《笑眉痴》容卿

6、第三章（2）

　　晚上十点，谨安回电才到。锦妍见了放下心，方才回去。她名义上是随父亲办事，那些人却也不敢真正的劳她，呆到这么晚，还是第一次。
　　官署离家并不远，因为要做事，锦妍自己开了一部小汽车，极是便利。
　　段夫人近日迷上麻将牌，常常打个通宵达旦。锦妍下了车子，见客厅灯火通明，只当母亲又在砌长城，当下，也不惊动下人，悄悄走了进去。
　　她一走近门口，就觉得奇怪，麻将牌本极吵闹，客厅却安静得出奇。抬眼一看，只得父亲一人坐在那里。
　　她今天本背着父亲下了禁令，心里忐忑，就想退出门去。段琪钺却已经瞧见她了，挥挥手命她进来。
　　因段琪钺不喜书房气氛，常常在客厅处理公务，所以客厅的灯极明亮。锦妍站在灯下，直觉得灯光照得自己无处遁形。
　　她虽并不曾动作，背上却已经细密密出了一层薄汗。段琪瑞自顾自抽烟，仿佛没见她站在面前。
　　父亲似乎是恼了，锦妍本不是静得下的性子，忍耐许久，见父亲还是一言不发，不由挪了挪脚。
　　她动作极小，段琪钺却看在了眼里，微微叹了口气，说：“坐吧，爸爸不是罚你站。”越是和颜悦色，她越是忐忑，磨蹭着在对面沙发上坐下。
　　看样子竟是怕得紧了，段琪钺把脸色一沉，说：“敢做就该敢当，这时候这副样子，又像什么话？”

　　闻弦歌而知雅意，锦妍听了这话，知道父亲并非要责罚自己，心里一大块石头落了地，不由得轻轻吐了吐舌头。
　　这本是她小时撒赖常用的伎俩，段琪钺虽板着脸，也露出了一丝笑，说：“你今天的事，知道牵连了多少人么？”
　　锦妍见终于说上正题，心里虽懊恼父亲消息灵通，也只好老老实实的答：“徐州统制，赣州望族，各豪门大亨多有牵涉其中的。”
　　段琪钺又问：“那你知道徐州统制是谁提拔上来的么？”这锦妍确确不知道，她本是打算不顾人情，也没去细查，当下，只说：“不管是谁，我一定要管这事，关禁腐败，不清不平。”说完又加了句，“就算是父亲亲手提拔的，我也不能徇私。”
　　这样的年轻气盛，倒有几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段琪钺望住女儿，说：“今天的事，你要杀一儆百，我也不管。我原本是让你去散心的，你捅出这样的篓子，也该自己收拾。女孩儿家，我本不愿你沾这些事情，这件事你要是管了，日后再想抽身，那一帮子人都在看着，只怕没那么容易。锦妍，我原本只盼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军政上的事，段家虽没有男子，也没打算交给你。你这几年在国外，于公你并没什么声望，于私你是女子，行差踏错一步，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看，有我在，虽无关大碍，但终是不利。日后我若将这一切交给你，难免人心浮动。今天你插手了，也颇有几分决断，日后得更加谨慎。你想清楚了，这样的日子，你想要么？”
　　锦妍本是秉着关禁清明的心思，却没想到竟引出父亲这样长的一篇话来。锦妍从小如男孩子一般长大，后来又留洋在外，思想极通透，并不觉得自己是女子有什么不妥。当下，只说：“我愿意竭尽全力，不负父亲期望。”
　　这话已经算是承诺了，段琪钺微微一笑，说：“不管怎样也不改？”
　　锦妍心知必定会有麻烦，她初生牛犊，也不畏惧，说：“以前先生教我背诗，我记得最快的一句是‘虽九死其犹未悔’。这样做自然会有人不服气的，打了老鼠，怎么会伤不得玉瓶。有爸在，我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爸不管去你那讨情的，我倒也不怕。”
　　她倒是料得必定有人去求情，段琪钺笑了笑道：“好，这件事你全权负责，爸借你这把刀使，顺便躲个懒。”
　　说完，又道：“只怕你自己拿捏不住，到时候又来问我。”
　　语中似大有深意，锦妍当他是怕自己心软，连忙分辨：“我明白轻重，爸放心。”话已至此，有些话不便明说，段琪钺不再提醒。
　　有所得自然必有所失。
　　不过，看样子这失去的，锦妍能承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