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眉痴》容卿

5、第三章（1）

　　钓完鱼，又到华美去吃大菜。锦妍回家时，已是晚上七点。
　　夏季日长，天色尚能朦胧辩物，并不算太晚。
　　许川佑送她回来，两人刚进客厅，就见段琪钺在坐在客厅抽烟。满厅烟雾缭绕，锦妍闻不惯烟味，捏了鼻子道：“爸爸，当心熏坏妈妈的兰花。”
　　段琪瑞瞪她一眼，转过头去说：“川佑来了，用过晚饭没？”
　　锦妍抢过话说：“我和川佑在华美吃的大菜。”
　　许川佑微笑地看着她，说：“晚饭同妹妹一起吃的，因为不大方便，妹妹没有打电话回来，伯父别怪妹妹。”
　　段琪钺笑了笑，道：“你们孩子家的事情我不管，回去告诉你父亲，就说改日老段再找他喝酒。”
　　其实哪用转告，不过是借口下逐客令罢了。
　　许川佑看了看表，说：“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父亲前阵子得了好酒，就等着伯父得空了上门。”
　　段琪钺点了点头，含笑着看他出去。

　　锦妍见许川佑走了，她闻不了烟味，就要上楼去。
　　段琪钺咳嗽了一声，叫住她说：“锦妍，爸爸有事情同你说。”
　　父亲平日这个时候是不会在家的，看来，今天是专门等她了。锦妍心里忐忑，说：“爸爸有什么事情吩咐？”
　　段琪钺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不由笑了：“也没什么大事，爸爸看了你那篇文章，觉得虽然稚嫩了点，却也有几分可取之处。听你妈说，最近你闲得紧。不如就到我那里去做个差事。”
　　竟然是这样的事情，锦妍早存了这个念头，因为是女孩儿，一直不敢向父亲提起。
　　没想到父亲竟替她做了打算，她又是高兴又是怀疑，说：“爸爸可不许欺骗我。”
　　段琪钺将脸一板，说：“爸爸在你心里就这么没信用？明早来报道，不许迟了。”
　　锦妍这才确信是真的了，一时间欣喜难言。
　　段琪钺虽素来严厉，心里却极疼爱这个女儿，见她如此高兴，本想吩咐几句，也就作罢，挥挥手命她上楼去休息。

　　话虽然答应了，让锦妍做什么，段琪钺却极踌躇。
　　文书类的工作自然有书记官，锦妍性子跳脱，他也不放心交她代拟。
　　段家是起兵兴家的，段琪钺虽名为交通部次长，却是虚衔，实际握的还是兵权，交通部次长不过是客厅里的摆设，给外人看的。
　　自然，掌控运输在战时占了极大的便宜，亦放纵不得。他的部下多是跟随他多年，行伍出身。想到宝贝女儿要和一群粗人一起，不由极为头疼。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锦妍刚随父亲到官署，那些叔叔伯伯就来了，一个个笑嘻嘻地直瞅着她，颇有几分玩笑的意思。
　　锦妍心知必须先过了这关，不然自己就真成玩笑了。
　　那些个叔叔伯伯自然不会当真与她为难，锦妍心念一转，嗔道：“看来爸爸这里真的是清水衙门，众位叔叔伯伯闲得专来看侄女的笑话了。”
　　无所事事本是顶极大的帽子，她这么笑语嫣然地讲出来，让人只觉得娇嗔，不觉得指责。这些人虽是大老粗，但这么多年官场混下来，也是粗中有细，当下，纷纷打哈哈，说：“原是怕世侄女受欺负，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交通部长的小姐，谁敢欺负，也只有他们，仗着从小看着她长大，才故意来玩笑。
　　锦妍心下明白，却又不好直说，只笑着道：“多谢各位叔叔伯伯疼爱，可是锦妍本是来做事的，不便耽搁各位叔叔伯伯，还请各位叔叔伯伯先回去，锦妍见了父亲，也好交代，不然，就是添乱了。”
　　话讲到这里，未尽之言不说可知，钱统制当先一拍脑门，说：“昨天半夜的电报还堆在那里，我得去看一看。”
　　他这一走，剩下的人也不好再厮混，寻了各种各样的缘由，告辞出去。

　　因是第一次做事，段琪钺到底放心不下，将自己的秘书拨了一个来协助锦妍。
　　说是协助，其实是指导的意思。陆青怡虽是秘书，却也是北平女子大学的高才生，随着段琪钺多年历练，已可独挡一面。
　　陆青怡工作也轻松，每日将各地的前几月的军报整理出来，一一拿来给锦妍过目。锦妍拿了主意，再给锦妍看应对的措施。
　　她本是怀着陪太子读书的念头，并没怎么上心，又寻思娇养的小姐，哪吃得这些苦头，尝完新鲜，过几日，也就当罢手了。
　　可是，锦妍着实做得不错，她素来关心时政，只因接触得少，未免有些青涩，然而多年的书，也并没有白读，很快便上了轨道，日趋老练。
　　陆青怡这才知道这位大小姐并非可以糊弄的主，渐渐地，也不再把那些旧事拿来敷衍锦妍，斟酌着，选了能历练，却无伤大体的事情，交由锦妍处处理。

　　这一日，是谨安急讯。
　　谨安是南北两地交通枢纽，三教九流龙蛇混杂，自古便有“川广之要道，蜀楚之通衢”之称。
　　从前私盐贩子就是经此路出蜀，修通铁路后，更是军火药材的集散地，地方政府虽多次采用霹雳手段，却屡禁不止。
　　更何况，军商素来就有勾结，小小一个地方政府，蚍蜉焉能撼动大树，抓住上报的，不过是小打小闹的耍单帮。
　　锦妍本也不甚看重，一目十行扫下来，竟出了大事。
　　谨安特别市长孙德仁查封私运物资，原本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这三把火竟烧出天大的乱子。
　　徐州统制，平州望族，各豪门大亨都牵涉其中，孙德仁自知吞不下这条大鱼，可事情闹了出来，不能再压下去，只好上报。
　　关禁腐败，官商勾结，锦妍早有耳闻，可她亦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百姓何辜,以养硕鼠，于这腐败锦妍最是痛心疾首。她想了一想，顷刻间就有了决断，回电命孙德仁“严加处置，不必顾虑后果”。
　　短短十个字，锦妍写完，已是浑身冷汗。她本是仗着父亲不知，私下禁令，然而，这样大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她也没打算瞒住，只想着先拖一段时间，到时尘埃落定，父亲也是徒呼奈何。
　　然而，她千算万算，算漏了陆青怡。陆青怡协助她，本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怎会不报给段琪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