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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我是你的忘忧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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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推开的门洒出屋内的光,让郑昭盈感到有些刺眼,可她却坚持着不闭起眼,她害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黑暗中消失了。
“何永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背对着门,齐泽声音低沉。
听着这低沉的声音,郑昭盈抿了抿唇,咳嗽一声。
这一声咳嗽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让郑昭盈的心更加紧张,却也让俯身的齐泽停住笔。他不可置信地慢慢回头,看见了她站在门前,脸有些红。
他愣了愣,当即放下笔,转身走向她,脸上还是平时的温柔笑容道:“娘子怎么来了?”
自从成婚以来除了回门前的那次,她从来不曾来寻过他,现在看她站在门前踌躇,他有些在意,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他伸向自己的手,郑昭盈踌躇了会,还是慢腾腾地但却坚定地握了上去。
握上时她就觉得一阵冰凉,和他一贯的温热不同。继而是他一贯的牵上手就是另一只胳膊揽住自己。
怀抱,也是冰的… …
“你… …”
你没事吗?想说的这句话还是没能说出口。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话语无能,还有因为他脸上的惯笑在告诉她,他不会告诉自己的。
于是,憋了很久的她只能蹦出一句苍白的质问,“你为何不用饭?小孩子吗?”
齐泽看着今晚显得有些异常的昭盈,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一不留神天就黑了。”
说完拉着她向桌边的椅子处走去。
不知为何,平时她虽然不说,可是其实最喜欢的温柔笑容在今晚的郑昭盈看来如此刺眼,她不能理解。
“你明明很难过很要紧,为什么要装做没事?装作没事死撑着是我的权利啊!”
齐泽再次愣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很明显吗?”
“你是不是当我是傻瓜?”为什么她有事的时候他第一个赶来,现在他伤心时完全没想到她?她,有这么差劲吗,不能被信任… …
越想郑昭盈越觉得委屈,她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想瞒着她的男人而如此心潮澎湃… …
看着郑昭盈红着眼睛忽然背过身去,齐泽也慌了,连忙抱住她道歉:“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听着他的话,郑昭盈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傻瓜。背过身去的她看见了桌上那一堆画作,每一幅都带着让她惊心的负面情绪,有黄河咆哮图的愤怒,有空幽山谷的寂寞,更多的是丝丝缕缕透出来的伤心… …
“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怀抱着她,明白她这是在为他担心,齐泽今天一天以来终于能露出一个真正开心的笑容。
“唔,不过是被自己的父皇认为是个恨不得没有这个存在会更好的我有些伤心罢了。”
“就… …就这样?”
“是啊,很没用是不是。我不是那种泰山崩都不会变脸色的人,娘子失望了没?”
即使如今这么大了,可他还是如当年一样懦弱,父皇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难过。他是父皇的亲生儿子,竟让父皇如此痛恨。
虽然齐泽的声音带着调笑,可郑昭盈还是能察觉出其中的寂寞。
她最感激的人,怎么可以这么看不起自己!
“难道,你以为自己是超凡脱俗的神不成?别人喊你两句千岁你便忘了本了?”
接着,郑昭盈又有些叹息着说:“你只是个人而以啊。”
她身后的这个人,只是个人啊,身为人该有的感情为什么要这么羞愧呢?
郑昭盈却不知道这句话对齐泽的震动有多么大。
有多久,不,是从未有人对他这么说过他只是一个人啊。
从小的经历告诉他,哭泣是不可以也不被允许的,因为他是皇子,不能有强烈的情绪,不能有崩溃的时候… …
她,还是和儿时一样的轻易让他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应该是什么样的。
那时候她也是在自己狼狈时轻易地一句话让他放松心防。
“我,儿时是个很傻的孩子。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不喜欢我… …”齐泽抱着她,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愿望。
而郑昭盈也认真地听着,她明白自己是这个王府里唯一能安慰他的人。虽然她没有能说出悦耳顺心话语的本事,可是,沉默地用心倾听她还是能提供给身后的这个男人的。
“记得那时候的我,日日缠着母后要父皇,可是母后总是会说父皇是天下人的,很忙很忙。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父皇能日日去见我的弟弟齐彦。父皇他… …抱起的孩子永远不是我。”
“于是,我不甘心地跑去观察尚未能走路的弟弟,想知道他是为什么能让父皇挂心。可弟弟长得很可爱,小小的温软得像个面团子。那时候我已经六岁了。比起弟弟,我长胳膊长腿的,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么可爱的身形,这让我很失望。”
“后来六岁时我开始了习字温书,当时的伴读有日带着一脸骄傲炫耀地语气告诉我,他因为会作诗了,居然被父亲当众夸奖了好几回。那时候我的感想是,啊,原来让父亲喜欢自己的方法是表现出自己的聪明。后来的日子里讲师讲到古时的父子相处典故时也说到父亲最希望有个优秀的儿子。”
齐泽说到这,有些自嘲。
“我以为只要我表现出聪明,成器后父亲能摸着我的头,告诉我,有你这样的儿子,是我最骄傲的事。”
“这样的讨好上演了很久很久,父皇却一次也没有这么夸过我,我以为是我不够好,不够努力。”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也是有的父亲会不希望自己儿子优秀的,只是我不幸遇上了一个很少有的特例。”
听着齐泽幽幽的话,郑昭盈感到心很疼,他,原来和自己一样… …
世人对他的评论都是表面上夸奖他是个温柔儿郎,但私底下却也认为是这温柔是人人皆可得的便显得不珍贵了,她却在一日日的相处中知道他是个多敏感的人,现在又知道了他和自己一样,一样的期待着长辈的目光所及,但又有谁注意到这一点?不,是有谁在乎?
他只要做好那个本分的三皇子、瑜王爷就行了。
“如果是来自长辈的恶意抵抗不了,那么,只要忘掉就好了。”就像她一样,忘了就好。
郑昭盈忽然想起一张她最厌恶的脸,顿了顿用肯定的语气继续说道:“有的长辈是永远不会回应你的期待的。”
永远不会回应么… …齐泽笑了笑,只是这笑里有些寂寞的味道。
“所以我打算放下这期待的心,不再奢求来自父亲的回应。经历长久的痛苦期待而来的东西,往往不是幸福… …”
搂着她,齐泽仿佛有些累的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闻着她的好闻味道,轻轻呼吸着。他闭着眼,对着她的耳朵旁轻轻呢喃:“你知道吗,虽然贵为齐家人,可我真正开心的事就那么几件。一是我被封王的那天,二是我娶你的那日。”
“虽然你听着可能有些可笑,可是当我封王时第一个想法是别人再看我时多少会想,这是瑜王殿下,不再是单纯的三皇子。”
“至于娶你… …”
在皇家中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棋子,母后希望他给看不起她的父皇好看,打破他的偏见。兄弟们希望他垮下不再振起,依附他的人希望他夺得帝宠,给他们带来升官发财一系列的甜头。他贵为王爷,可是什么都没有。
想到此,齐泽蹭了蹭她,惹得郑昭盈连连缩脖子。
“只有你,是属于我的。”
有了你,甚至他从小养成的习惯都用不到,受了委屈的他没人倾诉只能默默地把心意注入墨画,一个人在画室呆到天亮。可现在,他也能这样说出来了。
“画,不是这么作的,你不要侮辱了这神圣的艺术。”
郑昭盈说到这有些卡壳,可是身后的温暖好像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她嘴巴开开合合,终于一闭眼说了出来:“有我在,为什么还需要画?”
齐泽轻笑一声,让郑昭盈感到尴尬极了。
他也知道这是她能说出的最好听的话,于是把她扳过来,额头抵着她的,说:“娘子说的话为夫当然要听,只是你可别嫌我聒噪。”
“嗯。”
今后,无论多少次,她都会、都会推开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