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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八 有妖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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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妖,就像是蚂蚁与大象。
虽有规则的约束,大家长期以来多半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排除会有因为各种理由擅自越界的另类。
世上关于妖魔鬼怪的传说,不计其数,多半离不开惑人害人。
其实吃人对提升修行没有任何好处,妖会害死人,不一定出自它们的本意,毕竟它们的修为与灵气,对与它们完全不同种族的人类来说,是致命的剧毒。
其实那条蛇妖的修行并不算如何高深,指头粗细的小东西,即便没有成妖,也只能在蛇类当中算作幼童,便是有了几年修行,大概也差不多只能是个婴儿模样。这浅薄的妖气,还不足以要了我的命,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几天,大概注入体内的妖气,就会自行的散去。
我这身躯,到底还是与常人有那么些许的不同,魂魄异于常人,身体自当保有神力相护。
妖的妖气,于我来说是剧毒,我的血肉,对妖来说又何尝不是剧毒。
妖修行千载,只为摆脱轮回之苦,然我从里到外皆是红尘,这轮回之力,足以将任何的妖物,汰换成人,直接打入轮回。
没有妖会傻到食我骨血,散尽妖气修为,庸碌一生。
那条小蛇,应是知道我的危险,但为了保护叶孤城,居然真敢下嘴咬我。
它能隐藏在叶孤城身边这么久,而不显妖气,以它的修为,显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那便是说,蛇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妖,它身中隐藏的修为,定然来自另一只已有足够能力化身成人的妖。
无意之中招惹到修为如此高深的妖怪,这天劫,果然是简单粗暴,一击必杀。
泡在山谷中的温泉里,我还是抑制不住体内冰寒的妖气,好在水温滚烫,有效的中和了刺骨的寒冷,到不至于被这妖气立即冻死。
我若早知天劫居然会纠结到了妖魔鬼怪,说什么也要早一些去和尚庙道士观里,观摩一下大仙们斩妖除魔的理论与过程。
这样苦等妖气自行消散,实在是一个无聊且痛苦的过程。
在温泉里泡了不知几天,一直的迷迷糊糊,偶尔精神,除了思考若是蛇妖背后的大妖怪前来找我算账该要如何应付,便是猜测钱宁此刻正在做什么。
那一夜我实在太冷,背着叶孤城走了一半就走不动了,所以直接将人从山坡上扔了下去,也不知摔死没有。
那时我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哪还有心思理会别人的死活,一个人在山里慌不择路的狂奔,以为运动有助于消散妖气,哪知竟会于这山坳里发现如此一处蒸汽滚滚的温泉。
所谓的天无绝人之路,就是如此了。
虽然体内依然冰寒,但在蒸汽当中泡澡,还是舒适的令人昏昏欲睡。
睡了醒,醒了睡,体内的寒气渐渐缓解,温泉的水温亦更加舒适。
迷糊的趴在石头上睡得香甜无比,忽觉水温似乎有点过烫,醒来的瞬间,体内寒气犹如被磁石所吸,消失无踪,温泉立马变成了沸腾的开水,烫的我比任何时候都快的蹿上了身后的岩石。
什么情况?
我一转身,方才泡澡的地方,居然多出了一个人,并且要命的是,这人居然还是个外观看起来非常正常的男人。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惊讶于这人泡在开水里居然也能若无其事的嬉皮笑脸,他一双眼睛却贼亮贼亮的将我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看了又看,嘴里更是啧啧的赞叹出声。
一阵微风吹过,被烫了许久的身体,敏感的打了个哆嗦,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没了衣服。
“淫贼!”我又气又羞,抱着怀蹲了下来,遮掩住身体的同时,一掌挥过,啪得一声拍上他脸颊。
他也许是看我看的太过入神,对这一巴掌,根本就没有躲避,硬生生的全然接受,所受的伤,居然只是白净的脸蛋上现出了五道红红的指痕。
如此凶残的一巴掌,居然只是给他留了五个指头印!?
这人的皮一定是比白云城的城墙还厚了!
一巴掌没拍死他,我又惊又怒,紧接着又两指往他的眼珠上戳去。
他总算回过神来,却依然没有闪避,只是很及时的闭上了眼睛。我带着真力的指尖戳中了他的眼皮,却感觉好像根本没有用力,明明锐利的剑气,完全消失无踪,感觉到他眼珠的林廓之后,便再也刺不进去。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自觉光着身子跟他在开水里打架肯定是打不过他的,索性趁他睁不开眼,抓住了他的衣领,一个使力,尽数拔了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
从开水中捞起来的衣服理当烫得惊人,然而他这一件墨色的长袍,居然会一滴水都没有沾染上。
我虽然惊异,却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迅速的将自己裹紧,一个飞跃,已离开了温泉,奔入丛林深处。
跑了许久,并没见那人追上来,回头瞧了又瞧,才倚在树干上坐下来,喘了口气。
那混蛋究竟是什么人?
不怕开水,不惧剑气,无声无息之中忽然的出现,并且似乎还帮我吸走了体内的妖气。
除了妖怪,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他如此高深莫测的原因。
那条小蛇,搬救兵的速度还挺快,一下子搬出如此一尊大神,让我无力的发觉,自己在那人面前,简直就是个三岁的孩童。
武功高有屁用。
跟妖怪结仇,我还是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低下头,看看自己狼狈的模样。
这般披头发散坦胸露背,我该要如何见人?
男子的衣袍对我来说实在太过宽大,披在身上,除了能勉强遮掩一下上半身,起不到任何保暖遮羞的作用,尤其是下摆开的这般高长,导致我就算不走路,两条白花花的腿也几乎自腰间开始全部显露在外。
马丹,他的腿究竟是有多长?
蛇妖!
一定也是头蛇妖!
我苦恼的缩在树下,抱着头苦思如何解决眼下的窘况。
在山里裸奔这种事情太过丢人,我自认为自己尚未开放至那个程度,如要被钱宁陆小凤他们知道,几百年的老脸全部丢尽,我也没什么脸拿前几辈子开涮了。
被人羞辱到此等地步,还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感觉很不好。
我低下头,抓着虽然长却没什么用的下摆琢磨了一下,十分豪迈的从开叉处撕开,直接两片系成一片,围在了腰间,暂时解决了露大腿的窘迫。
再度撕下宽大的长袖,裹在了胸前,我觉得如此造型,应当可以勉强见人,于是深吸了口气,确定了一下方向,开始往钱宁暂居的小屋进发。
当日找到这处温泉,我实在不知是跑了多久,又是往哪个方向而去,现下要找来时的路,才发现自己不知偏离了白云城多少个山头。
在那开水里昏昏沉沉了这么些天,钱宁的泡汉子计划也不知实施的如何了,要是连屡试不爽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种桥段她都把握不好,那她也应该要正视自己的条件,放弃做什么穿越剧女主了吧。
我再度长叹一声,感慨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种亘古不变的真理,继续的前进。
天色,自明,渐渐转暗,太阳落山之后,云雾渐浓,若是没有星月的指引,在这山间,真的是寸步难行。
我一身单衣,短袖短裙,坐在树上都嫌树皮磨腿,十分难熬。
缩成一团望着阴霾的天空发呆,总觉得周身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之中窥视。
被妖缠上,果然要命。
无力感再度出现,我觉得我就像是只自以为是的猴子,无论怎么翻腾,都跑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逃,我肯定是逃不了,而这般毫无隐私的被妖精各种跟踪围观注目,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还不如面对面的讨论个清楚明白。
我不知道那只妖此刻身在何方,他控制妖气的本事已是出神入化,从气息上来感觉,已与常人无异。而能有这般本事,他少说也已有两千年的道行了吧。
两千年……
我再度扶额,感觉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
“你可不可以别再跟踪我了?想做什么,你直说行吗?我打不过你,也跑不过你,所以你偷偷摸摸的躲着偷看有意义吗?”
我并没怎么与两千多年的老妖怪打过交道,实在不知这一类群体对待人类的态度究竟如何。但能修行两千多年,理当心如止水,但这只妖看我的眼神,实在与普通的色狼并无半分区别。
能如此轻易被人类女子的皮囊所惑,他究竟是如何修炼到如此地步的?
当真难以理解。
这一番无奈的叨叨,更像是自言自语,我本没指望他会回应,然他居然忽然的出现在了我面前,稳稳的蹲在树枝上,动作轻的就像是一个幻影,没有重量,更不似实体。
“你怎么知道,我在偷看你?”他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红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清楚的听出他问话中,满满的好奇。
听到他的声音离得极近,我倚着树干,更向后缩了缩,答道:“女人对偷看的直觉,向来敏锐。”
他见我往后缩,跟着往我这边移动,手臂伸长撑上我身后的树干,比之刚才反而离的更近了。
我觉得我已被他完全的圈在怀里,想起他那时色眯眯的眼神,难免紧张。
他却更加好奇的问道:“那为何我偷看别的女人,却从来不曾被发现?莫非这天下间这么多女人,却只有你有这所谓的女人的直觉?”
我干笑了两声,换了个答案,说道:“也许我比一般人敏感呢。”
他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双眼忽然红光大作,呵呵的笑道:“我到很想知道,你究竟能敏感到什么程度。”
他的话音落下,我只觉脖子上一痒,像是被细小的蚊虫叮了一口,伸手摸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他玩味的笑了一声,说道:“我的妖术,对你无用,你并不是普通人。”
我皱眉道:“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他笑道:“我有个徒弟,她叫弯弯,是白云城主的奉剑侍女,你应该知道吧。”
我摸着脖子,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紧张得心砰砰直跳。
他继续说道:“她其实并没有什么道行,得我的法力加持,才能化成人形,所以,她身上的妖气,便就是我的妖气,即便她身受重伤化成原形,这妖气加诸在她身上,也不应消散。但她却因为咬了你一口,而被化了妖气。”
我更加紧张,预感到了他或许想要对我做的事,心内只存了一个想法,那便是逃。
“你的血,究竟有何特殊之处,竟能净化妖气?”他捏住我的下巴,凑近我唇边,几乎是嘴碰着嘴的说道:“我很好奇,你的血,会是怎样的味道?”
他果然是冲着我血肉内的神力而来。
我没有能力自他手中保护这具身躯,若落入他手中,供他研究,不如就此粉身碎骨。
他贴上我的唇,温暖的触感与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并未躲避,由着他侵入口中,做好了被他咬伤的准备,他却只是纠缠着亲吻,似乎并没有咬我的打算。
我有些不耐烦,觉得这个诱敌深入的计策使的略不对,便宜被他占了个够,却根本没能找到脱身的机会。
耐着性子继续等,不合作也不闪避,这样的态度也许让他很受用,居然得寸进尺的越吻越重不说,还直接将我紧紧捆在怀中,压在了树干上。
我觉得这样下去绝对是大错特错,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在唇舌纠缠之时,重重的咬下。
这一咬,我是卯足了力气,不光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更令他吃痛的迅速退开,瞬间消失于眼前,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我摸上自己的唇,舌尖上的腥甜依然还在口中流转,要不是疼的实在,我几乎以为刚才深重激烈的吻,是一场梦。
我的天啊,我究竟是怎么了?
为了一个也许并不存在的机会,居然会忍受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如此侵犯。
这要是放在前几辈子,我只怕早就咬舌自尽了。
擦擦嘴,我只觉很冷,想着方才的事,心有余悸,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更觉眼眶酸涩,却是一滴泪也没有。
我并不觉得委屈,我只是为自己会变得如此阴沉冷血,而悲哀。
为了达到目的,我果然已可抛开一切,不择手段。
曾经的不齿,却成为了现在的理所当然,这样的自己,着实让人觉得恶心。
我跃下树去,在云雾弥漫的林间茫无目的的行走,从天黑走到天亮,走到脚上腿上皆是鲜血淋漓,才堪堪的倚着树干坐了下来。
人若已失了本心,该要如何寻找回来?
我抬头看天,却在这阴霾的天际下,缓缓闭上了双眼。
空有神的身躯,却无神的魂,神的心,神的力。
活该被妖魔鬼怪盯上。
这天劫,已真真切切的到来了。
小憩了片刻,又提起精神继续前行,走了许久,才看到一户人家,偷偷摸摸的拿了一套能穿的衣服,总算又把自己裹得像个人样了,对着山里的清溪洗了脸梳了头,心情这才稍稍平缓下来。
爬上山巅,再度确定了一下方向,离白云城似乎已并不算很远,我提足了精神一路狂奔,总算是在天黑之前,来到了钱宁暂居的那一户人家。
天色已晚,屋内尚未点灯,近前观摩,门已经上了锁。我心下疑惑,推推窗,发觉均从里面锁住,略略的思考,觉得他们也许是被叶孤城带走了。
身为白云城的城主,又剑法超群,叶孤城的防备心理当颇重,无故被人所伤,又无故被人所救,换了是我,也得先盘算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处离白云城太近,侍卫如若追查,首先就会找来这里,先不管叶孤城伤的有多重,为保险起见,她们一定不会让这消息走漏出去,杀人灭口不大合适,带回去暂时的封锁消息却十分可行。
我看看对面山头上的白玉行宫,琢磨了片刻,便又往那天上宫阙飞跃而去。
因为这出闹剧,惹上了不该惹的妖,我这辈子若是注定倒霉,或许已不该再与钱宁有任何关联。
她若安好,我便奔走天涯,寻求除妖的法子。
她若不好,我就带她离开,将她交给少爷,从今往后,各安天命。
立至行宫内院,我隐藏了身形,偷偷探查,没走几步,便听到一角阁楼,有人在唱歌。
歌声虽算不上刺耳,曲调却十分诡异,这不是几百年后已几乎被听厌了的明月几时有吗?
看来,钱宁的心情还很不错嘛。
我松了口气,心情却有些低落,想我无故失踪许久,她非但不担心,竟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唱歌。
要知道,为了她一句泡汉子,我可是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朋友,果然就是用来出卖的。
我叹了口气,往歌声的方向转了过去,绕着阁楼,蹲上了房顶。
屋檐下,钱宁还在深情的演唱,干巴巴的没有伴奏,听起来十分干涩。
她一曲唱完,屋里有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说道:“为何你总是唱这一首歌?这首歌,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这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叶孤城只怕还瘫在床上难以下地吧。
我那一剑,带了脾气,确实刺的挺深,在此只有说句对不起了。
钱宁答道:“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就是觉得好听。其实,我会唱的歌还挺多,就怕你听的不习惯。要不,你告诉我,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歌,我唱给你听呗。”
叶孤城低声道:“山中清冷,你可会唱些带有人气的江南小调?”
我眉梢微动,觉得叶孤城这句话问题很大,一个身处西域群山的人怎可能会什么江南小调,钱宁不会傻到直接告诉他自己的身家底细,那边就是说,叶孤城已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
他或许已经查出了,钱宁,便就是淮安钱家的五小姐,花满楼的未婚妻,钱芊芊。
看来,这地方,已不能再呆下去了。
“江南小调我不会哎,不过山歌我知道一个,我给你唱啊。”钱宁听不出叶孤城的意思,傻乎乎的咳嗽了一声,大着嗓门吼道:“哟喂!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
我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房顶上摔下去。
傻大姐哟,我都忘了你原本是湖北人了。
这大晚上的,花好月圆的,你居然唱这么荡气回肠的山歌泡汉子!
我该说你蠢呢,还是蠢呢,还是蠢呢?
注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