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霜玄九天

20、十九 谈人生

　　白云城的夜晚，始终孤高清冷，不沾染人间烟火，即便是多了钱宁的那一嗓子鬼哭狼嚎，也依旧高高在上，如月般皎洁无瑕。

　　叶孤城的定力，就跟他的白云城一样，缥缈于红尘之外，根本就不为钱宁那诡异的歌声所动。

　　在钱宁号完了一曲高亢的山路十八弯之后，叶孤城只是淡淡的说道：“这曲子，到是很特别。”

　　钱宁当真以为自己的歌声犹如天籁，高兴道：“我还会很多特别的歌呢，你还想听吗？”

　　叶孤城轻笑了一声，说道：“太晚了，改日吧。”

　　钱宁哦了一声，说道：“那我回屋去了，你好好休息。”

　　她下了阁楼，由一名侍女相伴，穿过长长的平台，隐入了另一边的楼宇之中。我确定了四周无人，溜下阁楼，挨着平台下的岩石，亦接近了这一边丛簇的阁楼。

　　这一撞楼内，大概都是女子居住，不时有说话声传来，低语欢笑，像极了那时的学校宿舍。叶孤城待他家的婢女，到是挺不错，吃穿住用一应高人一等，连纪律都好像宽大到了自由的地步。

　　然而楼内如此的欢腾，到让我十分不好混进去。挂在楼下的山崖上思考了片刻，我看看头顶上的灯光，选了一间一直没有人声的小黑屋钻了进去。

　　这间屋里的人，已经入睡，对于我的闯入，她们并无任何反应。我偷偷拿了一套衣服，又翻出窗外换上，再度一个个的窗口的寻过，总算是找到了钱宁的所在。

　　她一人独居一室，看似有充足的空间，但这屋子，却被包裹在了正中，周围的房间皆有侍女居住，从她们说话声音的清晰度来判断，这房屋设计的，一点都不隔音。

　　我觉得在房间里跟钱宁说话一定不方便，索性钻进窗内，直接点了她的穴，将她带离了山巅。

　　下坠至山崖间的阴影当中，我扶着钱宁站稳，说道：“你的周围，都是耳目，说话要小声，知道吗？”

　　她紧抓着我连连点头，在我解开她的穴道之后，更紧的抱住了我，激动道：“你这几天上哪去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丢下我一个人跑路了呢！”

　　我搂紧了她，解释道：“这几日出了点意外，算是个无解的麻烦，我必须得去寻找解决之道，所以，白云城我不能再呆下去，马上便得离开。”

　　钱宁惊讶道：“啊？什么麻烦？”

　　我叹了口气，说道：“算是，招惹到了一个厉害的仇人，着实麻烦。”

　　钱宁不解道：“可是，你武功不是天下无敌吗？”

　　我摇摇头，说道：“实力的强弱，不能只以武功来判断。纵使我在人间能横着走，遇上机关枪一样被打成筛子，更何况这人间不止人类一种生物，妖魔鬼怪神仙异兽，你一辈子都未必能一窥的神秘力量，都能因缘而出现。你还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天劫吗？超越人类的力量，以现在的我，如何能够应付？”

　　钱宁迷茫道：“我不是很懂啊，这不是武侠小说吗？怎么会跟神仙妖怪扯上关系啊，你穿错书了吧。”

　　我扶住她的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去想什么小说了。你所熟知的小说跟咱们现在所处的时空完全是两回事，人未必是一样的人，事亦未必是一样的事，一本书只写了那么几个人两三年，又怎比人间众生千千万万。六道轮回，皆在人界当中，既有神令你回到了古代，又为什么不可能有妖魔现世？”

　　钱宁怔了怔，问道：“听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惹到神仙了？”

　　我正色道：“是妖怪。”

　　钱宁又愣了愣，小心问道：“狐狸精？”

　　我一扶额，说道：“不知道。也许是蛇妖吧。”

　　钱宁偏着头问道：“白素贞还是小青？”

　　我皱眉道：“你正经一点行不行？我现在都要逃命了，你怎么还这么不着调啊。”

　　钱宁委屈道：“你那么凶干嘛，我哪知道妖怪什么样啊。再说了，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妖怪啊，我明明是在武侠小说里闯荡江湖，怎么又会跟神怪灵异修真小说串在一起啊，我这一趟到底穿了几本书啊，你别告诉我后面还会遇到什么丧尸吸血鬼魔兽世界啊，那也太刺激了。”

　　我轻叹一声，说道：“我也没想到啊，原以为老老实实的做个普通人，就不会跟那些神仙妖怪牵扯上，结果却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早该知道，当初以非人的身份逆了天，就该会以非人的身份来应这个劫。妖，也许只是一个引，今后会遇上的事，才是我担心的大麻烦。”

　　钱宁皱眉道：“那怎么办啊。你会法术吗？会捉妖吗？”

　　我摇摇头，说道：“我只会武功，其他的什么都不会。遇上妖，只有等死的份。你最好祈求我能安然过了这次天劫，只要能活下去，就算是我赢了，以后的路，就能平坦许多了。”

　　钱宁看了我一眼，说道：“话说，你到底怎么逆天了？”

　　我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的吗？”

　　钱宁道：“你说了那么多我哪记得住啊。”

　　我无奈道：“记不住你就别问了，总之你只要知道，我现在自顾不暇，没工夫再跟你瞎胡闹，你得为自己打算了。”

　　钱宁睁大眼睛，问道：“说来说去，你还真的打算扔下我一个人跑路啊！”

　　我问道：“难道你打算继续拖我的后腿，跟我一起满天下的被妖魔鬼怪追杀？请问你放着千金小姐的安稳日子不过，非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是不是穿越的时候脑子被摔坏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钱宁嘿嘿的笑道：“你别这样嘛，那钱家又不是我家，除了跟着你，我还能上哪去啊。大不了，我不泡汉子，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你就带上我吧。”

　　我坚决道：“不行。”

　　钱宁挽着我的胳膊哼哼唧唧的撒娇道：“霜霜，人家只相信你嘛，没你带着，我怎么活嘛。”

　　我抽出胳膊，说道：“你跟我一起，死的更快。”

　　钱宁道：“怎么会嘛，好歹这也是你的梦，我相信你，绝对不会那么快就挂掉的。咱打不过妖怪，咱就□□他们，你那徒弟陆小凤不是挺会泡妞的吗？让他上，绝对一泡一个准！”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很想按着她的头使劲撞上山崖，看看能不能把她这乱七八糟的脑子，给撞正常了。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吗？”我伸手一推，将她自这狭窄的山石上推了下去。山崖高千丈百尺，如悬在空中，也许黑暗之中，她看不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并不觉得害怕，然这一番突如其来的下坠，到真让她认清了死亡瞬间的恐怖。

　　“妈妈！”钱宁只来及喊了这么一声，便被我再度抓住。

　　一道挂在山崖上，被风吹得飘来荡去，上不见天下不见地，钱宁抖得如同筛子一般，张牙舞爪的哭道：“妈妈呀，救命啊！”

　　我拽着她的衣服，故意冰冷了语调，问道：“连普通人想要杀你，你都应付不了，又谈什么应对妖魔鬼怪？你与叶孤城相处这么多天，就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一直都在试探你吗？幸亏你够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若稍稍有一点破绽，这白云城必然会是你的葬身之地。与你一道被带来的那老两口呢？你就从来没有觉得奇怪吗？”

　　钱宁身子一僵，不再动弹，任由风吹得她左摇右摆，却良久没有做声。

　　我继续说道：“我半夜无故失踪，叶孤城紧接着身受重伤倒在了你门前，我以为你总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看叶孤城对你的态度，便知他根本就没从你这里套出任何的信息。你是如何与他解释我的事的？我看他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没有动你，也许是想套出你这趟前来白云城背后的目的，更也许是在等我前来寻你，自投罗网。但不管怎么说，你想泡叶孤城，难如登天，要消除他对你的敌意，你做得到吗？”

　　钱宁使劲的抬起头，颤颤的问道：“真的是你伤的他？”

　　我拽着他，重新攀上那块落脚的岩石，说道：“这天下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么无聊的废这么大的力气干这种蠢事？”

　　钱宁小心的看看黑暗的四周，往山崖边缩了缩，哆嗦着说道：“我开始也想到可能是你，但是他伤的那么重，都快死了，我又觉得你没道理下这么重的手。你……你明明把他揍昏就行了嘛，干嘛戳那么深一道口子。跟人家没怨没仇的，你至于吗？”

　　我冷笑了一声，说道：“合着又是我的不对吗？你让我帮你泡西门吹雪的时候，可没这么善良啊。钱大小姐，你见识了杀人，又见识了受伤，好歹总该要长点心眼了吧。别整天书啊梦啊的挂在嘴边，这里的所有人，并不是两行冰冷的文字，更不是你奇思妙想的幻觉，他们有血有肉会伤会痛，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责任，他们会选择怎样做事，得到怎样的结果，不是你说了算。既然你都懂得抗拒钱芊芊，做回你自己，为何别人就一定要按照你所谓的书所谓的梦去行事？何为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生生世世，都在与天命抗争，护我想护的人，成我想成的事，纵失了自己失了魂，又算得了什么？而你呢，可有想过，你为何要来这里，为何会活在钱芊芊的身上？凡事有果，必然有因，不管你怎么想，命数已经定下，该要如何抉择，全在你自己。日子是悲是喜，是清醒还是浑噩，全由你自己选择。钱宁，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要过怎样的日子？”

　　钱宁久久没有出声，等了半晌，只等到了她的一连串喷嚏。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要怪我逼你逼得紧，实在是，我已没有能力照顾你了。江湖险恶，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精彩，我一路浸着血腥走来，知道那是怎样无边的苦海，那种杀与被杀的痛苦，你不应该去承受。生命可贵，不应儿戏。就算你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也请你尊重一下你身边的所有人，因为除了你，没有人觉得这是一场梦。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在竭尽全力的过好这一生，而你，却一直都不在状态。就算你不想做钱芊芊，也请你做好钱宁行吗？”

　　钱宁小声道：“你让我好好想想行吗？忽然说这么多，我有点消化不了。”

　　我扶住她的肩膀，说道：“这些事，你可以以后慢慢想，眼下需要你立刻做出决定的是，留在白云城，还是回淮安钱家？”

　　钱宁低头道：“我真的不想回钱家。”

　　我问道：“那你打算就这么跟在叶孤城身边了？”

　　钱宁继续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书里的叶孤城，算是我的偶像吧，但是真人就在眼前，却又觉得跟心里想的不是一回事，感觉就是一个陌生人。你说他一直都在试探我，我也感觉不到，不过如果他当真不信我，就不应该对我这么好的吧。我想再确定一下，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不声不响的放弃，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你再给我几天时间好吗？”

　　我轻叹一声，说道：“他的危险，我已经告诉你了，若是有什么变故，你只管把责任都推给我。我会在玉门关等上七天，七天之后，你若不来，我便去处理自己的事，也会顺带给陆小凤捎个信，让他过来看看情况。总之，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便不能再随心所欲的发疯了，万事小心，自求多福。”

　　钱宁抓住我的手，问道：“青霜，你说你死了，我就会回去，对吗？”

　　我应了一声，说道：“我是这么说过。”

　　钱宁又问道：“那就是说，你若是死了，我也会死对吗？”

　　我沉默了片刻，说道：“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钱宁，确实是不在了。”

　　钱宁道：“死……会不会很疼？”

　　我苦笑一声，说道：“疼，不过是那么一瞬间，比起身体上的痛，心里的痛才更难以忍受。生离死别，是如何的一种撕心裂肺，还需要我解释吗？”

　　钱宁叹了一声，说道：“我若死了，应该没有人会为我伤心的吧。”

　　我拍拍她的肩，说道：“不曾活过，又怎会有死亡。也许，何来何去，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钱宁摇头道：“那我不就白活了这么一世吗？”

　　我说道：“若不想白白浪费这一遭人生，就趁我还活着，认真的把握住今生能把握的一切。抛开你那些渺茫的胡思乱想，珍惜你身边一切值得珍惜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青霜。”她抓住我，轻轻的说道：“这辈子，我还没有好好的活过，所以，你一定不可以死。你的命跟我的命既然捆在一块，那咱们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管你说的天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神也好鬼也好，就算是侏罗纪来了，我也跟你一起担当！所以，你别妄想抛下我一个人跑路，等我明天问清楚叶孤城，把这件事给了结了，我就去找你。”

　　我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笑道：“这是我的劫，并不是你的劫，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他盯上我，自有他的目的，你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他自是多看你一眼都不愿。对于我的生死，你不必太过担忧，也许我会活得不太如意，但就此对天认输，到也不至于。我总会找到活下去的办法，你只需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别让我分神挂心就行了。”

　　“青霜。”她抱住了我，颤抖着说道：“我给你惹了这么多的麻烦，对不起。”

　　我拍着她的后背，说道：“你也给我找了不少乐子，算是扯平了。别郁闷了，赶紧回去睡吧，但对于叶孤城，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下，这个人，不是什么女人都能搞定的，就算是一时得他垂青，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性子太过清冷，与他在一起，一定要能耐得住寂寞，你若不能与他的事业与他的剑分享他的人，就最好不要离他太近。剑一样的男人，靠太近了，必定浑身都是伤。别让自己太辛苦。”

　　钱宁靠在我肩头上说道：“我也没打算真的跟他在一起，他的这种人确实只适合欣赏，要拿来当老公，那我真是找虐。其实，有没有男人都不重要，我只要有你就好。”

　　“胡说什么呢。”我一笑，拉着她跃上山巅，钻回了她居所的窗口，没有惊动任何人。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我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完，奔回了窗口，她跟了过来，在我耳边说道：“记得等我，千万别跑了！我不认识路的，可能要久一点。”

　　我一笑，说道：“办法你自己想，我只等你七天，并且，从现在开始计时。”

　　话说完，我自窗口飘然而下，将衣服放回原位，展开身形跃入山崖之下。

　　逆着呼啸的风声，越行越快，当所有的能力皆用于逃命，这效果，已与飞翔并没有什么差别。我一路在林木间奔驰，几乎是足不点地，到朝阳初升之时，已走出了祁连山，身处山外的草原之中。

　　回头看看连绵的山脉，无边无际，与天地接壤，就像是亘古的神灵，顶天立地，俯视脚下蝼蚁众生。

　　妖已出现，离代表天地的神仙又还有多远？

　　我看看自己的手掌，白皙的肌肤下，又蕴含有多少能与天地争斗的神力？

　　在轮回中沉沦太深，我都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天劫也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对付一个凡人，牵扯出如许的阵仗，是在告诉我，天命不可违吗？

　　我并未以神力强行逆天，即便更改了自己的命运，也只是以凡人之身，为不可为之事。

　　未乱法规，何以逆天？

　　若是想试试，我究竟有没有资格承受如许的责任如许的神力，那便也让我试试，凡人究竟能不能胜天。

　　没有神力，我就去找回神力，武功能练，法术自然也能练。

　　玉门关内外如许多的名山大川，一定隐藏有传说中的修仙门派，虽说那些门派非有缘不可寻，若是有心留意当地传说，怎么着都能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吧。

　　我定了主意，便往玉门关赶去，那里来往客商众多，打听消息自然更加容易。

　　只希望，我那一滴血能多抵挡他一阵，至少能给我一点时间，想到制服他的法子。

　　虽不易，却必须一试，若连这只妖物都无法应对，这天劫那便怎生都渡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