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又是一个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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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东方初白，冷怀人负手上山，推开了小屋的栅栏门，环眼一看，四下无人，倒是林间的鸟叫声格外清脆。看来这丫头没想象中的那么可塑，这样一想，冷怀人嘴角一撇，便要转身而去。抬脚间，只听得一阵铃铛响，小丫头从屋后小跑出来。
“呀，你终于来啦！我可等了好久了。”
冷怀人行至石桌边坐下，看着小丫头拿起茶壶仰头便喝。咕咚咕咚几大口后，终于停了下来，擦了把额头的汗和嘴角的水，然后看着冷怀人灿然问道：
“好了，我们开始吧！”
“不忙。你倒是起得挺早。”
“那当然啦，要练功夫的嘛。但你一直没来，所以我就去屋后的林子里种菜了。”
“种菜？”
“对啊，你不是昨天给我带了些菜籽儿吗？以前张伯种菜的时候，我都会去帮忙呢，可每次爹爹都……”
“怎么不说了？”
“……没什么。我们不是要学功夫吗？开始吧？”
冷怀人轻轻一笑，不再追问，就此也竟真的认真开始教起功夫来。离陌虽然年纪不大，但好在心性聪慧，所以学起来倒也快。
认真做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莫名的快。没过几个时辰，太阳便明晃晃地挂在了头顶。冷怀人终于叫了停，离陌一溜烟就跑进了屋檐下乘凉。
“今天就到这儿，下午你自己练。”说吧，冷怀人便朝外走去。刚出栅栏门，便听得离陌在屋檐下喊：
“对了，我该怎么叫你呢？”
“在这里，人人称我为，少君。”
少君……
如此，冷怀人每日卯时上山教离陌些基本的拳脚功夫，离陌也每日都勤加苦练。只是冷怀人每天都只教至晌午便走，绝不多留。
这日，时至晌午，冷怀人刚要离开，离陌就叫住了。
“少君！”
“怎么？”
“那个，嗯，那个……”
冷怀人略一蹙眉，他见不得人吞吞吐吐的样子。
“但说无妨。”
离陌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吸了口气，终于说到：“多谢你这些日子教我功夫……今早的饭做的多了些，你要是不嫌弃……唔，我就是，就是……想谢谢你。”
冷怀人耐着心思听离陌好不容易把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完了，看着这小丫头紧张兮兮地搓着衣角，冷怀人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小丫头竟然是想请他吃饭。有意思。
“可以。”
“嗯？！”离陌猛地抬头，睁大了眼睛。他竟然答应了！如此干脆的答应了！
“你等着！”待反应过来，只见她冲进了厨房，叮叮当当热火朝天的施展开了。冷怀人坐在石桌边，饶有兴致地喝着茶。从窗口望去，正好能看到灶台后的离陌，皱着眉头，卷着袖子，全神贯注地忙碌着，像是在干件什么大事似的。
锅里冒出的热气，将离陌裹挟其中，打量着离陌的身量，竟然比刚来斩月的时候又长高了不少。冷怀人从窗外看着切菜烧饭的离陌，心里恍惚间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看来独居生活，确实能有效地锻炼一个人的自理能力。没有等多久，桌面上就摆好了简单却精致的菜肴。离陌略显不安的站在桌边，小心翼翼的。
“我只有蔬菜，没有什么荤食，所以素了点……”
未待说完，冷怀人已自顾自地夹了筷子青菜吃了起来。
“嗯，不坏，咸淡正好。”
“是嘛！”离陌喜上眉梢，忙坐了下来，夹了口青菜放进嘴里，喜滋滋地品尝着。
“嗯~是不错哈！比起一开始的确是好吃太多了！跟你说哦，我第一次炒的时候，菜全都糊了，盐也放多了，真的是又苦又咸，你都不知道有多难吃！还有这个炒萝卜，一开始我切的太厚了，所以都没炒熟，还有切这个土豆丝，你都不知道我练了多久……”
离陌像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叫着，显得格外雀跃。冷怀人安静地听着，看着，突然觉得陌生又有点……温暖。
午饭就在离陌少见的兴奋中结束了，冷怀人未多做逗留，便急匆匆地下了山，像是要逃离什么似的。地上的落叶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可树上的枯黄叶子还是在不停地飘落。离陌望着冷怀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石阶的拐角处，默默地收拾起了碗筷。
一连数日，冷怀人都没有去后山。
这日，万无常提着一壶酒来找冷怀人喝酒。
侍从奉命备了些下酒食，又将酒暖在了小炉上。万无常举起小酒杯正欲碰杯，谁知冷怀人却自顾自地喝了。罢了，万无常笑了一声，一饮而尽。
“那长生诀缺的一页，我派人去查了，可半点线索都找不到。”
“秋氏一族既将那页毁去，可见那是长生诀至关重要的部分，自然不会轻易找到。”
“也是。不知教主闭关状况如何？你说那秋氏族长的心到底有用没用？”
见冷怀人不做应答，万无常突然也就没了兴趣。
“对了，那后山的小丫头怎么样了？听说你一直在教她功夫？”
又是一杯温酒下肚，万无常嚼着花生米，看似有口无心地转了话锋。
“我真不明白，她是扶生的人，你不杀她就算了，反倒还养着，还一日一日地往后山跑，难道说……不会吧？你……”万无常故作吃惊地长大了嘴巴，摆出了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
冷怀人酒到嘴边，抬眼一瞪，万无常便笑嘻嘻地赔罪道：“你瞧我这口无遮拦，该打！”说着，便佯装轻打了自己一嘴。
“那丫头长得倒是水灵清秀，看着也有些聪慧，但要说习得上乘武功的话，怕是资质平平。倘若你是想把她训练成杀手去扶生复仇的话，我看是行不通。别说玉东楼了，她那功夫恐怕连扶生大门都进不去。”
万无常说的不错，冷怀人开始的确有这个想法，策反离陌并把她训练成杀手。但在第一日教授功夫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离陌的资质并没有他想象的好，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杀一个人不一定非要用武，只要她有这份恨，就够了。”
“那你干嘛还教她功夫？”
“练武能强化她的恨意，让她不会忘了自己当时的心意。”
“那最近你怎么又不去了？”
“我……”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那顿寡淡的午饭一结束，他就逃似的离开了那里，自那以后，他每日都感觉惴惴不安。像是期待着什么要来，却又偏偏害怕那什么要来。像是渴望那什么尽快散去，却又害怕着那什么要走。这是他从来未曾感受过的情绪。这份情绪搅得他心神不宁。
万无常看出了他的不安。
“嗨，其实也没什么。你要实在可怜那丫头，养着也无妨。偌大的斩月，还能容不下她一个小丫头不成。”
是吗？是因为可怜她吗？
是吧。只是因为可怜她吧。
毕竟，那孩子跟曾经飘零在街头的他那么像，都是被遗弃的人。
冷怀人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终于放下了心，痛快地饮了一杯酒。
万无常摇摇头，这少君近来有点变得不像从前，如今看他眉间似有烦恼的样子，倒终于让人觉得有了点人气儿。万无常说不上这是好是坏，也只能笑了一笑，将酒喝了。
次日，冷怀人终于上了山。
推开栅栏，满目落叶未扫。轻叩柴门，无人应答。冷怀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开了屋门。屋子里没有半点烟火气的，格外冷清。他轻声走了进去，屋内不大，很快，他就在角落的一张床上发现了蜷缩在被褥下一角的身影。
冷怀人走到床边，皱眉看着，略显担忧。他伸出手，轻轻地盖在了那团身影上。那团被褥突然一抖，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终于有了活物的动静。冷怀人掀开了被角，发现了双手抱着双腿，全身缩在一起，微微颤抖着的离陌。
“你……”
离陌突然睁开双眼，转过身来，看着冷怀人。
顷刻后，一个瘦小的，浑身发冷的身子，犹如一头迷路后终于找到家的小兽一般，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小声地哭泣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忍着不发，连抱怨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责怪似的。
“你……”冷怀人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愣在半空中，双眼第一次开始失焦。
在衣襟快要湿透的时候，她终于啜泣着说了话：
“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内心忽的涌上一股热流，如鲠在喉。冷怀人一下子抱住了怀里颤抖的离陌，越抱越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第一次萌生出了想要去温暖一个人的愿望，他抱着离陌，彷佛抱着曾经流浪在街头遭人驱赶的自己。没有一个人帮他，饱受饥寒与羞辱的他多希望有个人能来温暖自己，可自始至终，都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那段黑暗的日子里，是他自己把自己救了出来。可现在，他对这个相处不过三月的丫头却有了这样的情愫。怀里的瘦小身子渐渐温热起来，她是受了他的温暖才活过来的。如今，她的温热也慢慢地向他的心中传去，心中那个凄苦的少年终于等到了那个能够温暖他的人。
冷怀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竟这样彼此温暖着。他的心底终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喜悦。是的，他是欢喜的。尽管，这份欢喜多少带着些不安。
再次醒来的时候，离陌睁开眼看到的不再是那间冷到骨子里的小屋了。
她躺在绵软的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屋中有暖炉烧着，阵阵暖气烘得她的心轻飘飘的，如坠云端。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缓步走至床前，坐在了床沿上，将手中的一碗热汤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他温厚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显得她的手是那样的小。他沉默的温柔地看着她，直到她完全清醒了过来。
“好点了吗？”
离陌看清了他的脸，觉得熟悉又陌生。
“你……”
“先把汤喝了。”他把汤端过来，一勺一勺的极具耐心的送到她的嘴边。直到把整碗汤都喝完了，他才终于放心的笑了笑。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带你来的。”
“你为什么又……”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好吗？”
“可是，我……”
“以后，你的仇我来报，你的恨我来担。把你受过的委屈，都忘了吧。有我在，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又有人对她许下了这份承诺。第一个是扶生派的玉东楼，第二个是洛山派的夏白儿，第三个竟是他——魔教的少君冷怀人。
离陌有些恼怒。为什么他们就这么容易能对她许下承诺？有了承诺后呢，还不是一个一个都没有实现。这样一来，她到底算个什么？竟是这样无足轻重人吗？不重要到连承诺都可以随意施舍吗？
不知是觉得愤怒还是感到羞耻，离陌一把掀开了被子，光脚踩在地上，用尽了力气将冷怀人朝门外推去。最后，重重地将门紧闭。
“我不要你管！不要你的施舍！”
随着关门声留给他的只有这样一句拒绝的话。
冷怀人并没有感到失望，反而更多的觉得心疼。他听出了这句话里满满的委屈。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被扶生放弃的心情。但他绝不会成为她心上的又一根刺，既已决心成为她的盔甲，就一定会守护至终。
他相信自己不会背弃她，就像不会背弃他自己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又是一个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