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薄》未沫

15、第十四章

　　美好的一个休息日。
　　夏天，小悠非常喜欢夏天。小时候，她便因为冰棍和阳光爱上了夏天；如今，她还是那么喜欢这个炎热的季节。
　　小五有一首歌，叫做《盛夏光年》，歌中，阿信的声音清澈而疯狂。永远也长不大的十七岁。
　　她是先听了歌，才知道有一本小说叫做《盛夏光年》。子炎家里有，她问他借来看过。第一页便是阿信写的推荐序。那片序她认认真真的读了好多遍。从前有过很多偶像，周杰伦、潘玮柏、陶喆……但他们都只是在她的脑海中驻足，买过他们的一两盘专辑，热度也慢慢削减了。
　　而小五，一首《拥抱》，一句“昨天太近，明天太远”，便让她深深爱上了五月天。
　　她多么喜欢阿信写的歌词，他的文字，那么具有魔力。

　　她在一节自修课迅速看完了这本《盛夏光年》。人物有些绕。还给子炎的时候，他还津津有味的和她说了书中的伏笔，他还说，这本书拍成过电影，但电影不太好看，还是书好看。

　　——跑题——扯回正题。

　　那是一个明朗的日子。色彩浓重，像是厚重的水粉画，颜色在画纸上结了痂，一块一块铺展开去。天空的颜色那么深沉，平面的，有一些些压抑的感觉。
　　五个人相邀先去城里的电影院看场电影，然后一起坐车到泗水镇。电影院是刚刚翻修完成的，小悠还从来没有来过，学习那么忙碌，电影票又贵了，哪有时间和金钱去这种地方消遣！第一次走进去，她还有些怯弱。玻璃光亮亮的可以照出人影，阳光也肆意穿透进来，地面是光滑的大理石，亮亮的令她眩晕。
　　电影放映还早着，影院门口有卖果汁和爆米花的柜台，还添设了几把桌椅。椅子的设计很精巧，和整个影院炫目的风格非常相配。五个人去买了票子。学生是可以凭学生证优惠的。学生证上，照片里的小悠尚小，扎着两个麻花辫，没有戴眼镜，笑得灿烂而甜美。
　　子炎看上去来过好几次了，对这里都比较熟悉。他去订了座位，五个人堆在一起。

　　都凑到一张桌子旁边坐下，五个人买了一大包爆米花。记得小时候，每次去城里，小悠都会缠着爸爸给她买爆米花，松松脆脆的小东西，还带着无尽的甜味。
　　“阿煜，”苏亦然把一颗爆米花扔进嘴里，“到了那边，是不是要讲英语？”
　　小笋说：“我正在狂补，累死了。”
　　伏烟道：“真搞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要学英语。汉语是全世界使用人口最多的语言。可中国人还要犯贱去学什么英语，真不明白，英语有什么好！”
　　小悠补充道：“就是就是，一看见我们班那英语老头就烦！”
　　“风华高中有什么好的，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伏烟又说，“有几个老师是有水平的？只知道发作业，我们考差了还要训斥我们，可他们呢，上起课来，漏洞百出，讲些什么也不知道。学校里还老是借口改善教育条件来收什么赞助费。”
　　苏亦然边吃着爆米花边问道：“诶，那以后你还回来不？”
　　“不清楚。反正我妈的意思就是，让我在那里上高中，上大学，然后再跳啊跳，跳到更远的地方去读研究生，或者就在新加坡工作。”小笋有些小郁闷。
　　“唉。”苏亦然有事没事叹了口气。
　　子炎好像巴不得小笋快走，对苏亦然劝道：“怎么了，以后就算只有我们四个了也没有关系嘛。地球照样转。”
　　“切，你怎么这样没心没肺！”苏亦然骂道。
　　子炎又扯开话题：“那个，电影快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苏亦然挥挥拳头。
　　他们起身要往那里走。

　　多年以后，你是不是还可以想起那段清澈如水的时光？
　　她是一个安静的女孩，不懂得说什么好听的话，只知道和朋友们一起嘻嘻哈哈。甚至，从开始到结束，她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有说出口。
　　那是她心中的少年，不管时光流走多少，她今生都会牢牢记住他。他明亮的眼睛和放肆的笑容。

　　小悠第一次到这个电影院来。检票口进去之后，便是一段狭长的楼梯。楼梯的两边都是炫目的霓虹灯。怎么看感觉像是通往地域的阶梯。
　　“怎么？”苏亦然见小悠这个样子，笑道，“你不敢进去吧？嘿嘿，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不敢进去。”
　　小悠又是习惯性的吐吐舌头。
　　苏亦然走到小悠前面，带小悠走上了楼梯。
　　一个小小的拐弯，小悠便看见了传说中的电影院。
　　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小时候，她看电影，都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有着成百上千的位子。可这里好小，估计也只有一百来个位子。
　　电影院原来是分成好几个包厢的。
　　苏亦然带着她找到了他们的位子。位子在正中间，视野很好。
　　还没有开始，她无聊的蹂躏着手中的一张电影票。
　　“噢，差点忘了！”苏亦然拍拍脑袋，说着就低头翻起了她的挎包。
　　小悠问：“你找什么呢？”
　　苏亦然笑笑，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上次我们在东沙照的照片啊，一直忘了给你们！”
　　她抽出里面的照片，分给了他们。
　　小悠接过。照片里的笑容，弥漫成了一种沁人心脾的气息。他们的笑，那么纯真，又带着点狡黠，带着少年时的阳光。
　　“以后，过了十年二十年，我们是不是还可以相聚。”苏亦然缓缓说道，“那时，我们翻看这张照片，会想起年少那么美好的时光。”
　　小悠说：“以后我们都毕业了，一定要再找机会聚在一起。从少年聚成老头老太太。”
　　她听见苏亦然轻轻的叹息。
　　时光那么美好，却也过得如此匆匆。

　　电影开始了。
　　音响效果非常震撼。画面清晰得都可以看清楚灰尘。
　　声音震耳欲聋。
　　画面迅速翻滚着，它太逼真了，小悠都觉得有些头晕。
　　又是所谓的大片，所谓的大场面，大人马。金碧辉煌的宫殿，衣着华贵的女子，大片的人海，广阔的天空……
　　电影的配乐很好听，有种黯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手中拿着那张照片，她轻轻把它夹进一本书里，放进了背包。

　　电影放完之后，五个人盘算着要去哪里打发时间。
　　“几点了？”苏亦然问。
　　小悠看了看表：“才四点多一点。”
　　“回泗水算了。”子炎说。
　　“看来城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小悠叹气。

　　坐车到泗水镇，那个承载了她美好童年的地方。一样熟悉的灰色的路，蔚蓝蔚蓝的天空，熟悉的气息。

　　“对了，阿煜，你去那里以后我们要怎么联系你呢？”苏亦然问道。
　　小笋说：“具体的地址我也不清楚……还是□□最好，不用浪费钱，我以后应该还会上的。不过，如果我妈管得紧也别怪我。”
　　“噢……那你以后在那里上大学，打算读什么方面的呢？”苏亦然又说。
　　“计算机吧。”
　　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特别喜欢搞编程这样的东西。
　　“以后……如果你回国，一定要告诉我们啊。”苏亦然叽里咕噜的说道。

　　“等会去我家吧。”子炎提议。
　　苏亦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家院子里的玉米可以吃了没有？”
　　子炎傻笑：“都被我妈养死了……”

　　子炎的家是在一栋老式的居民楼里。一楼，还附带一个小院子，被他妈妈种满了花花草草。子炎的妈妈和苏亦然的妈妈是好朋友，子炎的妈妈种出了什么花，一定要给苏亦然家带去花子。可是苏亦然妈妈的种花技术实在不好，没有一株苗可以长出来。
　　子炎家里没有人，爸妈都出差去了。
　　小悠不得不承认子炎是一个有些怪的男生。喜欢吃甜食，喜欢看纯情的小说。子炎家的书架上，一层一层全是小说书，有正版有盗版，摞在一起，给小悠来了点小震撼。
　　“喂，你也这么喜欢这种纯情小说啊。”小悠有点鄙视。
　　子炎却傻笑道：“像这种不叫纯情小说，叫恶俗小说。”
　　“有毛区别啊。”小悠不屑。

　　他们在子炎的家里闹了一会。互相写了留言。带着水果香味的彩色纸上，一行行歪斜的字。
　　“阿煜，你字写得太恶心了，害我洁癖又犯了。”苏亦然一脸怨念的表情。
　　“没有啊，我已经些得很努力了。”小笋装傻，打哈哈。
　　“小悠，你倒是讲几句矫情的话让我们感动感动。”苏亦然是个坏孩子。
　　“切，要讲你讲。”小悠撇撇嘴。
　　又听见子炎边翻箱倒柜边叹息：“我的零食怎么都没了？难不成都被我爸妈处理掉了？”
　　“找什么呢？”苏亦然甩出一句。
　　“我明明买了很多的……抹茶味的……怎么现在找不到了？”子炎一脸郁闷的把脑袋从柜子里抽出来。
　　“诶！”又是苏亦然的声音，“《儒林外史》！”她指着子炎书架，一脸兴奋。
　　“可不可以借我看？”她问道。
　　子炎探了探脑袋：“噢，你借去好了，我妈妈会同意的。”
　　“上次从你家借了本《封神演义》，害我从下午2点看到第二天早上2点。”苏亦然笑道。
　　子炎道：“那可是你自己活该。”

　　苏亦然还是那个快活的样子，逗着大家开心。小笋要走了，明天一早的飞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都愿不愿意伤感，不愿意说一些肉麻兮兮的话，只是没心没肺的笑着。
　　天渐渐暗了下来。
　　小笋说：“我该回家了，不然我妈又要唠叨了。”
　　“好啊，让小悠送你回去。”苏亦然又出了一个馊主意。
　　小悠做了个鬼脸：“苏亦然，揍你。”
　　“怎么了，我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苏亦然把小悠推过来。
　　小悠又吐吐舌头。
　　苏亦然不管，一脸坏笑的把小悠和小笋推到了门外：“再见！”
　　“拜拜。”小悠挥挥手对苏亦然说。
　　“以后多联系！”她还是笑得那么疯狂。

　　走去的路上，他们久久都是沉默。小悠其实还是一个安静的女孩，不善言辞，而且一说话就脸红。尽管在朋友中间，她也是一个有点点疯的女生，但是她骨子里的内向还是没法改变。
　　夜色渐渐拉拢过来，像是幕布，遮住了舞台上的灯光。
　　哈，到今年元旦，他们可是要上台表演那什么破烂锣鼓了。
　　呵呵，小笋，你居然逃掉了吹唢呐这个苦差事……

　　他们并排走着。想说的话有很多，可真正要说的却没有。
　　在他家的楼下，她抿了抿嘴唇，嚅嗫着说道：“嘿，再见。”
　　四周那么安静。泗水镇是一座恬静的小镇，没有城里车水马龙的聒噪。

　　小悠正准备转身回去，看见天边最后一道霞光，小笋突然说，小悠，你过来。也许是楼道里的回声，他的声音有点飘渺不定。
　　她很听话的走过去。他突然拉住她。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她听见了一个少年急促的呼吸。
　　那个青涩的亲吻。他吻上她的唇的时候，世界都晃动了一下，却出奇地安静。

　　小悠觉得当时自己一定脸很红，好在天已经暗了，替她稍稍掩饰了一下。

　　喂。
　　在以后的时光里，如果哪天我们在大街上相遇，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会不会？

　　小悠把那张照片夹到了玻璃相框里。
　　等她慢慢长大、慢慢老了，那张照片开始泛黄、褪色，她也依然会好好记住那段时光。

　　上初中的时候，小悠爱上了五月天。她下载了他们很多歌曲，搜遍网络找他们的视频。有一首歌，叫做《我们》。
　　初次听的时候，小悠耳朵不好，把第一句听成了：
　　我微薄的存在，
　　微薄的感慨，
　　微薄战斗停不下来
　　……
　　当初，她非常非常觉得，“微薄”两字真是写得太好了，微薄，微薄，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啊。
　　阿信的声音让她疯狂，歌词是感伤的，甚至是绝望的，撕心裂肺。

　　我们曾经那么精彩
　　我们曾经那么期待
　　最后你把回忆还我要我好好过

　　我划开了动脉
　　也许不醒来

　　我们最后这么遗憾
　　我们最后这么无关
　　时时刻刻每个现在
　　都在嘲笑我

　　划开了动脉，也许醒不来。
　　少年的生命果真那么微薄。
　　是啊，那些年少的纯真时光，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变老。男孩女孩变成了老头子老太婆。时光是多么令人感到恐惧的东西。
　　《寻羊冒险记》里的一个女生，她说，活到二十六岁，然后死掉。
　　少年像是烟火，绚烂过，却还未等到落地已经化为灰烬。
　　年少轻狂，年少轻狂，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样轻狂的岁月了。

　　等你老了，还有谁会陪你放鞭炮、打弹子、慢慢游荡？
　　等你老了，只有人愿意陪着你打麻将、打扑克牌、请客吃饭。
　　那一段年少的时光啊，是多么短暂，消纵即逝。

　　后来她才无比郁闷的发现，当初是自己耳朵不好听错了。亏自己还为微薄二字而痴狂。
　　少年。
　　微薄。
　　……

　　然而微薄的，不仅仅是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