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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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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安静了下来。暑假,竟然这样快就到来了。
前几天还在为没完没了的功课抱怨,现在,居然一晃就到了这个假期。
高一,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轰轰烈烈的一年啊。
马上要从新生变成学姐了,小悠一时还没有缓过神来。
是啊是啊,今年的中考早已尘埃落定,等着暑假快放完时,又会有一群碳人在操场上重蹈他们的覆辙,军训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齐正步,步步都辛苦。
想起军训,小悠不禁又咒骂起了那个狠毒的总教官。他的肩章上是三朵“花”,小悠看不懂军衔,但听说好像是上尉。这个上尉狠毒无比,不让同学们戴帽子,还要一律面朝南——晒太阳的最佳位置。他自己却悠哉游哉坐在主席台上,有阴影挡着,不紧不慢的接受校报记者的采访——啊啊啊,这是多么不平等啊。
这一年的高考也已经有了回音。妈妈现在就开始研究小悠两年后应该报考的专业。她买了厚厚的各个学校和专业的介绍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现在的招生和就业情况。
小悠是想要学设计的,就是那种不考艺术类的设计。她现在的目标应该是同济的建筑系,那个学校的建筑系应该是数一数二的。
她自认为自己对美术还是有些天分的,又非常喜欢这样的专业。
知道吗,阿信在大学的时候也是学设计的。
考建筑系要加试美术,是素描。
小悠是从小一直都学美术,可学的是国画。小时候,只是闹着玩的把墨水啊颜料啊都涂到一张纸上,虽然也常常获奖,但她自认为这不算是正式学过。
素描和国画差很多。美术课上,她画过一些几何体,什么正方体、圆柱、球……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东西,而且美术老师又不怎么教,画得自然都一塌糊涂,像是煤球。
如果真的要报考设计,那么这个暑假,她应该要去学习素描。
爸爸帮她找了一个素描班。是风华高中的一个美术老师带的。那个美术老师教的是高二。况且小悠他们班早已没有了美术课,改敲锣打鼓了。
美术老师传说很神,刚刚毕业的那一届里,有一个学生考到了一个非常好的美院,是他带的。
那个学生的名字和所有被清华北大保送的同学的名字一样,都高高的悬挂在学校门口的黑板上。
上面大大的红字,写着“喜报”。
据说,考进那个美院,他是风华高中第一个,也是这个城市的第一个。
小悠可以隐约记得他的名字,叫程皓之。
她去买了画板,墨绿色的那种,很大,背起来可以遮盖她整个后背。虽然对素描还是门外汉,不过,背着一块画板的感觉好极了。各种硬度的铅笔。还有素描纸,白的像雪一样。还有橡皮,普通的,因为她还是初学者,也没有必要去买素描专用的软橡皮。
背着画板行走,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画家。哈哈。
一个画家,似乎是在写生,眼睛里没有喧嚣的城市,只有如画的风景。沿着街道走啊走啊,看到他喜欢的景物就停下缓慢的步伐,坐在人行道上,透过行人一双双各种各样的腿和穿梭于马路上的汽车,从画板里抽出一张纸,然后将着美好的景描摹到他的纸上,还有心里。
细细触摸那街上接上车水马龙的嘈杂,不管行人们的腿在你的视线里穿梭。
流浪。那真是一种好的感觉吗?
刚刚学笛子的时候,她觉得那像是游吟诗人,笛子上被她系了根红绳,随风飘啊飘,对着空旷的山或者海,吹出最动人的天籁。
伏烟不也一直想要做一个流浪歌手吗?背着吉他,行走万里。指尖拨动那些弦,将整个世界都拨醉了。
她去了那个老师教素描的地方。学画画是很辛苦的,每天早上都要去,一画就是三个小时。
所谓的教室在一个居民小区。六楼。
门是最粗陋的,灰色的薄薄一层,像是用力就可以撞开。
她琢磨了一下,应该就是这里。她似乎可以听见门的另一边,有年轻的说话声。
她伸手,轻轻敲了两下门。
开门的是一个男生。
她相信,这是她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最英俊的男生。
格子衬衫,脏兮兮的牛仔裤。
可是他却依然那么干净。
来学画画的人往往为了不弄脏衣服,会穿一些不好看、脏的或者旧的衣服。
出来前,本来她想穿的是一条雪白的裙子,稍稍过膝,配一件红色的短袖上衣。可是怕弄脏了白裙子,便换成了一条黑色的。
他问小悠:“你是新来的吗?”
小悠点头,一边往里头张望想要寻找美术老师。
他抱歉的说:“美术老师每天都要过一个小时才来。”(小悠想:真偷懒。)
又说:“先进来好了。我找张纸,你写一下名字。”
他们走进去。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房子,没有丝毫装修,更不要说有空调了。夏天,这里是顶楼,被太阳晒得像个蒸笼。
所有的窗子都打开着,三个电风扇摇头晃脑。
学生有十多个,分成好几组。有画几何体的,有画静物的,当然水平比较好的已经在画石膏人头像了。
那几个人头像小悠曾经见过。那个海盗,头发像是西瓜皮。
屋子里还有一只小杂种狗,毛色应该是白色的,可由于每天都趴在铅笔灰堆里打滚,弄得一身都是灰兮兮的。
小狗见到小悠,就朝着她窜过来。它似乎还很小,没有什么攻击的能力,但还是把小悠吓了一跳。
她很怕狗,这万一被它咬了一口,还要去打好几针狂犬疫苗。
他把小狗拦住,蹲下来逗它玩。
小狗把头高高的抬起,去蹭他的手。
“小灰有一个很奇怪的爱好,就是吃橡皮。”他笑着,像是在对她说话,“如果谁不小心掉了橡皮,它一定会冲过来把它吞到肚子里……”
小灰是狗的名字。
如果它还是白色的,就可以叫它小白,哈哈。
他站起来,拿过来一张纸一支笔:“谢谢写一下名字。”
小悠用自己的手掌拖着纸,歪歪扭扭的写下:杨小悠。
小悠小时候学过书法,字写得不错,唯独“杨小悠”这三个字,每次写都感觉别扭。
“以前有学过素描吗?”
小悠摇头。
他看了看四周,说:“从最简单的开始好吗?那里,画几何体。”
他帮她搬来一张凳子:“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楚吗?”
小悠走过去,说“嗯”。
桌子上放着一个正方体和一个圆柱。
小悠打开画板,拿出纸。从笔袋里拿出一支2B铅笔。
张望了旁边的几个同学,小悠有些无从下手。
他们都画得好好啊。
她记得她第一次在美术课上画素描,是一个正方体,她纳闷道,为什么不用尺子呢?
既然要画得直,为什么不用尺子,或者为什么不用画图板呢?
她呆坐在位子上,盯着那个几何体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那些圆柱、正方体在她的眼睛里都盯得变了形。
他见她不动,走过来说:“你第一次画素描吧?我给你示范一下好了。”
小悠点点头,把位子让给他,给他画板和笔。
小悠是第一次来上课,他讲得很细致。他告诉她握笔的方法,和平时写字的握笔不太一样。手像是反着的,小悠看着就觉得有些别扭。
“没关系的,过几天就习惯了。”他解释说。
“你的笔削得有些短。”他问,“有小刀吗?”
笔袋里有她的美工刀,她拿出来递给他。
出来的时候,她是用卷笔刀削的铅笔。不知道画素描时,应该把铅笔芯削出长一点。
他帮她削好,手指上灰灰的,木屑直接掉到了地上。那只小狗就摇头晃脑地跑来,把鼻子贴到木屑上。可惜这不是橡皮啊。
他教她用铅笔去量圆柱的比例。像是在眺望。
笔捏在手指间,伸直了手臂去对照实物的尺寸。
画到纸上的时候,他的笔触非常好看。
每一条线都很果断。细细的,不像是一个男生画出来的。
他替她完成了一个圆柱的轮廓。然后慢慢教她排线。
最标准的线是两头细中间粗的。可是小悠画出来的,却像是一只只钉子,一头粗一头细。
小悠皱着眉头看她的线。
他淡淡笑了一下,说:“哦,我刚开始学的时候画出来也是这样。”
不是的,这句话只是来安慰她的。他是一个天才,即便是刚刚开始学,也画得很不错了。他的天赋很好,加上又非常刻苦,进步得比任何人都快。从小获得的奖项不知有多少。
他对着实物给她指,什么是明部、暗部、明暗交界线……那些素描最基本的常识。
她很安静的听着,像是认真的小学生。
他说完了,把笔和画板还给她。叫她好好观察好好画。
她很乖巧的点头,笔尖在纸上轻轻摩挲。
她对自己万分没有自信,没画一笔差不多都要擦掉两笔,擦得橡皮上都蒙了厚厚的一层灰色。
他走过来时,看了看小悠半成品的画,说:“你的明暗区分的不够啊。我帮你改一下吧。”
她乖乖的站起来,把画板和笔给他。
橡皮上都是灰灰的,他把橡皮在牛仔裤上磨了磨,一边自言自语:“牛仔裤就是好……”
啊哈。小悠在他身后偷偷笑。
他指着那石膏对小悠说:“你看,光是从这里来的,这里是不是亮一点?”
“嗯……”
“到了后面,光就微弱了很多,也渐渐暗了下来……你这里应该还要再暗一点……”
他的笔轻轻在纸上画着。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她看到他很好看的轮廓。
像是漫画书上的少年,硬朗的线条,倔强的表情,不变的还有那些大眼睛。
“诶……”小悠忍不住问道,“你是学生还是老师?”
见他的样子,还非常年轻,大概只比小悠大一两岁,脸上有稚气的笑容。
可是从小悠走进来到现在,他一直都在扮演老师的角色。
“以前是学生……现在我帮老师管这个班。”他说。
“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小悠问。
“程皓之。”他说,顺手在她的画纸角落写上了这三个字。
小悠惊道:“哦,你就是那个——名字贴在橱窗里的……”
他不好意思的笑:“那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小悠说:“不过,你可是风华高中第一个唉!”
他也吐舌头。哈,原来这家伙也喜欢吐舌头。
“好了。”他说,“你画的时候,可以换几支铅笔……3B4B5B,这些画暗部都挺好的。”
她“嗯”了一声。
美术老师出现了。哈,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他指指小悠,说:“老师,今天有一个新的学生。”
老师点了点头。
此后的时间里,他便完全是个学生。在靠近阳台的一个角落里,他安安静静的用笔勾勒什么。阳台上有融融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肩上跳着踢踏。
美术老师一个一个学生的走过来,给每个学生画的半成品都稍加点拨和修改,一圈又一圈。
学美术是非常辛苦的,既费脑子又费身子,一节课坐下来,真是腰酸背痛腿抽筋。本来雪白的手,都沾满了黑漆漆的铅笔灰。
这里的学生大多都是要考艺术类的。现在考艺术热门啊,学美术学音乐舞蹈的人比比皆是,对文化课要求低,所以学艺术就成了很多学生的出路。哈哈哈,美术老师又有了发财的机会。
暑假里每天都得来这里学。但小悠怎么说都算是个业余的,每天只来上一节课。而他们专业要考美术的得从早画到晚,除了吃饭就一刻不停的画啊画。平时上学,也要占了夜自修的时间学美术,至于作业,只能第二天早上早早到校去抄了。这些都是坐她旁边的一个女同学说的。
来了一个多星期,美术老师说小悠画得不错,便把她调到了画静物的那堆里去。静物可不比石膏,需要表现它的质感。每天对着一堆花瓶和瓦罐蹭啊蹭。
最恶心的就是画葡萄!一串,不知有多少个圆要画,还要画得晶莹剔透,眼睛都花了。
这个素描班的同学她也有几个认识了。一群非常可爱的女同学,也是高一,准备将来考美术的。素描班甚至还有一个□□群,名字叫做“画室里的一条狗”,呵呵,真是便宜了那只狗……
高二那边,辛苦的同学们正在补课!烈日当空,教室里破烂不堪,居然没有空调,学校当我们烤乳猪啊!可怜了伏烟和子炎,大热天天天趴在教室里上课做作业。
时代都过去了,高三来临,离高考只有十一个月,能不紧张吗?
想当初,离中考还有十一个月时,老师也都是开足了马力,开足了补习班,车棚里的炎炎夏日,布满了二氧化碳和硫化氢气体,当然更加不轻松。
小学的时候,总是唱着这样的一首歌谣:读书苦,读书累,读书还要交学费。我生不是读书才,都是老爸逼我来,不如回家钟白菜……
班级里全是硝烟的味道。弥漫来,弥漫去~勾心斗角,都可以上演金枝欲孽了。
小悠曾经听同学说过有这样一个可怕万分的学校,所有的学生的嫉妒都像是夏天里的一把火,为了不被同学超过,他们如果做教参书做到了好题目,就把那道题撕掉,遇见好的教参书,就把封面撕掉,搞得神神秘秘。
不过还好,风华高中的孩子还是比较团结的。
班主任声色俱厉,天天除了上课就是教育,教育得人心惶惶……
补课大概要持续到八月份,休息的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天,并且作业多得可以把人压垮,根本就不会给学生休息的时光。
去年,他们高一时,本来学校规定八月份要补一个月,同学们的抗议热情比那天气还热,全年级都在给教育局打电话。可那教育局局长就是风华高中上任校长,告发的难度可想而知。于是同学们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纷纷上网举报或者给省里的教育局打电话,终于在八月份之前把补课行为告了。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学校可不甘心呐,临时决定,补课不得不取消,但是八月一日返校——干什么?交作业加发作业。于是厚厚的练习纸又出现了,并不比上课轻松。
不过他们疯狂的告发还是取得了非常大的成果,就是使学校不胜其烦,终于在今年决定,小悠他们那届,暑假不补课!
感谢学兄学姐!
感谢长老们!
高二同学们怨声载道,老师充分发挥风华高中多年的传统,嚷道:“都是高三的人了,命运都掌握在自己受力,你的一次退步就是别人的两次、两次进步!别人的两次进步就是你的两次退步!你的两次退步就是别人的四次、四次进步!……”天哪,这样说下去,跟棋盘上的米粒一样,知道什么叫指数爆炸吗,过不了多久,别人的进步就爆炸了,你的退步也爆炸了……这比人口爆炸似乎更加可怕。
怨念着~怨念着`看着班主任其实还年轻,高一时,她刚刚担任他们的班主任,好多学生都觉得她既漂亮又温柔。高二时,她结婚了,婚假一完,第一天给他们上课,就完全变成了一个老太婆的模样,叫同学们叫苦不迭……
高二临近尾声时,居然有一天,她的作业变得如浸过浓硫酸一样脱水加吸水,萎缩了。同学们都两眼放光——X光——大传:那是因为她有母爱了……
不过这母爱迅速流产,如今,她又变成了一个恶劣的欧巴桑。
尽管学习那么紧张,不过那几个贪玩的孩子还是打算在休息的几天里好好玩一玩。再一年要毕业了,大家都会各奔东西,上不同的大学,以后要联系,机会也少了。
高中同学的交情应该是特别深厚的吧,离别多年还总是会开同学会。至于小学同学初中同学,该忘的早忘了。
小笋同学要走了。
时间那么短,那么短。
少年时的爱情最纯粹,也最容易走失。走失到天涯海角,直到一切都变成了脑海中的一丝模糊影像。
记得有一次,小悠和苏亦然去一家店吃冰淇淋。冰淇淋店的装饰很有感觉,完全不是那种商业化气息浓重的装饰。悠闲的一种颜色。温和的灯光。
淡淡的配乐,是一首钢琴曲。声音不太重,正好适合当背景音乐。苏亦然学过钢琴,她说,这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爱情的故事》。
那应该很有名吧。这曲子,小悠也有些耳熟。
小悠是个音痴,她听不懂那些音符拥有的感情。但她只觉得耳边的音乐让人压抑。一种切肤的悲伤。沉沉的。
难道爱情就是那么伤痛吗。
她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