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伊旖筱丫

24、劫后余生

　　睁开眼，满目白色，滴答的输液声萦绕耳畔。头疼得厉害，四肢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桑榆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她艰难地坐起来。
　　“小姐，你醒啦。”尽职的小护士连忙过来扶桑榆。
　　“我这是在哪儿？”
　　“你不记得啦？你和一位先生遇到山体滑坡出了车祸，然后就被送到医院来了。”
　　桑榆一下子记起发生的所有事情，情绪变得激动，她紧紧握住护士的手，焦急地问：“他怎么样了？他没事对不对？”
　　“你别着急，他被送过来的时候伤得很严重，不过医院特别重视对他的治疗，据说还有特地从英国过来的专家呢，一定会没事的，你已经昏睡两天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没想到已经过了两天，想到霍东隅满身是血的模样，桑榆心里一阵后怕，她拔去手上的针管，掀了被子就要出去，“他在哪个病房？”
　　护士见桑榆站都站不稳，忙扶住她，说：“他还在ICU重症监护室，任何人都不能探视，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吧。”
　　桑榆一心系在霍东隅身上，哪里听得进去其他，她不顾护士阻拦，执意要出去。护士没法儿，只得扶桑榆过去。
　　重症病房外站着许多人，病房的门紧紧关着，护士告诉桑榆专家们正在里面进行会诊，不能打扰。桑榆只得在门外等候。四十分钟后，病房的门终于打开了，桑榆急于知道霍东隅的状况，她快步走上前，抓住第一个出来的医生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忐忑地问：“医生，他怎么样了？醒了吗？”
　　“他还在昏迷，他的外伤虽然严重，但不是致命的，不过由于他的头部受到重击，情况很复杂，所以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他会死吗？”桑榆的情绪愈发激动，她紧紧拽住医生的衣领，试图从他嘴里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秦小姐，你别激动，我保证，霍先生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一个年轻的女人从病房走出来，站在桑榆面前。
　　桑榆放开医生，转向说话的女人，将信将疑：“你确定他会没事？”
　　“我保证！”
　　坚决而肯定的语气，带着说服人的力量，让桑榆感到心安。
　　“那就好。”桑榆再也支持不下去，虚弱地倒下了。
　　桑榆再次醒来时又躺在了病床上，床边坐着刚才那个女人，见桑榆试图坐起来，她起身帮助桑榆。
　　“你醒啦，渴不渴？”
　　桑榆摇摇头。
　　看着桑榆疑惑的眼神，女人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秦小姐，你好，我叫辛辰，是霍老先生，也就是霍东隅先生外祖父的特护，得知霍先生出事，霍老先生很着急，就赶紧派我带着几位英国的专家赶过来了，所以你别担心，霍先生一定会没事的。”
　　桑榆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女人，一身黑色的职业装，瘦削而高挑，她的气质偏冷，仿佛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却莫名地让桑榆产生了好感。桑榆总觉得在她凉薄的外表下，隐藏着许多动人的真实情感。
　　“你好，我叫秦桑榆。”
　　“我知道，常听霍先生提起你。”
　　“是吗，”桑榆有些不好意思，“他什么时候可以醒啊？”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根据脑电波的显示，他的生命迹象良好，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吧。”
　　“谢谢你，辛辰，我们一起等他醒来。”桑榆握住辛辰的手，真诚地说。
　　“为了你，他一定会尽快醒来的。”辛辰的语气中带着桑榆无法察觉的忧伤。
　　由于辛辰的帮助，桑榆被同意进入ICU探望霍东隅。桑榆全身消毒之后，穿着特殊的隔离服，坐在霍东隅的床边。听着仪器运作的声音，看着眼前全身绑着绑带，脸上带着呼吸器的霍东隅，桑榆的心里如五味杂陈，他是为了救自己才会伤成这样的，她多么希望她能够快些醒过来，他多昏迷一刻，她就多一份愧疚。桑榆甚至想过最坏的结果，如果他就这样躺一辈子，她就在他身边守一辈子来偿还他的情。
　　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桑榆忙用手去擦，没想到耳边传来轻微嘶哑、却有如天籁的声音：“你哭什么呀？”
　　“你别说话，我去叫医生！”桑榆太过惊喜，急于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根本不给霍东隅再开口的机会。
　　得到消息的医生们赶来，对霍东隅开始了新一轮细致而繁琐的检查，桑榆被拦在人群之外，心里却意外的平静。
　　会诊结束，医生们纷纷散去，只留下桑榆站在床边。霍东隅眼含笑意，“桑榆，我活下来了。”
　　“谢谢你活了下来。”
　　“你还记得之前的约定吗？”
　　桑榆当然记得，在霍东隅昏迷之际，她只希望他能够快些醒过来，再无他念，如今他已脱离危险，是时候面对一些事情了。
　　“记得，如果你能活下来，我们就在一起，你是认真的吗？”
　　“桑榆，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我还能开玩笑吗？”
　　“那好，我们就在一起，一生一世。”曾经他是自己不可企及的一个梦，如今却可以一起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兜兜转转，也许这就是命运。
　　“谢谢你，桑榆，等我解决一些事情，我一定许你一世欢宁！”霍东隅艰难地起身抱住桑榆，劫后余生让他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
　　被霍东隅搂在怀里，温暖而安逸，桑榆的心却始终静不下来，叶初阳受伤的神情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仿佛在控诉她的“负心”。
　　“砰——”门毫无意料地打开了，见来人是辛辰，桑榆忙从霍东隅怀里出来，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说道：“辛辰，有什么事吗？”
　　辛辰也没料到会遇到这样的状况，有些尴尬：“没事儿，我就是过来送药。”
　　霍东隅看到辛辰，眼底闪过震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对桑榆说：“病房没热水了，你去开水房打瓶水吧，我要吃药了。”
　　“好，你们聊，我去打水。”
　　“你怎么会在这儿？”霍东隅的语气严厉而防备。
　　“霍老先生听说你的事后急坏了，想要亲自过来，我劝了很久，最后我替他过来看你才肯放心。”辛辰把不同的药丸倒出来，放在瓶盖里。
　　“不准把我俩的事告诉桑榆。”
　　“我知道。”
　　“谢谢！”
　　夜里，病房里安静得不像话，桑榆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她觉得既然已经决定和霍东隅在一起了，就必须及早告诉叶初阳，免得他抱着希望苦苦等候。不知道这个点叶初阳在干什么，而且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桑榆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发个短信告诉他，她写到：我答应和他在一起了，对不起。写完又觉得不够慎重，删了再改，又觉得不合适，如此反复，桑榆深深觉得这条短信，比她任何一次写论文都艰难。最终发出去的内容是：经过思考，我和他在一起了，祝你幸福！桑榆快速地按下发送键，赶紧把手机丢到一边，她怕叶初阳立刻回电话过来，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初阳始终没有打电话过来，甚至没有回短信，这一夜，桑榆失眠了。
　　接下来的几天，叶初阳还是没有音信，桑榆开始怀疑他有没有收到短信了，不管了，回去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照顾霍东隅，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他的外伤还是很严重，随时都有感染、发炎的危险。
　　霍东隅到哪儿都是焦点，即使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他还是众人追逐的对象，每天来医院探病的人多得让桑榆不厌其烦，霍东隅悄悄买通医生，让医生告诉护士病人需要静养，禁止任何人探视后病房才重新恢复安静，只是门外的走廊上的花篮还在一天天与日俱增。
　　没有了旁人的打扰，病房里通常只有桑榆照顾霍东隅，辛辰偶尔会过来，只是交代一些事情和注意事项，并不久待。看着正在认真削苹果的桑榆，霍东隅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不用工作，没有负担，自己喜欢的人抬眼就可看到，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桑榆削苹果的技术实在很烂，一个红彤彤、油光光的大苹果经过她的手就变得磕磕巴巴了，这样的“成果”桑榆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手，她灵机一动，把苹果切成一块块的放到餐盘里，卖相果然好多了。她献宝似的把切成块儿的苹果递给霍东隅：“吃苹果。”
　　“喂我。”霍东隅耍赖似的把头凑过来。
　　又是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桑榆难得看到霍东隅孩子气的一面，虽然觉得别扭，但迁就他是个病人，用牙签插着苹果送到霍东隅嘴里。
　　“真甜！”
　　“那必须呀！来，再吃一个。”桑榆笑得一脸得意。
　　叶初阳知道桑榆笑起来很迷人，他见过她开心的笑、嘲讽的笑、狡黠的笑和无奈的笑，却从没见过像此刻这样腼腆而含蓄的笑，傍晚夕阳的映照下，桑榆的轮廓染上一层微微的光晕，散发着满满的幸福。
　　看着病房中你侬我侬的两人，叶初阳明白自己彻底出局了，现在想想自己放下一切从瑞士赶回来，只为寻求一个答案的举动实在可笑，你拼尽全力想要创造一个属于两个人的最好明天，却不曾想到对方根本不愿参与你的未来。
　　叶初阳觉得失去了见面的必要，他走出医院，游走在行人极少的江边，掏出手机写道“如你所愿”，按下发送键，随手将手机抛入江中，如同把这段缠绕自己已久的感情也一同抛出。叶初阳在心里默默说道：秦桑榆，这一次，真的再见了，以后一定要幸福，即使你的幸福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