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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骨刺*刘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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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妃果然有几分布置手段,寿筵各项安排均准备得停停当当,此时敬仁宫内礼乐大作,各宫的妃嫔与朝廷命妇均按品大妆,前来贺寿。太妃今日是寿星,位于正座,我与皇后居其左,而刘延则赐座于右。
庭前内监道:“紫息殿梅妃到~~~”
一会儿,果然见她亭亭入殿,磕头下拜道:“臣妾恭贺太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本是极寻常的贺辞,只是由曼妙人儿道来便更多了十分曼妙。太妃听得慈颜含笑,忙命人为梅妃赐座。她也不推却,抬头宛然一笑,眼角眉梢自我身上掠过。
刘延在一旁道:“听说今日的布置都是由梅妃嫂嫂操办的吧?”,又举杯道:“臣弟无以为谢,敬嫂嫂一杯如何?”
此时宴席未开,各宫宫人以及黄氏血亲都尚未到场,他便要闹起酒来了,我朝他看了一眼,并不说话。倒是梅妃落落大方,起身谢道:“为太妃做些许事情,是臣妾身为晚辈的福分,四弟切莫提谢字。”
“皇嫂既然不饮,那臣弟自己干了吧。”刘延身着朱红绣金锦袍,本来便衬得面如冠玉,喜气洋洋,又喝了酒,脸上越发泛起粉红来,倚在他母妃身侧,倒真是天伦和乐的样子。
可真是欢喜的很啊,我心中冷笑,面子上却要放出十二分的长兄亲和的姿态来,吴同从殿后转过来,在我耳边轻轻几句。
“呵呵”我扫了一眼殿下列席的众人,笑向黄太妃道:“吉时已到,开始吧?”
献寿的舞姬随乐声而上。。。。。。。
怀着稳操胜券的心思,笑也带着几分真出来,我和刘延,两人脸上均是盈盈,只是心意打算,可是走向两端。他就这么高兴么?手不释杯,目光紧粘着我,粘得我很是不自在起来,按耐着自己不准往殿外张望。
“皇兄在想什么?”他不知几时拐到我身后,低下头,将唇贴在我耳边道:“皇兄在找什么人么?”微醺的酒气扑在我脸上。
“朕没有”我不高兴的推开他,“朕去更衣。”
他跟在我身后,好在宫人太监均在前殿伺候,后殿没什么人在。
“皇上不用担心的”他靠在柱子上,“你的营卫的确已经成功伏击了我从北线调回来的兵马,彭提督的亲随也已经将内廷侍卫完全取代。”他闭着眼睛笑:“皇兄做事一向万无一失得很呢,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酒都不敢多喝。”
“你!”我惊疑的瞪着他,“你怎么?”
“我怎么全都知道呢?”他踉跄跌撞过来,抓着我的手臂,“大哥,我什么都知道的,不知道的人只有你而已啊。”
“我不知道什么?”
“唉”他叹息道:“你总当我要跟你争什么,其实我是不想和你争的。只要你喜欢的,都给你又如何呢?我这番心思,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若是要这天下,当年何必老老实实被父皇发配到雍州去?我若是要这天下,去岁何必老老实实将兵权交出来给你伐羌?你真蠢,为何就是不肯多想想呢?”
“你。。。你?”他歪了过来,我不得不将他扶住。
“你看,你这么蠢,我还是喜欢你。”刘延抬起手抚我脸庞道:“真是费尽心思呢,呵呵,这四年我虽然不在你身边,可是你一定片刻也不曾忘记过我吧。你派来的杜兴,是不是把我的一举一动都好生报给你知道了?”他咯咯的笑,把头埋在我胸前,“真是叫你为我操了不少心。从前在毓庆宫念书时候,你总是不肯搭理我的,这几年可好,你想必连做梦都会梦着我吧?哈哈哈”
“你疯了!”我头脑里一片嗡嗡作响,不想再听下去。
“可是,我很想你,哥哥,我回来看你了,你不高兴么?”
“我又不想要这天下,他们就是捧在手心里给我,我也是不稀罕的。都给你好了,只要你别让我回雍州,只要在京城,什么地方都好。”
他纠缠着我,“你不喜欢男人么?可是你还不是碰过孟叶凡?我难道还不及他?”
我忍无可忍,将他重重推倒地上,“疯子!你是我弟弟!”
“那又怎么样?”他火热的掌心又贴了过来,唇红得要滴下来一般,“你看,我什么都给你了,黄家的人那么逼我,我还是为了你退到雍州那种鬼地方去,我把所有的弱点都掏出来给你看,你还不放心么?你还要我如何?”
“我要你滚回你的雍州去!再也别叫我见着你!”我摔开纠缠,想要回到前殿。
“哥哥!”他尖叫一声,我只觉得胸口锐痛。
他将沾了血的匕首从我胸口抽了出来,暖烘烘的液体顺着刀槽,滴在我手上。他靠近我的脸,眼睛异常明亮,柔声说:“皇兄,这下子你不能叫我走了吧?”
我听见殿内哄乱的哭叫,听到彭超毅说话的声音,还有御医,皇后,太妃。。。。太多太多积压在一起,直至我什么也分辨不清,世界便整个安静了下来。
昨日钦天监并未有报说紫微殒世吧,这样想着,发觉自己还能动,拼命抬了抬身体。
“皇上!皇上醒了!”有人觉察到我的动静,一叠声的叫。
“别吵!”想要训斥,可惜只是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来。
“皇上!”彭超毅亦守在床前,见我醒来,焦灼的眼神焕起喜意,一面令太医替我把脉一边道:“皇上放心,情势均在掌控之中,微臣封了宫门,所有黄氏家人都已暂押地牢,无人得出。”
“嗯。。。”我阖上双眼,一片无力。
却听得外头人声嘈杂,有人道:“娘娘,皇上刚刚醒返,太医正在里面伺候,还请不要进去。”
“让开!都给我让开!”结发五载,我从未听她如此大声呵斥过人,想必是此时情急,厉声之中似乎还带着泪意。
“皇上?”彭超毅看着我,等我示意。
“叫她进来吧。”
她仍是身穿寿筵时的大红礼服,只是神情哀戚,不若当时座中的仪态端庄。
行至榻前,尚未开言,便跪下。
“太妃昨晚已经自缢。”
“。。。。”头斜在枕上,疲惫的看她,那个妇人身在深宫三十年,也曾一时盛极,而今究竟落得这般下场,又怪得谁?只道:“刘延呢?”
皇后不语,向随侍一旁的彭超毅看去。
“启禀皇上,罪臣刘延禁于敬仁宫内。”他顿了顿道:“刘延刺杀皇上之后,举刀自杀,然用力不足,只是失血太多,晕厥过去,还未醒过来。”
“召太医给他。”我对彭超毅道:“你过去看看。”
彭超毅一去,康宁宫内便只有我与她二人,她静静起身,取下头上金凤放在我枕边。
“做什么?”我虽深明其意,却还是要问。
“妾身为黄氏一族罪臣,不敢。。。”她嘴唇颤抖,仍道:“请皇上废了臣妾后位。”
“你也回含心殿去吧”低声道:“朕累了,先让朕睡一觉。”
我只愿这是场噩梦。
我没有死,就总归还有些人非死不可的。尚在病中,奏请处置黄氏一党的折子就已堆得小山一般。无数罪行,我知的,我不知的,均被人翻了出来,都察院御使们的联名奏折上,各项罪名罗列多达五十余条,竟是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了。
我翻过几张,将折子扔下,“任相以为如何?”
“臣以为还是交由刑部过堂,一一审问,黄氏盘踞朝廷几十年,结党甚众,该清查的,皇上还得清查。”
“唔”我点点头,“任相主理内阁多年,这宗案子还是由你首领,刑部会同大理寺三卿会审。”
“臣遵旨”他又道:“可是四王刘延该当如何?”
“唉”我摇头道:“他伤了心脉,虽还有一口气在,也未必拖得很多日子了。到底是朕的弟弟,真要放给刑部处置,天下人眼里,朕也没得体面。只由得他吧。”
曾经石头般压在心头的大患,一阵风过,居然散成一盘砂子,半是轻松,半是惘然。
命王仁自北疆解押赵尹男,莫海生回京;又新点副将顾郂离为帅,,孟叶凡参辅,二人作风勇猛,羌族内忧外患之下,投书求降。我拒而不受,授令继续追击,誓灭羌族以四海立威。不期然抚过胸口,虽然伤处仍是痛楚难当,但也渐渐结痂,慢慢的,再过一些时候,便会生出新肉。
“皇上”梅妃端了汤药过来,“趁热喝吧,放凉了会更苦呢。”
才要接过碗,殿门突的被扑开,一名宫女冲了进来,撞到我面前,也不跪下,含着泪哽咽道:“求皇上去见见四王爷,四爷他,,他就快不行了。”
“哦?”我怔了怔,随即才回过神来,“你是敬仁宫里的?”
“奴婢从前是伺候太妃的。”那宫女泪珠落在青砖上,以额叩地,只是数下,便沁出血痕。
梅妃见了,面露不忍,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叫人马上准备轿辇,去敬仁宫。”
刘延倚在床上,靠一堆软枕支撑着坐起,专等我过去。拨开扑扑迷迷的水晶帘子,看见他裹在张锦被里面,小而细白的一张脸,没有丝毫血色。
“皇兄”,他唤我,又笑,问:“皇兄,我可是要死了吗?否则你怎肯来看我。为了叫你值得一看,我还真是非死不可了呢。”他笑容灿烂,偏偏一句咬定一个死字,叫我对着他,心中有钝刀割出的绞痛。
“我真没用,”他才说一句,猛然咳嗽起来,抓心抓肺的,我只得走近了些,倒杯水送在他唇边,他在我手中呷了一口,才缓过气来:“我还是没能杀了你,呵呵,再往前送一寸半寸的不就好了?真是。。。。好后悔。”
“刘延”我几乎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自懂事以来,他对我而言,全部的意义只不过在于他是父皇的“另一个继承人”,我的敌人和势必要挫败的对手。
“你若能不死,我就送你回雍州,可好?”
“我活不了了,”他摇摇头,“我们要能一起死多好,却非要我先走。将来你一个人也是要走的,到那时候,一人独行,岂不是寂寞?”
他呼吸顿然急促起来,脸上泛起一色胭脂,眸子亮若晨星,“好了,我要走了,我们都是不得佛陀接引的,到了幽冥地界,总也还在一起,我等你。”
我看着他,气息丝丝抽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