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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玉兰*秉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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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四月,微暖初晴,又值太妃寿辰,御苑之中处处布置花团锦簇,一派华丽景象,我站在阶前抱着若泯去摘枝头的白玉兰花,“高!高!”若泯稚嫩的声音比鸟儿更加悦耳,笑着把她举得更高些,好叫那小手扑腾着,终于碰触到一大片花瓣。
“父皇!”她将花瓣凑在我鼻尖,“香香!”
“是很香呢”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叫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皇后忙叫嬷嬷抱走若泯,将手里的绢子递给我。
“你这里的这两棵花树极好,别处的都不如,花开便是满院子的香”我在她肩上嗅了嗅,“连你身上都是。”
若泯挣开嬷嬷怀抱,往我怀中扑来,“父皇也香香。”
“呵”我微笑着一手揽起她,闻闻自己袖口,果然有淡淡的龙涎香味,并未被玉兰花气渲染。
“皇兄!”我闻声望向殿门,瞳仁倏然一缩,不远处一个金冠紫袍的身影慢慢映入眼帘。四年不见,风度未改,倒仿佛更秀美了几分。他直直走了过来,长稽道:“微臣叩见皇兄,皇嫂。”
“免礼”我含笑扶起他,“四弟路途劳累,昨晚可休息好了?”
“谢皇兄垂询,臣休息得很好。”刘延抬起脸来,他五官生得颇似黄贵妃,极出类拔萃的模样,只是身为男子,未免过于阴柔了些。
“还没去见过太妃吧?”皇后也笑道:“昨日太妃念了一晚上呢,偏偏你又没进来。”
“昨晚回来晚了,怕宫门下了栓,就没递牌子。”他才说话,看着我怀里道:“这位是大公主?”
若泯吸着手指好奇的盯着他,我笑看了皇后一眼道:“若泯应该叫四弟皇叔吧?”
皇后叫嬷嬷抱走缠在我膝下的若泯,让我与四弟闲谈。
“刚才远远看着皇兄,背影依稀,几乎以为是父皇在世。”
“是么”我闻言只是微点点头,去看梢头白花,随意道:“四弟在雍州还住的惯么?”一语出口,自己又觉得虚情假意得很,自当年将他赶往封地,就是父皇驾崩也只许原地戴孝,未准其回京奔丧。
“很好啊”刘延嘴角一弯,状似讥讽:“雍州虽然地处偏远,然而民风纯朴,臣弟住在哪里心里清净得很。要不是母妃生辰,简直舍不得回来。”
我转过头去,似笑非笑道:“那可很好,四弟既是喜欢那里,为兄也就放心了。”
“皇兄自己也要保重,整日担心国事,可是有伤龙体的那。”
“多谢四弟关心”我道:“去敬仁宫见太妃去吧,那边怕是等得急了。”
“是”他自去了。
紫色的背影消失在含心殿口,仿若带着一种为我所不喜阴寒的气味逶迤而去。
“皇上?”皇后站在我身后道:“四弟走了?”
“嗯”我点头道,“朕回宫了,三日后便是寿筵,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你召梅妃过来参详。凡事别太累着自己。”
“臣妾知道了”她白皙的肤色映在明丽的阳光下,隐隐有层灰暗。
“怎么了?很憔悴呢。”我触上她的脸。
“皇上去忙吧,臣妾只是昨晚没睡好罢了。”她转开脸颊,避开我的目光。
“嗯”我放下虚空的手指,“那。。。朕走了。”
思政殿外,彭超毅正在阶下徘徊,见我返回,忙迎上来。
“怎么样?”拈起一片草叶绞在指上。
“黄州,忠州调来营卫,已在京城三十里外设伏。”他沉声道,右手不自觉便要往腰后摸去。
“唉”虽知稳操胜券,仍是忍不住叹息,身在皇家,弑兄杀弟本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历朝历代都见得多了,就是父皇,何尝又不是双手染血,才换来的帝王位置?只是要由自己亲自做来,心里毕竟不甚自在。
父皇临终叮嘱,犹在耳边。毕竟当年若非黄氏一族支持,父皇未定便能登基,这一点恩德,我须记得。只是黄氏身为外戚,渐渐坐大,在当年便已成不可容忍之势。如今任他们再如何韬光养晦,也已在我心中种下芒刺。虽然可笑,还是道:“若非迫不得已,朕不想在宫内见血。”
“微臣明白”彭超毅身躯高大,面容如刀斧刻成,神色坚毅。
“宫内的侍卫如何安置的?”
“都已换上微臣带领多年的亲随。”
我点头道:“很好”手指猛然挣开,细草断开,染上一圈绿汁。
推开案上书册,道:“陪朕出去散散吧。”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天色黯淡,思政殿内正当掌烛,宫女们执火蜡,一枝枝燃满烛座,硕大的镏金铜烛枝像一棵灌木,开出金色的花来。他正坐在烛座左侧,火光舔在深青色的官袍外面,印出孔雀翎子般的金碧。读了一下午的书,眼睛酸涩,此时看他,形容模糊,便唤人:“快些燃灯!”
掌烛的宫女闻言,手忙脚乱,一枝烛没有在铜钎子上插稳,直要往地上跌去。殷远一伸手臂,猛然接住,只是烛泪滴在手背上,他身躯微震,并未呼痛,将蜡烛交与宫女,自己起身,随我走出大殿。
“不痛么?”去抓他手掌,翻过来看,果然印着几个殷红的印子。
“皇上!”他面色一僵,收回手来。
“怎么了?”我环顾四周,碧池边上,并无旁人。
“臣。。。。”
“不要自称为臣了还是,”我看着他,“自称远吧,那才是你的名字。”
“是,皇上。”他陪立在身侧,静了静,道:“皇上准备几时召见息金使臣?”
“哦?”我皱了皱眉,如今他被身为上书房行走,专处理书案文件,这类事务,不宜插口。而我并没有立时发作,只是冷冷不言。
“臣。。。远闻说宁远国使者早在息金之前进入帝都。”他犹不自觉,接下文道:“如今息金国使者已进京十一日,皇上将他们安置天都苑,便。。。。”
“便不闻不问?”我呵呵一笑,“远,别说这些了,不如和朕聊聊乌苏里的事儿?哪里和帝都相比,有什么不一样?”
少年咬了咬下唇,纵然无奈亦不能拂我旨意,只得道:“乌苏里本是大漠里面的一大片绿洲,四面都环着黄沙筑成的山丘,风定的时候,那些沙丘就站在那里,好似一动不动般的,只是一旦夜晚狂风来袭,沙丘就会改变了位置,高的矮了,矮的平了,又或者平地上升出极高的新的沙丘出来,一年三百六十日,总在变换,在息金语中,乌苏里意为‘盈缺之城’,因为它和月亮一样,总在变幻。”
“驰骋在黄沙之上,想必很有趣。”
他愣了愣,不着意的笑了,“黄沙之上马匹是跑不远的,松软的砂子会将马蹄陷住。只有骆驼才能稳固的在大漠行走。”
“骆驼”我想起了息金国曾经进贡过的那种,巨大却温顺的动物,“呵呵。”
“那里的汉人很少,我是和息金人一起长大的,他们是我们的朋友。”殷远的眸子不是很黑,不知是否是看多了黄沙的关系,深色里面沁出几分褐黄。
“你想说什么?”我看着他,那一点点少年心事,尽在眼中。
“远想求皇上尽快召见息金使臣”他跪在我脚下,然而头抬着,仰望我,“息金与□□结盟已有二十年,皇上。。。”
“起来再说”我扶起他,温言道:“最近朕忙于战事,又要筹备太妃寿辰,懒怠见外臣,故而将他们搁置了一下而已。待三日后寿筵一过,朕便处理此事,可好?”
“谢皇上”
“好了,天都苑的翻译之职你仍需兼任,明日朕叫人带你们在帝都多转转,帝都什么样子,你也没真正见识过吧?”
“远还没有。”他现出神往的表情。
“你会喜欢这里的,虽然这里和乌苏里不大一样。”我靠近他肩膀,低头,翕动鼻翼,风沙的味道已经渐渐淡去了,崭新的官服上留有衣料的气味。
有人打着灯笼找了过来,我回身对他道:“出宫吧,禁苑一会就要落锁了。”
而我随宫人而去,慕华宫内,还有一场“家宴”!
待我入座,众人已皆在位上。“都别起身了”我笑道:“本是为四弟准备的接风宴,结果朕倒来迟了,实在不过意。”
我正居主座,皇后居侧,太妃素食长斋,并不列席。除四弟刘延为主客外,陪坐的有,三皇叔刘稔,六皇叔刘懋,丞相任历学,皇后之长兄黄凯正,次兄黄凯杰。
“皇兄既是来晚了,就该罚酒一杯才是。”刘延亲自举壶,在我杯中倾下,“这是臣弟从雍州带回来的玉沥佳酿,虽不及京中美酒醇厚甘香,倒也自有一番乡野风味。”
“乡野?”手把金樽,宛尔,“雍州在四弟治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派繁荣景象,哪里还得乡野两个字?也太过谦虚了。”
“皇兄谬赞,若非皇兄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臣弟又那得于雍州偷安养闲?”他自取一杯道:“臣弟先干为敬。”
他扬起脖子,倾尽杯中之物,喉结滚动,又倒举金樽示意,“皇兄?”
呵,我亦起身,饮完,“果然好酒”我笑道,“为迎接四弟回来,在座也都干了吧。”
众人便都随之举杯,我眼角扫过任历学,他亦正从杯上看我,君臣目光交会,若有深意一闪而过。
“先皇遗命,陛下可还记得?”喝高了几分,席中退出“更衣”,任历学也尾随了出来。
“朕记得”我将额头抵向冰凉的柱子,企图压过热量。
“四王爷到底。。。”他才开口,却突然停住。
“怎么?”我转过头去,见刘延也在廊下。
四五步远的地方,他倚着红栏,似笑非笑道:“皇兄专逃席出来和任相说什么体己话呢?”他走过来,以额抵住我的额头道:“还真是喝多了?这么烫,皇兄要不要先回寝宫休息?这雍州的酒,或者还真是太烈了些。”
“比宫里的酒而言,是霸道了些。”醺醺的酒意合着他身上衣香扑鼻而来,我心思恍然。
“皇上恐怕不胜酒力,还是回寝宫休息吧,后日是太妃的好日子,不如那时再接着和四王爷品酒。”任历学走到一边,唤了内监过来扶住我。
“呵呵”刘延笑着凑近我道:“也好,只是那时,皇上恐怕就非得一醉方休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