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谁会凭阑意》草木欣欣

10、雅曦探亲

　　春末夏初的时节，蝉鸣不休，天气已逐渐燥热，寂寞冷清的庭院里，只一株牡丹迎着日头盛放。辰时刚过，刘敬派来的小厮们搬来各种修剪整齐的盆景以及春兰、鸢尾、含笑等花，错落有致的装点着庭院，顿觉春色满园。

　　“你，就你，快过来。”昕儿挽起衣袖专注地指挥着众人“这花儿放这里挡道了，挪到那边去。”一边说一边指着青石阶旁的一盆赤色牡丹，那小厮忙昏了头，一时未反应过来，急的她快要跳起来。

　　“昕儿。交给他们做吧，你快来歇歇。”诸葛雅茹坐在堂内，悠闲地做女红。

　　“夫人。这院子可要尽快收拾妥当，待会儿二姑娘来了可不能让她笑话咱。”昕儿趁着回话的功夫，停了下来，取出绢子轻轻擦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自从听说诸葛雅曦要来宁王府，她便匆匆忙忙四处打点着，深知夫人以往待字闺中时，受够了她母女二人的冷眼，如今的日子即便过的也不算顺利，表面上却要做足光鲜之态，绝不能让她们看了笑话。

　　可诸葛雅茹却仿似并不在乎，依然淡妆薄衣，青丝挽成简单的流云髻，只在鬓间插一支纯黑水晶参银发簪，如此清雅的装束并不能与其王妃的身份衬应。起先倒是被昕儿再三缠闹后去见过王爷，唯唯诺诺提及妹妹雅曦入宫前要来王府里探望之事，希望王爷能前来打个照面，便能平了家里人对他俩关系的无端揣测。宁王正要提笔给枢府枢密副使周式凡回一道军函，未能顾及她，随口便将之拒绝。她也未再三请求，只安静退出屋外。回来后，却急的昕儿如火烧般，非要她再去试一次，她只若无其事地说：“若是得宠众人皆会知晓，不得宠如何装也装不出，不过是自讨没趣。”

　　正思索间，却听到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自回廊一直传过来，越来越近，又听那女子问：“刘管家，难道这就是雅茹的住所吗？”

　　“正是王妃住处。”刘敬引着诸葛雅曦及她的贴身婢女一路前来，“二姑娘小心石阶。”

　　“虽不如我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却也算得上清新雅致。”说话间，已来到庭院门口，推门而入，叫了声“雅茹”。

　　诸葛雅茹放下手中所绣素绢，起身迎上前去，双手覆在雅曦光洁柔软的一双手上，仔细打量她片刻，满面笑容地道：“几月不见，妹妹越发出挑了。”见雅曦只撇了撇嘴，便命人去传卤梅水姜蜜木瓜汁，为她解暑。

　　雅曦环顾四周后，只冷笑两声，在堂前太师椅上端正坐着。虽雅曦向来傲慢任性，不过毕竟是亲生妹妹，雅茹倒是真心觉得亲切，连忙嘱咐丫鬟们午膳时定要准备雅曦喜欢的菜式，却听雅曦高声说道：“诸葛雅茹，如今我可是皇上的女人，你见了我不用行礼吗？”

　　诸葛雅茹一脸愕然，丫鬟们也是面面相觑，她想要告诉这任性的妹妹，莫说她现在还未获得正式的册封，即便是入宫后晋了美人，品阶也只是散役，她并不需要对其行礼。可是十六载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处处让着雅曦，不过是图一时之快，倘若不顺着她的意思反而不得安宁，便要屈膝行礼。

　　“本王倒要看看，是后宫哪位娘娘光临府中。本王是否也要行上一礼！”宁王面无表情，只背手立在门外，丫鬟奴才们闻此纷纷朝着他的方向垂首跪于地上。

　　“王爷……”雅茹连忙迎上去，强装出一副笑吟吟的样子，“雅曦跟我说笑呢。王爷千万可别放在心上。”

　　雅曦首次与宁王碰面，便是见他横眉冷对的模样，惊得一时无法回过神，以往倒是听人说过，宁王是英雄出少年，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俊朗不凡、气宇昂轩，令她不由得加深了对雅茹的恨意，不知她当日如何买通了那画师，得此优秀非凡的夫君！

　　“雅曦见过宁王爷。”经过雅茹的轻声提醒，雅曦连忙起身屈膝行礼。

　　宁王颜色不太好看，踱步来到太师椅旁坐下，待过了片刻，脸色稍霁，才缓缓道一声“免礼”。为缓和尴尬的气氛，昕儿连忙将卤梅水姜蜜木瓜汁奉上，宁王看了一眼，却并不品尝，只平淡的地问了雅曦双亲的近况，对雅茹道：“你们姐妹俩叙叙旧，本王有事要出府一趟。”便起身离开，诸葛雅茹送他至抄手游廊，便回到庭院里。

　　晌午时分，虽不见王爷回府，却担心怠慢了妹妹，便吩咐下人去传午膳。一道道鲜美清香的菜肴盛在柴窑刻花青釉盘子里，看得人垂涎欲滴，可雅曦毕竟是荣华富贵中长大的女儿，这些佳肴不过是家常便饭，只坐在饭桌旁悠闲地抿着菊花茶。

　　“快吃点菜。”雅茹心疼眼前这消瘦的妹妹，一个劲儿地为她夹菜。

　　“你还有心思吃饭吗？”雅曦故作心伤地道，“我看出宁王爷对你根本不上心。他的眼睛冰冷，连我这旁人也看出不似真心疼爱你。”

　　“是吗？”雅茹稍怔，放下筷子，“你对他不是很了解。他涉世较深，不会将喜怒溢于面上。”

　　“不会吗？那为何皇上看我时眼中炽热的仿佛燃烧的火焰。”雅曦虽是故意说漏嘴，却仍用帕子掩口，一副不知所措的姿态。

　　“你见过皇上吗？”雅茹连忙追问。

　　“嗯。”雅曦巧笑嫣然，“前些时日进宫探望辰太妃娘娘，在御花园里遇到皇上，回来后便接到了圣旨。”

　　“原来如此。”雅茹呷了口茶，“皇上很喜欢你吗？”

　　“听说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眼中会有团火焰，我能够看到皇上眼中的火焰。”雅曦的笑容更深了。

　　雅茹不禁回想宁王的确曾经如此炽热的凝视过她，不过是在醉酒的那日夜里，无限柔情，只因昏昏沉沉的错以为她是朝思暮想的史芸。而皇上，戏谑却又阴冷的皇上，他若是眼中饱含炽热柔情，该是怎样的模样……

　　“通过太后初选留下的三十名女子，最后只剩了四个。其他的都不值一提，那史芸是史丞相的嫡女，三位兄长皆在朝中为官，听说样貌也是出水芙蓉般。”说毕后觑了雅茹一眼，看她神色如常，继续道：“这个姐姐应该最为清楚。” 这小妮子总算是进入了主题。

　　“我与史芸不过见过一两次，谈不上熟悉。”雅茹并不抬头，只冷冷回答。

　　“可史芸与王爷的情事在坊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雅曦毫不甘心，非要抓住史芸的把柄，“若是事实，进宫之后我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你不用替我讨公道。即便是他二人一度两情相悦，也是在皇上赐婚之前，现在他们清清白白，你可别听了坊间的风言风语，污蔑了王爷这可是大罪。”雅茹神色严肃地警告，直到雅曦不快地扔了筷子，站起声欲走，她又语重心长叮嘱道：“宫中不比家里，你自己多加小心。”

　　雅曦哪里听得进去，只疾步行至庭中，仍觉不解气，一脚踢翻了摆放在石阶上的赤色牡丹，青花瓷盆碎成几瓣，泥土溅了四处，她抬脚便踩过那怒放的硕大花朵，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雅茹坐于屋内，深深蹙眉，这些时日以来，常常为史芸逼不得已入宫之事耿耿于怀，今日看来，更加值得她担心的人是雅曦，倘若她这任性妄为的性子不改，在宫中必然是要招至大祸临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