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哀莫心死 ...
-
燃着长烛的祠堂里,灯火通明,史芸已在祖宗牌位下跪了两个时辰,如今早已双腿麻木,失了知觉,爹爹责她不懂规矩,罚她在列祖列宗灵牌下自省。
举头凝望各个漆金红木牌匾,史家祖宗们的地位无不显赫,曾祖父贵为后唐大行台尚书令,祖父是宋朝开国功臣位列三公,如今父亲更是当朝宰相总理全国政事。
她轻咬下唇,家门显赫又有何用?父母亲垂怜,兄长们疼爱又有何用?十六载以来,饱读诗书、精通音律、画得绝色丹青,做够了大家闺秀的本分,又有何用?如今情窦初开与宁王两情相悦,却横生多少阻碍。
犹记得那一日知晓宁王接受皇帝的赐婚迎娶诸葛家长女,亦是气得不吃不寐,生怕与宁王从此尽了缘分,直到他在自己的新婚之夜对她嘤嘤低语许下承诺,他说:“本王心之所爱唯独芸也。”那一夜,黛湖畔点点星光,倒映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像极了东海的明珠在水下闪着萤光,她虽两眼含泪,内心却是极度欢喜的。这些时日,一直都在期盼,盼着宁王来提亲,即便是只能做他的侧室,她亦甘之如饴。
想不到日夜盼望,盼不到如意郎,倒是盼来了选妃的圣旨。命运仿似只在瞬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虽不甘心,却无能为力,任眼中浸满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两行。
可是木门嘎吱一响后,温暖纤长的手指拂过面颊,那感觉却仿佛犹在往昔,心头一阵如火焚烧,令她快要窒息,泪水更加肆无忌惮地滴落下来,却只撇过头去,倒是不愿再看他一眼了。
“芸儿。本王……”宁王收回僵在原处的手,深蹙着眉头,终究没有将话讲完。
“难道王爷就不肯为了我去求求皇上。”史芸楚楚可怜地哽咽着。
王爷终是于心不忍,蹲下身子,用指背为她拂去泪水,轻声道:“是本王欠你的。”说罢,起身正欲离开,却被史芸抬手抓住衣袂,她几乎绝望地问:“芸儿是否依然是王爷心之所爱?”
他垂手立在原处,心中早已五味掺杂,却不能开口,只黯然静默。她见此情景心中更是悲戚不已,只好松开他鸦青色衣袂,泪眼迷离的在祖宗牌位下继续安静的跪着,待到明日天光大亮,就要入宫尊为美人,从此相逢应不识,她要忘了这不肯为彼此的幸福做出一丝争取的男子。
宁王疾步出了史府,便策马飞奔,急得随行小厮慌了神色,匆匆跨上另一匹马迎风追去。
记得极幼的时候,父皇赏赐一匹汗血小良驹,他满心欢喜地告诉母妃,可母妃听后不但未带一分喜色反倒是命人将之送去六皇子宫中,并冷冷吩咐那宫人道:“皇上要是问起便说歆儿骑射不如他六哥。这良驹给他六哥才是实至名归。”他知道六皇兄因其生母份位低微自幼便寄养在母妃身边,母妃一向将之视为己出,却不曾料到如今她疼爱老六已经比自己的亲身儿子更甚。自此以后,他学业更为刻苦,凡事皆做到最好,可是母妃常常念叨关怀着的依然是六皇兄。如今曾经的六皇兄已如愿以偿作了一国之君,却仍然要与他争!他只好奉陪到底。
王府中,诸葛雅茹亦苦苦等待多时,已指派昕儿几次三番去书房查探,皆没有王爷回府的消息,心底真真切切挂着王爷,生怕他出了岔子。
“依奴婢看今夜王爷怕是不会回府了。夜已三更,夫人快歇息了吧。”昕儿也是听了刘掌事劝告。
“你先去歇息,我睡不着。”诸葛雅茹支走了昕儿,心中更觉落寞,一眼瞧见昨日宁王留在案子上的《文苑英华》,便要取来读,却听木门突然一响,以为是昕儿对她放心不下,便轻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待到乏了,我自然会歇息的。”
“你还不打算歇息吗?”宁王推门而入,不知在醉红楼里喝了多少酒,竟令极少喝醉的他不胜酒力,恍惚间已踱到她的庭院里,“既然不想睡就陪本王说说话。”
她蓦然抬头,毫无准备,只将那书又放回案上,起身上前一把搀扶着宁王,一股酒气即刻铺面迎来,仿佛一刹那就要将她熏得醉了,低声责怪:“倘若她值得你借酒消愁,为何不想办法将她留在身边”
“留在身边?”宁王拿起刻花执壶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你真心希望本王留她在身边吗?”说罢,便直勾勾凝视着她,那眸子深邃幽暗,盛气凌人。
愿意?怎么会愿意!可是五年前初遇,暗自决定与之相随一生一世,却因他一句女子不宜久留军中而恋恋不舍地离去,如今既然阴差阳错成了他的妻,那便是上天赐予的极大的福泽,自是感激不尽,怎么敢奢望做他此生唯一的女人。
“我……”正欲解释,那温暖柔软的嘴唇却倏地覆在她的唇上,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想要挣脱开他双臂的遏制。宁王却微眯着双目,熟练地吸允着她的嘴唇,那吻越来越深,越来越霸道,她的心跳加速,仿佛只在霎那便要窒息,渐渐地她亦不再挣扎,只轻轻地回吻着他。
他温柔地替她解开罗衫,吻着她莹白瘦削的肩,仿佛呓语般说:“对不起!本王对不起你……”
仿佛一道惊雷将这甜美的梦瞬间惊醒,她一把推开他,分明从那深邃的眸子里看到点点闪烁的泪光,使她的罪恶感更甚。王爷一定是将自己当作史芸,才会这样含情脉脉,才会真情流露地说出这一番话,她怎么可以乘人之危呢?
片刻后,宁王终于在喃喃自语中沉沉睡去。诸葛雅茹搬了凳子依在床边,深深凝视着酣然入梦的王爷,是多么俊朗刚毅的面孔,仿若雕刻的容颜,俘获了多少名门闺秀的芳心,可是他真正喜欢的女子,却终究是再也得不到了,难怪他的眉头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深深蹙着,诸葛雅茹不禁抬起手来,轻轻将他的双眉舒展开,却忘了,自己的眉头亦是深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