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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面圣谢罪 ...

  •   果不其然,不过个把月,便捅了天大的篓子。犹记得那日,久未谋面的诸葛夫人匆匆前来,略施脂粉的倦怠容颜泪痕未干,执着雅茹的双手苦苦哀求,哽咽着道:“雅曦是你妹妹,她在宫中自是无依无靠,你做姐姐的却也应该帮衬点,况且如今可是性命攸关之事。”

      雅茹自是浑不知情、一脸愕然,邀诸葛夫人堂前坐下,又接过昕儿奉上的茶,亲自递到夫人手中,才请她将事情的始末说来听。诸葛夫人安定不住,在堂内来回踱步,焦急无错地回答:“我如何可以得知事情原委,只听老爷断断续续说曦儿要被送去仪元殿。”话刚至此,眼泪就落了两行,忙疲倦地抬手用素绢轻轻擦拭。

      本来身处宁王府,应丝毫不理宫中之事。如今瞧见诸葛夫人气郁揪心的模样,终究不忍,遣了昕儿去宫里探听消息后,才知晓曦美人因与皇后争宠被太后重罚就要迁往仪元殿。这仪元殿虽也处于沉沉的宫墙内,却比平凡人家的下房更加凄凉冷清,居住在内的白头宫人皆为带罪或不得宠的妃嫔,居于此处就代表着至死也不能再见皇颜。可雅曦才刚过了及笄之年,又是何等的如花美貌,那阴森恐怖的仪元殿定会要了她的性命,难怪昕儿称曦美人已三日不曾进食,只声声念叨着皇上。

      雅茹听得心里极寒,顿觉心神不宁,失手打翻了一盏茶,昕儿忙上前收拾,她便执了昕儿的手,低声道:“快去向刘掌事打听王爷何时回府?”

      “夫人忘了吗?王爷去了洛阳,两三天内怕是回不来的。”

      “那可怎么是好!”雅茹正恍然之时,诸葛夫人已神色极为慌张地站起身来,抢先道出。此行多少无奈,也硬着头皮前往,只希望能够借着雅茹求了宁王爷,凭他是向太后的亲生子,他要是肯去求情,太后怕是会网开一面的。相反,她从来没有寄希望在诸葛雅茹身上。

      “夫人请回吧。妹妹之事雅茹会挂在心上,定会竭尽所能解她当下之困。”诸葛雅茹语气虽然笃定,心中仍忐忑不安,将诸葛夫人送出府后,又垂手立在原处思忖片刻。

      “夫人您不会是想要去求太后娘娘吧。”昕儿见她神色异样,慌忙道:“夫人如今的处境也不如意,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去求太后自然是行不通的。前日去宫中定省,太后歪在塌上与她说了一会字话,话题却总是围绕在宁王身上,反复寻问他的寝食安排是否妥善,丫头们是不是得利。直到半个时辰后皇后款款进来,太后颜色阴沉的脸上才洋溢起一丝笑容,执过皇后莹白如玉的一双手,拉她一同坐在塌上,与其说了说太子的学业,而后侃侃所谈皆为其娘家兄弟之近况。这倒是难怪,皇后是向太后的亲侄,打小便跟在太后身边长大,与当今皇上成亲之时,民间有云:皇上娶媳,皇后嫁女。皇后能够在宫中呼风唤雨、一人独大,与向太后背后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再说雅曦此次犯错又是因与皇后争宠,倘若因此去求太后,必是不妥。

      于是她只无可奈何吩咐昕儿道:“再去替我安排,就说诸葛雅茹欲面圣谢罪。”

      昕儿因曾是御前宫人,又得了皇上手谕可出入宫廷无拘无阻,故只消半日,便办妥了夫人交办的事情。只是心里终究忐忑,皇上素来不插手后宫之事,甚至厌恶内廷里的笑里藏刀、尔虞我诈,如今倘若夫人因曦美人争宠之事前去求他,最怕便是得不偿失。

      犹记得,两年前她仍在御前当值,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为全神贯注批阅奏章的皇帝奉了盏雨前龙井后,便只垂手侍立在文德殿内,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未待守在廊外的公公禀报,那人便已泪眼婆娑的擅自闯入殿内,见皇上并不抬头,便双膝跪地眼泪簌簌地流了两颊,苦苦地说:“臣妾断没有加害太子之意。请皇上明察!”说罢,又是一阵呜咽着的叩拜。皇上却置若罔闻,只神色如常盘膝坐于原处,静心批阅奏章,是末,方遣了蔡铭送梅淑媛回去。

      后来听闻,虽事后查明太子身体违和与梅淑媛并无半分关系,可自那日起皇上却再没有翻过她的牌子。那可是梅淑媛,曾经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梅淑媛,只因她的名字中有一“梅”字,皇上便将她住的漪兰殿变成了梅花的海洋,严冬里腊梅凛冽的香气常常飘进一里之外的坤宁殿,如今亦落得如此凄冷下场,更何况是处境并不如意的雅茹夫人?

      她倒是苦苦劝说过一阵子,可夫人一心只想着将要在冷宫中悲惨度日的妹妹,丝毫听不进去。如今舆轿已经行至垂拱殿,已没有回去的可能,只暗自祈祷皇上不会因此事勃然大怒……
      诸葛雅茹下了轿,心中已是大惊,以往进宫面圣皆在皇帝与臣子们议事的文德殿内,如今蔡铭却引她至与内廷紧密相连的垂拱殿。

      “宁王妃请在殿内稍等,皇上尚在午休。”刚进了雕栏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内,蔡铭便低声提醒。

      雅茹不禁仰面望着殿内,御炉里焚着袅袅的龙涎香,透过珠帘隐隐约约能看见紫檀木御床上一条金龙绕床柱,两对凤凰朝阳,四周灵芝簇牡丹,万紫千红富贵荣华。再往榻上瞧去,便是那向内侧卧的着明黄色袍衫的男子,直令她心惊,微声道:“公公,为免扰了圣上歇息,我到殿外静候便是。”说罢,便要只身退出垂拱殿。

      蔡铭连忙制止::“宁王妃,这可使不得。皇上吩咐下来,要是您来了就请在殿内等候。若是您出去,皇上醒了看不到您,责罚下来老奴可真担待不起.。”

      她只缄默不语,待蔡铭退下后,只与御前女侍一道埋首立在殿侧。难道他贵为一国之君,就真的如此难以接近,每次相见,皆要将她冷落良久,待到闲暇时候才冷漠地听她说话。

      正思索间,皇上突然翻了个身,龙颜向外,从舒展的眉上看,应是睡得尚算安稳。诸葛雅茹凝视着他俊朗如昔的睡颜,心中突生出一丝酸楚之情,如仓促间咽下的青梅,涩涩的,八年前在御花园,他笑容净洁如白云,躬身扶起因闯了祸而惴惴不安跪于地上的自己,只说:“我送你回去罢。”八年后,他是这皇朝的帝王,无人可以僭越,面容虽依然俊逸,眉宇间却再没了温润的神色。像极了先帝,虽只在紫宸殿内得以见过一面,那威武挺拔、盛气凌人的模样却生生令人难忘。

      依然沉浸在对往事的无限回忆里,尚不知皇帝已睁开双眼,两人正直勾勾对视着,待到她回神,竟吓得退后一步,埋首跪于地上,叩头道:“诸葛雅茹叩见皇上。”

      皇上只平静道了声免礼,便有五六名宫人恭恭敬敬前来伺候更衣穿靴,又捧着沐盆等物欲伺候梳洗。待一切收拾完毕,他才携她一道步出内阁:“朕听闻,你是来谢罪的。”

      “皇上圣明。奴婢正是为了曦美人之事而来。” 诸葛雅茹稍稍停顿,见皇上神色如常,又道:“奴婢知道曦美人犯错惹怒了圣颜。奴婢身为曦美人的姐姐虽曾入宫学习过礼仪,却未有警戒过妹妹,奴婢深知有错,可曦美人毕竟初入宫廷……”

      “你可知她犯了何罪?”皇上气犹未消,深蹙着双眉。

      “奴婢听闻曦美人在皇上去坤宁殿的路上与皇上不期而遇,可那坤宁殿正是皇后娘娘的住所。”她低声回答:“雅曦鲁莽,可她毕竟年轻,不通情理,宫中的规矩又学得不够,请皇上念在他日之情的分上饶恕她。”

      皇上微怔,冷笑道:“你怎知道朕与她之事?“

      “奴婢只知那日在御花园里碰面,皇上一瞧见她便龙心喜悦。”诸葛雅茹不假思索,只道出雅曦当日的描述。

      皇上严肃的面容上突然闪过一抹笑意,恰似春风拂面:“那日朕仿佛觉着见到了一位故人,那神色亦有八分相似。虽已过去好些年,朕依稀记得。”

      诸葛雅茹怔仲不已,原来不止她一人记得那日御花园里初见之事,只是如今皇上已不记得她的容颜,在他的记忆里,那尚属垂髻之年的小女孩,面若桃花,莹莹可爱,正与如今娇俏美丽的雅曦相似。

      “可是朕这些时日也觉着,你倒是也像那女子,只是……”皇帝又细细打量了雅茹,见她神色抑郁,丝毫没有当日所见女子的开朗伶俐,倒更加觉得雅曦笑逐颜开的样子尤似,但仍追问道:“幼时你可曾住在宫中?”

      她虽料及皇上会如此问,心中仍波澜不定,却暗自平复心情,轻声回答:“奴婢地位卑微,从未有入宫的机会。倒是曦美人曾随姑母辰太妃入宫小住,奴婢依稀记得那是熙宁八年的三月。”

      皇上听及此,心中早已明白了大半,原来那人果真是诸葛雅曦,难怪总觉得她调皮时撅着嘴的模样可爱,可为何如今虽明晰真相心中却尤为空洞洞的仿若丢失了某件随身的物件,如斯惶恐,便对恭恭敬敬垂手立在殿内的雅茹道:“朕将这后宫交给皇后署理,本不应该加以干涉,但是你妹妹之事朕暂且答应你。回了吧。朕乏了。”

      她只轻声道了声“是”,便只身退出殿外,又立在白玉台阶上片刻,只仰面望着斜阳西沉的天空,那火烧般的流云一直蔓延到天际,宫中是非地,她绝不能让眼泪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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