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空》Hydrozoa

3、第三章、背影

　　“今次的任务就是这样。”涅希斯一丝不苟的做着说明，“塔努拉和亚薇尼亚交界处的沼泽已经发生了七起行人失踪事件，由于情报很少所以不能确定危险程度，不过任务要求也只是调查而已，在必要的时候以撤退命令为最优先。”
　　“知道了。”凛点点头，“说起来，多谢你前些日子那么快就修好我的屋顶了。”
　　“呼，幸好你的屋顶突然坏掉，不然想要请你出任务还真是一件难事。”他微微的苦笑着。凛嘲讽的勾起嘴角：“为了修屋顶这样的事情卖命，外人要是知道被称为‘平民的晋身所贵族的镀金处’的王国骑士团骑士竟然会穷酸到这个地步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的吧？”
　　“现实与想象的差距就是在这种地方了。”涅希斯笑着摇头，突然抓住凛的肩膀，“那头龙……如果再来骚扰你的话，由我去……”
　　“不必。”凛断然地拒绝，一边将涅希斯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推开，“它没什么恶意。”
　　涅希斯迟疑着点点头：“有事情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
　　明明我的生活二十四小时都在被情报部监视着的吧，会有什么你不知道而需要告诉你的事情吗？虽然这样想着，凛却只是微微一笑：“嗯，那么我就去准备装备了。”
　　“注意安全。”涅希斯叮嘱说，眼神却有一瞬间的迷蒙，“……注意安全。”
　　凛怔了一下，轻轻的垂下眼睛：“如果时间能够回到那个我们还只是单纯的在做一个骑士的时候……就好了。”
　　“我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涅希斯好像在辩解，又好像在说给自己听一样的低声喃喃，“我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看到上司从接待室中出来，阿斯卡快步的起身迎上去：“这次是什么任务呢，教官？”
　　“这次，”凛没有回头地说，“你不用来了。”

　　凛走在通向任务地点的路上。情报部提供的地图并不很准确，不过这种时常变化的沼泽地形也的确很难用地图详细描述。脚下的泥土很潮湿，但还不至于危险。昆虫的密度很高，这使某些大型动物可以很容易的隐匿自己的气息，比如人类。“真是用心良苦呢。”她低哼了一声，轻轻松动下脖子，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冲着大叶的水边丛生植物后用力的掷出去。仿佛是在回应她的动作一样，那里传出了一声闷闷的呼痛。既然确定了位置凛当然决不会给对方反应的机会，迅速移动到草从前一手抓起了那个藏匿者——是一个脸上有几个麻点的小个子男人，一手捂着自己被砸到的额头一边露出没明白状况的迷茫表情。
　　“目的？”凛不废话的直接问。
　　“哎？”男人正要开口忽然一枚弩箭穿胸而过瞬间止住了他的声音。凛急松开尸体向后跃开，却还是没完全躲过敌人的下一枚箭被刮伤了肩膀。她退到附近的树后看向弩箭飞来的方向，一个绿衣的男人身影一闪而逝。似乎一直在等那个男人的出现，身边的树丛中突然蹿出几个人影直直向那个弩箭手逼了过去。搞错了。她忽然明白。刚才那个小个子和后出现的这些人是骑士□□来保护自己的——不，或者说，这个任务的目的就是以自己为饵诱出这个刺杀者然后由其他那些人将之捕获。但自己的行动却使情况变为了最坏的可能。不但己方的人被提前暴露并一开始就损失了一个，而且由于将精力放在了错误的对象上而大意的自己也没有意义的受了伤。凛看向自己变紫的伤口。果然是有毒的，那个人的箭上。凛扯下袖子用力的扎住伤口上边的位置。这种毒发作的很快，凛已开始有些感到恍惚。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把计划向我说明就没有这些事情了。她略有些怨恨的想，随即苦笑了，他们不信任我，当然，自从他离开后自己就成为王宫眼中的危险存在，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除掉我，不过是由于我还能派上这种诱饵的用场而已。
　　她一手扶住树使身体不至于摇晃一边吃力的看向那些人战斗的方向。刚才缠斗中的七人已经只剩了三个，当然，其中看起来状况最好的是那个绿衣男人。看来这个男人不仅是弩箭手，也是用蛇身剑的高手。这种兵器由于很难控制所以大多出现在收藏室中而很少被人用于实战，但事实上，在一个会用它的人手中蛇身剑比任何剑类兵器都要危险，不但很难预测出剑的方向，而且这种剑波浪形的剑刃会在身上造成很大的伤口，可以迅速使对手因失血过多而丧失战斗力。不妙啊，看来剩下的两人变为他们地上的同伴一样的尸体也不是一件需要很久的事情了。凛抽出剑，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有远程兵器，伪装使对手靠近来取得先机就是不可能的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收敛着神志保持清醒。
　　绿衣男人用手中的剑刺穿了最后一个对手的身体，轻轻一挥手，剑刃仿佛活的生物般灵活的退出了伤口。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身体在剑刃离开的一刹那颓然倒下，他甩掉剑锋上的血珠，抬头看向凛站立的方向。
　　毒药迅速的侵蚀着凛的神志，她用剑刃在自己的左腿上用力的划了一下，疼痛使她少许清醒了些。背靠着那棵树，她努力的调整着呼吸。冷静，她对自己说，血液流动速度不能太快，我只有一次机会。
　　“凛•拉切特？”绿衣男人向她走近，脸上挂着一种玩弄猎物的残忍笑容。
　　凛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双手握紧了剑。
　　“真是倔强呢，你明明已经连站都站不住了吧？”男人笑着一步步走近，一边举起手中的剑，“让我来给你一个解脱吧。”
　　就是这一瞬！凛用力一推树身直直撞向对手怀中剑锋以自下而上的斜斜刺出——然而失败了。剑芒只来得及划破绿衣男人胸前的衣服。他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避开了这一剑，一把抓住凛的手腕将剑甩开然后将她重重的摔在了树身上。
　　“呃……”凛发出一声微弱的惨叫沿着树身缓缓滑下，血丝从嘴角流了下来。
　　“不愧是凛•拉切特。”男人用手整理了下自己被划破的衣服，“怪不得临走前费雷大人特意关照我要小心点。”
　　凛觉得脑袋里边轰的一声。他说了什么？费雷？……费……雷……派他来杀我……？
　　“不过，你也到此为止了。我可真要多谢瓦西西第的那几只菜鸟啊，帮我省了不少事呢。”男人笑着将剑推到她的面前，冰冷的剑尖直指她的眼睛。
　　凛看着眼前只有几厘米距离的蛇身剑隐隐发绿的剑锋，却觉得意识离自己无比的遥远。我要死了吗？要就这样子……死在这个潮湿的地方……被他派来的人……他……
　　她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瞬间浮现那个黑发男人微笑的面容。“如果时间能够回到……”她轻声自语说。然后听到绿衣男人的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
　　预料中的刺痛却迟迟没有来到，她吃力得睁开眼睛，模糊的视域中可以看到一个苍青色长发的背影。是谁呢……她已经无法思考，毒药的侵蚀使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睁开眼睛时，进入视域的是骑士团医务室熟悉的栗木天花板。只有这个地方我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会认错的吧。凛有些讽刺的想，然后微微的侧过头，看到阿斯卡一脸就要哭出来的表情：“教……教官……”
　　“我已经死了吗？”凛平淡地说。
　　“当、当然没有！教官你当然好好的……”阿斯卡大声地叫出来。
　　凛冷冷的瞥他一眼：“既然知道就不要露出一张好像我已经死掉了的脸。”
　　“呜……好冷淡……”见习骑士被打击的缩了缩身体。凛微微的笑起来：“我的伤势怎样？”
　　“断了三根肋骨，毒药已经基本被清除了，不过有没有什么遗留作用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旁边传来涅希斯的声音，“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除了全身都在痛外没什么感觉。嗯……还有，我觉得很饿。”凛率直的说。
　　涅希斯拧起眉：“当然，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我真不该派你去这个任务的……”
　　“你没有选择。”凛打断他，“你我都很清楚，所以不必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
　　涅希斯深深的看着她，许久，他似乎要开口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凛笑了起来，目光却变得冰冷：“如果你不是只是叹气的话，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的。”他怔了一下，也露出一个笨拙的笑容：“是啊……是啊。”
　　“我……我去拿吃的！”终于觉察到气氛变得险恶的阿斯卡急急忙忙地说着跑掉了。凛吃力的想要支撑起身体却发现疼痛使她完全做不到，只得不甘的放弃：“那头救了我的龙呢？”
　　“它在外边等你醒来。阿斯卡出去时大概会告诉他你已经醒了的吧？”涅希斯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它是你的使魔吗？”
　　“怎么可能。”凛斩钉截铁的否定。先不说将龙族作为使魔只有非常高位的魔法使才有可能做到，把龙作为宠物之类的这种事情，只要想一下就很恐怖了。迟疑了一下，凛确定性的问：“你是说他还在这里？”
　　“你醒了啊。这样应该就是能够活下去的意思了吧。”从门口传来的声音替代了涅希斯的回答。人型的苍龙面无表情的走近到床边俯身看着凛，“我不太会判断人类的伤势，不过照那个人类医生说的，你应该是不会死了。”
　　“这点我早就知道了。”凛不客气地说，“你为什么还在啊？”
　　“哎？”苍龙露出茫然的表情。
　　凛坏心眼的勾起嘴角：“一般情况来说，从坏人手中救出女主角的英雄不是都是应该将女主角送回家后就潇洒的消失掉然后由女主角亲自登门拜谢来显示他的高风亮节不求报答的吗？”
　　“哎……？”他有些挫败的垂下眼睛，“人类应该是这样的么？我还不是很了解。”
　　竟然这么简单就当真了……凛忍不住抽动了几下面颊。涅希斯却已站起身来摆出了逐客的架势：“既然已经确认了凛没事，恩斯特克大人应该也可以离开了吧？养伤期间的人需要休息。”
　　“养伤期间的那个人是我，所以在他需不需要离开这件事情上只有我有发言权。”凛反驳说，一边露出好奇的表情，“你叫他恩斯特克？”
　　“路法•卡苏斯•恩斯特克，这是我的名字。”苍龙正色说，却也没有露出因凛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不悦的表情。不过凛些许有点怀疑之所以从他脸上看不出不悦不过是因为他还不太习惯人类的表情……
　　“这么说路法是恩斯特克家族的吗？”凛毫不客气的直接称呼他的名字，“这不是最古老的龙族之一吗？”
　　“你拥有一般人类很少有的对龙族的详细了解。”虽然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苍龙的确是有些高兴起来了。
　　一般人类少有的了解么……那也，不过是由于这是他的爱好罢了……和他有关的，我从来都谨记于心的，不是吗？她嘲笑着自己的用心，不禁心中又是一痛：“他为什么……”她看向涅希斯，“他为什么……要派人杀我。”
　　“是他派的人吗？”涅希斯露出了惊讶的眼神，“你肯定吗？”
　　果然连涅希斯都不能相信这件事情吗？凛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那个刺客没有说什么吗？”
　　“那个人类已经死了。”路法说，“抱歉我用力好像大了点。”
　　大了点……虽然不知具体但是是什么情况，但凛多少有些事不关己的同情起那个绿衣服男人来了。“那就是说你们把我派出去作诱饵却什么也没得到了。”她冷淡的说，“既然这样制定这个任务的人总是知道点什么的吧？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就随便派了任务，我不是傻瓜。”
　　涅希斯无奈的笑了一下：“抱歉……”“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透露权限之内的了，我知道。”凛冷冷的把他的话接下去，翻了个白眼说，“我要休息了，日理万机的运作部大人也应该回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吧？”
　　涅希思并没有被她毫不客气的逐客态度激怒：“好好养伤，你最近的任务我会尽量挡下来的。”他冲苍龙点了点头，“我们出去吧。”
　　“路法请稍微留一下子。”凛伸手扯住他的衣角。苍龙有些讶异地停下来，涅希斯迟疑了一下，沉声说：“……也好，它在你身边的话至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凛看着他心事重重的背影消失在门扉之后——几乎像他的标志一样的心事重重的背影。凛忽然忍不住的去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呢？
　　“你很讨厌他吗？”苍龙突然开口。
　　“哎？”凛怔了一下。
　　苍龙解释说：“因为你对他特别苛求的样子，会为你不会对别人生气的事情对他生气。”
　　“苛求么……”凛沉吟着，略带悲哀的笑起来，“那是因为，他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苍龙沉默了，许久，他用好像叹息般的声音说：“你们人类……似乎宁可受伤也不愿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坦率的表达给对方知道。不累吗？”
　　“即使表达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凛苦涩的笑着，“有些事情……有些事情，无论怎样，都是改变不了的。”她看着路法美丽的金色瞳孔，“龙族不会有这些烦恼吗？”
　　“从来没有过。”苍龙笃定的回答。
　　凛轻笑着闭起眼睛：“那大概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过什么对于你来说无比重要的存在。”
　　苍龙的回答凛没有听到，她的意识再次混沌，沉沉的，浸入了浓郁的睡意之中。

　　“抱歉……再见。”那个黑发的男人转身离开，甚至不给自己一个看到他表情的机会。好痛。凛追上去，胸口的疼痛因跑动的颠簸而愈发的加重。不能……不能停，停下的话……她不知为何在心里无比的清楚，如果停下的话，自己就永远不会再见得到那个男人了……
　　“怪不得临走前费雷大人特意关照我要小心点。”绿衣男人的剑锋突然直逼到自己的眼前，凛急收住步子，却躲不开那划破空气的一剑。我会……这样死掉么……她绝望的想着，忽然看到一个苍青色长发的背影挡在了自己的身前。那一刹那，她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的安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