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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成长 ...

  •   堂邑侯翁主回到未央的日子就是节日,游历归来的陈阿娇带给未央宫的不仅仅是奇闻怪谈、风俗异志、各地的特产玩物,还有欢笑。宫墙不再高耸压抑,居住在其间的人们不再仅能从书籍理解五湖四海的风光,在陈阿娇清脆甜美的声音,山河如同画卷在人们面前展开。
      陈阿娇甚至带回了还在编撰中的《淮南子》,把靠姜岳记忆默下的书籍置在了文帝刘彻以及窦太后的案头。
      当然放在未来君王面前的并不是成山的竹简,而是成沓的小册。
      那一日,陈阿娇领着姜岳翻过楚府的高墙,躲在石山上窥视着落寞地坐在石桥上的女子。半片月亮的清辉落在女子的肩头,瘦削的肩膀在微寒的夜风里有几分颤抖,好似快要被卷走。
      然后女子发出长长的叹息,绵远的声音说道:“出来吧。”
      被世人赞为“断命如神,测世无差”的巫女楚服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射了过来。阿娇便同姜岳从石山后走出,大大方方地站在楚服的面前。巫女楚服从来都是陈阿娇看不懂的人,她带着太多的谜团,太多的秘密,前一世她曾经是她的友人,但是在背叛她后吞下毒药自尽,没有解释只留下一条不会被开启的长门暗道。
      这一世的楚服出现得太早,那个在元光二年后方才声名赫赫的楚服却已经在文帝十一年盛名远扬。
      楚服浅浅笑来:“我从不占姻缘。”阿娇笑道:“我只是来看看你。”
      云动月出,银辉镀满阿娇的颜容,楚服面前的少女满身的贵气和骄傲,深深的眼瞳中波光沉沉。“敢问姑娘姓名?”楚服问道。
      “陈阿娇。”
      相同的场面经过漫长的时间与过往的记忆的重叠。
      楚服微微翘起唇角泪水却不经意地淌下,她上前一步,扬着笑容鞠礼:“巫女楚服,见过陈翁主。”
      阿娇微微地笑了:“你不应该来。”这一次不是说楚服不应踏入长安漆黑的水中,而是不应来到这个时代。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她们喝倒在椒房的屋顶上,楚服抚摸过阿娇的眉说了很多的话,最后的最后,她用低得不得了的声音说到:“真想把你带回我的时代,也许唯有如此你才可能幸福。”
      长门纸便是楚服的礼物,不过当初还不能用于书写,刻着楚家墨者研究调配后的秘方的竹简被寄到了姜家的商行,楚服在卷末写着:这个如厕后用不仅便宜还方便,姜家的墨者说不定能改造成可以用于书写的状态,记着一定要叫长门纸。
      在姜家墨者的努力下,最后的成果便是刘彻案头那一沓《淮南子》。

      已经十六岁的太子还是习惯追逐着表姐的身影,思量准备着她喜欢的礼物和称口的食物,哪怕不再会有让她觉得新奇和惊奇的事物。刘彻习惯了当阿娇回到未央宫时,匆匆完成父皇和太傅布下的作业,然后一场不落去听阿娇的见闻,只有听到那个甜蜜的声音,在分别的日子心底的那点黯然便会消失不见。故此,刘彻和窦太后的关系变得意外的亲厚,甚至在刘嫖未至的日子里刘彻会前往长乐向窦太后问安,为那个失去视力的祖母念一念游历在外的表姐寄来的书信。然后摸着那堆书简在心中念叨:我才不嫉妒。
      羽翼始丰的少年无数次在从长乐回到未央后面对着几案上的书简发呆,展开薄薄的竹简上面有一样娟秀的字迹,却没有一样的温情。他还不太清楚自己丢失了什么,只是看着呆板的文字不满。变得温婉谦和的表姐却让他再也无法触摸,他明明握住了看望宝藏,可是为什么打开时却觉得失落。他的祖母曾经笑盈盈说着:佳儿美妇,如此甚好。对象却再也不是他和表姐,他的父皇亦看着他默默叹息,许久后才说:“孤喜欢阿娇,她是让人真心想宠爱的孩子,也甚看好阿娇,她有足够的资格成为你身边的人。可是她却对孤说:‘舅舅很累很累,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都只是孤家寡人,以后的彻儿也会同舅舅一样。可是阿娇却没有办法一直地陪伴着这样的彻儿,因为阿娇知道在一切的艰难困苦度过后,彻儿不会再需要阿娇的陪伴。因为这个位置是这个天下最高的位置,只容一人站立,他人仰视,哪怕是立在背后看着背影也不行。而阿娇却也做不到永远仰视着自己的夫君。’孤认同了她的话,作为孤最疼爱的侄女,孤亦不希望她如此委屈。所以,你们还是算了吧。”少年人情窦始开,却已是怅然。失去和得到不可计较,也许获得更多,但是失去的终究要心疼惆怅。
      那些竹简依旧是他的宝物,里面记录的信息深切而庞杂,不但有诸侯王的动向和隐秘,还有各地的人事及物产。不知不觉间,陈阿娇已经建立下巨大的情报网。年轻的太子是知道其间的重要,亦知道到底是谁握着最关键的钥匙。“我会在你的身后,为你所驱策,成为你和窦氏和祖母平衡的桥梁。”四年的光阴里他的表姐践行着她的承诺。而刘彻所要做的便是信任和学习。学会分析,学会信任,学着怎么样成为一个好的君主。他知晓这个国家的弊病,他拥有改革的欲望,却也学会等待和平衡,不焦躁,不冒进,以退为进,厚积薄发。他年轻热情也冲动,所以他的父皇在最后的时光里教给他的隐忍和调和。看着被病痛所折磨的父皇,看着曾经在他眼中庞大如同山岳的父皇一日日地衰老虚弱,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肩头的重压。
      阿娇也曾无奈地在带回的医者看望文帝的病开下一张换汤不换药的方后无力地对刘彻叹息:“舅舅一定会好起来。”可是她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个疼爱她的舅舅已经是日薄西山行将就木。天生体弱,后好酒色,加上君王的重担,世间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挽不回这位长者的健康,事实上从十年前开始一切都已经注定。看着医者无奈地请罪,阿娇最终伏在刘彻的肩头垂泪,纵然上一次面对的舅舅的故去已经久远得不可计较,可是四年间的疼爱与关怀却不能让人忽视。“彻儿,好好地保重自己。”微不可闻地叹息漂浮在刘彻的耳边,他只能环住少女的肩膀点头。也许阿娇也想劝勉这位不可一日无妇人的君王远离女色,却发现自己全然没有立场,只是带着最后残留的略微不甘说出保重。她不再是他的妻子,他与其他女子欢爱又与她有何关系,日后的卫子夫、李夫人与她再也无干。这是作为表姐的最后的劝勉。

      四年间变化有何止少年的太子,亦有那枚水嫩嫩的包子以及大汉未来的大司马。身形抽长的的韩王孙,圆润的面庞已变得清俊,水汪汪的大眼变得妩媚狭长,好在羽林卫中练出的属于了军人的坚毅和沉稳。长成了大汉第一美少年的小韩嫣终于不需要兄长的面前垂头俯首,瑟瑟无助。他有足够的底气不再被嘲笑,不害怕失去庇佑,四年间他亦慢慢拥有生存的力量。
      当年示媚被拒的韩嫣,在半夜里被陈家的翁主从府中偷了出来,扔到了陈家的商队里行了一年商。那一年的娈童的处境和下场一次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邓通残破的故居以及再也无法找寻的墓穴深深地刺激了韩嫣的内心。商队里调笑和轻蔑让他清晰地认识到未来的处境。年幼的孩子哪怕做了做好的准备也被一次次的刺激所击败。然后陈阿娇对他说:“王孙愿如邓通一般圣宠一时最后却尸骨无寻,还是愿如白起王猛之辈?” 被一路艰辛磨去了媚气和柔弱的韩王孙又站在刘彻的面前,这一次不再柔弱示媚,只是静立。他知道当朝的太子的志向,在那深深的凝视后便自请入了羽林卫。
      再后来,韩嫣遇到了比自己更年幼的卫青,那个瘦小却有着笔直脊骨的孩子,然后意外成为了友人。最初,韩嫣是以惊奇的眼光看待面前的孩子,面对着繁重的训练却能一声不吭地承受下来,在繁重训练后还能去喂马洗马,韩嫣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小小的身体里有那么大的力量。终于忍不住去戳了戳孩子的瘦削的肩膀,笑吟吟地问:“为什么他们要欺负你?”
      卫青抬起头来露出明亮的眼睛:“因为我是贱民啊。”然后韩嫣笑了:“羽林卫里哪里会有贱民。我可是看过文书的。”小小的孩子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被少年揽住肩膀:“以后我罩你。”难得有一个比他小的,难得有一个好欺负,难得还有那么倔强。
      在羽林卫里有了小弟的韩王孙却没有听到孩子喃喃的自语:“可是阿姐,还是歌女啊。”
      年幼的卫仲奴未曾知晓早在被送给太子的那日后,堂邑侯府便脱去了他的贱籍。割裂了他与卫媪户籍上的关系,他的母亲他的姐姐不再是他的母姐,哪怕,他们未曾断过联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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