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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天子 ...

  •   后元三年元月甲子日,孝景帝崩,太子即位。三月,置阳陵。
      文景之治落下了帷幕,年轻的天子开启了新的皇朝和传奇。

      阿娇在景帝的病榻前侍奉了三月,在这个宽厚的长者阖上双目后为他落下第一滴眼泪,然后冷眼看着从殿外奔来一众侍从和妃嫔,看着王娡跪在他的榻前悲泣。
      阿娇摸摸了怀中的遗诏,柔软的的绸面细腻至极,那是她在二月前就拿到东西,只是没有时间带出未央。上曰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同数日前赐予魏其侯的诏书一模一样,这一次她再也不会让他人掌握保护自身的盾牌。
      退出宣室殿,殿外的阳光耀眼而夺目,打在琉璃瓦上,反射出熠熠的光辉,阴沉的殿中萦绕着哭声死亡的气息缭绕不断。一门之隔便是两般情景。
      好吵,阿娇一手扶门,一手用袖子挡住眼睛,吐出口中的苦气。
      二月前,景帝终于知道自己的皇后曾有一女,顿了片刻后摆了摆手,看着阿娇把乘上的密折燃尽。面容上推起无奈的苦笑了,轻声问道:“阿娇,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阿娇安静地看着舅舅深深的眼,平静的眼眸中隐去景帝熟悉的狡黠的光辉:“阿娇不知。”景帝叹了口了气:“夫妻那么多年还有什么好追究的。况且,我得给太子留一个依仗啊。”阿娇奉着药碗轻声道:“我不能作为彻儿的依仗吗?”景帝坚定摇了摇头:“谁让你不肯嫁给我的儿子。”
      “舅舅,如果嫁给彻儿,我最后会从他的依仗变成绊脚石的。”阿娇的眼波流转:“我不想成为彻儿的绊脚石,成为他厌恶的人。”曾经的少年的爱恋并非虚假,可是太多的执着却把对方推得更远,而今放下才方能求得长远。“成为君王的绊脚石,只有被踢开的结果。而我还有阿母,还有阿翁,还有兄长,还有外婆。他们同舅舅一样都是我舍不得离开的人。”
      刘启抚摸着阿娇的头发:“我的小姑娘果然长大了。”作为帝王他清楚地理解阿娇的意思,他也理解自己儿子内心有那么地强硬。他想要留给自己儿子的力量终究有一天可能制约他,而他的儿子却不是一个甘于被制约的人。
      阿娇笑开了:“舅舅,还是用药吧。”接过药碗的景帝看着侄女明艳的颜容,笑了笑:“不知此花开谁家。”到底是避过方才的话题。
      但是刘启对王娡却是越发地疏离。病重的景帝也无多分心思顾及他人,每日多是沉睡,更不耐他人的打扰。除了,刘彻日日请安之外。身边侍奉的竟非妻女,而是作为外甥的阿娇。
      半月后,景帝把侍人承上的文简给了阿娇,合着眼的景帝难有的威严:“阿娇,把这个秘密咽下去,谁都不能说。”看着简上瘦硕的二字,阿娇答道:“我没有遇见过谁,亦没有听到过什么。”已诛,二字安静地躺在书简上后伴着被它投入暖炉中,慢慢地烧没。
      然后是一只玉匣,小巧的铜锁扣在了匣上。
      阿娇抚摸着光滑的玉面,耳边是舅舅沉稳的声音:“我希望彻儿不会有机会打开它。”言语中的无奈和妥协让阿娇突然猜到匣中可能藏有的物品。
      阿娇抬起眼看着凝视着自己的舅舅,早已浑浊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慈爱与和蔼,然后,阿娇听到景帝说:“孤要你和窦氏永远站在太子身边。”那不是一个舅舅对侄女的请托,而是君王对于臣子的命令。在阿娇选择了道路之后,她的舅舅也作出了最后选择,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甥舅,她和刘彻也不再是当初的表姐弟。景帝最后还是选择保护自己的儿子,大汉的君王最终考量庇佑还是国家未来的君主。
      阿娇跪下俯首:“诺。”
      后元三年元月,她的舅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踏出了宣室的殿门,在明媚的阳光下阖上眼。新的王朝开始,对于她来说是过往又是未来,握着新的底牌的陈阿娇终于踏入长安浑浊的水中。

      两任帝王的交接是如此的简单而顺理成章,早在景帝病重之日便是太子理朝。每日晨昏定省,以资不明。看着自己的父皇日薄西山,刘彻自然心怀悲伤。记忆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变得佝偻枯瘦,曾经需要仰望的山岳已经倾颓,能够抱起自己的怀抱日渐冰冷,刘彻的内心是难以言喻的伤痛。他的父皇对于他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好夫君,但是对于他却是一个好父亲。他犹记得他被父亲置在膝头教导的情景,记得俯身指点他如何批阅这章的场面,记得当太傅称赞他时那满意的笑容。他的父皇一直是他敬畏,仰望的存在,哪怕他衰老,哪怕他病弱。他的父皇依旧延续了盛世的昌平,为他的孩子打下大好的基础的。
      三月,置阳陵。
      在朗朗晴空下,桃花香气里,他看着墓石落下,陵墓封闭,他的父皇终于安睡在自己的陵寝里。他依照的礼制完成所有的典礼和祭祀,把所有的情绪掩藏在眼底,终于披上了属于君王的面具。
      离开阳陵的时候,他顺着步道回望那宏伟的陵墓。白衣孝服的丽人步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按住他的肩,那个甜美的声音平静说到:“我替你守孝三年。”他蓦地回头,却只看到漆黑垂下的黑发、被春风扬起的发尾。
      他是这个国家的君主,背上背负的是这个由父亲交给他的国家,三月已是他能够尽孝的极限。他所有的哀思唯有深藏。
      他的表姐对他说:“我替你守孝三年。”他的内心扰起诸多想法,却无可理清,唯独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希望和感动。

      封皇太后弟蚡为武安侯,弟胜为周阳侯。
      当王娡提出封舅舅为侯的时候,刘彻利索地下了诏书,内心却是有几分不满。他的母亲在父亲死后是那样迫不及待汲取势力,从自己的儿子身上求取回报。同样作为外戚的窦氏和陈氏是意外地平静。或者说从四年前开始,陈窦两家便少有动作。
      登基之后,便是新的王朝新的天下,年轻的帝王雄心勃勃,欲展长才。
      便是诏举贤良、宣室问策。公孙弘为博士,董仲舒为江都相,严助为中大夫。四月,立学。五月,修雍祠,开乐府,乐曲入礼。六月,以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帝尊儒。
      刘彻要弃黄老择儒,对于陈窦两家并无冲击。
      后元元年,阿娇静坐在刘嫖面前,缓缓道来:“秦末重课,民不聊生,四海疮痍,故帝须养民,尚黄老之道。今历二朝,四海升平,仓廪丰足。然,诸侯势大,太子气盛,二者必然相驳,黄老不足为利器,太子欲掌天下必换之。太子师儒者,必尊儒术。”刘嫖凝视着阿娇:“故?”阿娇,浅浅笑开,在竹简写下一串的名字:公孙弘、董仲舒、赵绾……“陈家须与之交好,然,不可为人知。”刘嫖挑眉:“何故?”
      “楚服测命,其将得志,然后不长久,但命不久势长存。”
      “阿娇,你谋的是什么?”刘嫖突然看不懂面前的女儿。
      阿娇搁下笔:“我不能谋陈窦百世长传,只能谋二朝平安。”她的母亲和外婆能保得家族二朝,她力有不足,为求陈家不会侯除家灭。
      然后便是窦太后。
      阿娇知道外婆信奉黄老之道多年,已是根深难以改变。她唯有水滴石穿之行,慢慢改变外祖对儒家的态度,消磨去抵触之心。亦在书信言谈之间暗言诸侯强势,国之隐忧。阿娇用了四年为还没有开始的建元新政埋下伏笔,一点一点地增厚着刘彻后窦太后的亲缘。
      阿娇不希望再因为建元年间的压制,让刘彻对于外戚深恶痛绝,对于后宫女子更是忌惮万分。她不再是他的妻子,却依旧希翼着多年横隔在他们面前的高墙小消失,他对她的忌惮不复存在。
      在四年间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少年,终于要走上和那个薄情的君王一样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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