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上海旧事）》森夕子

21、终须放，船儿去【二十一】

　　溪月固执的继续回到小院儿居住，那已然成为了她的家，曾经有欢声笑语的小院儿此时安静的出奇，夏日的萤火虫给溪月带来了唯一的光亮，像是一丝丝希望，支撑着自己不能倒下去。溪月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想起那天林语山留下的话：月已落，荷将残，船须抛锚！突然就做了一个决定。
　　“溪月小姐，四少来了！”门外安庆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句，那个俊美少年安少本名叫做安庆，大家习惯叫他安子。从小跟在四少身边，行事作风和四少如出一辙，稳重敏捷，众人都服他。
　　溪月起身想去迎迎，云绍铮已经站在了溪月面前，近的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雪茄味儿。云绍铮眯着眼，嘴角微微上扬着：“好些了吗？”
　　溪月点点头，欲言又止。
　　云绍铮是聪明人，并不避讳的说：“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溪月犹豫了半晌，终于吞吞吐吐的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云绍铮。云绍铮皱着眉头，眼睛里满是怜惜：“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
　　“绍铮！”溪月轻碰双唇第一次喊出了这个名字，云绍铮怔了怔，溪月抱住他，将头靠在他温暖坚实的胸膛上，“绍铮，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第一眼就喜欢，可是我……我不能连累你，你答应我，好不好？”
　　云绍铮闭闭眼，又是这样的场景，为什么每次被抛弃的都是他？曾经的井美，现在的梅溪月……
　　云绍铮在云老爷子的寿宴上认识了井美，那时她是百乐门最红的舞女，人称“彩云”。人美，舞跳得也美，身为舞王的云绍铮在众人的簇拥下与井美共舞一曲，两人从此红遍上海滩。两人因为跳舞认识，井美对于舞蹈的的见识让云绍铮赏识，云绍铮王子般的冷峻也深深地吸引了井美，爱情的火花一擦即亮。
　　“绍铮，我要走了，”灯红酒绿的夜色里，云绍铮看不清井美脸上的表情，“我身上肩负着重要的使命，所以我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放弃使命，你就当我从没有我这个人吧。”
　　云绍铮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井美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只是从此，他放弃了跳舞，井美也再也没有出现。
　　直到遇到梅溪月，心里那道伤疤才渐渐地结痂恢复。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儿，周身散发着一种倔强的气质，让人总是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尖尖的瓜子脸，白皙水灵，不施任何粉黛，却分明淡雅脱俗，樱桃小嘴儿紧紧抿着，小鹰勾鼻□□着，是那样倔强，眉毛深黑，双眸幽深，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可以拥有那么多的内容，或明快，或哀怨，或迷离，或失神，或温柔，或惆怅。她虽然一直在笑，但是心里似乎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因素总在克制着她的笑容，就像自己一直所作的，那笑容，与快乐无关。云绍铮暗中偷偷地观察过她，在人前，她总是一副笑脸，可是一旦安静的自处，周身就散发着一种落寞，似乎刚才在笑的不是她。最初的时候对她的这种表现有些深深地芥蒂，想容话语里那些暗示，自己不是不明白，只是觉得并不了解她，而且六弟云绍铭喜欢她，她也是静静的，不置可否，不得罪任何人。后来通过安庆的调查和自己的接触，才发现，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保护自己，她受过很大的伤害，不愿意轻易相信任何人。可是现在……
　　云绍铮紧了紧胳膊，他知道溪月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溪月不想说他也不会去问，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想失去：“溪月，我答应你，但是请允许我暗中保护你！我不想再失去你。”
　　“再？”溪月抬起头看着云绍铮，眨眨眼。
　　“是，我曾经失去过，现在再也不会了！”云绍铮将井美的事情告诉了溪月，溪月愣愣地听着。溪月点点头说知道了，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看来我吃亏了！”
　　云绍铮皱皱眉，疑惑地看着溪月。
　　“我不是你第一个认识的女人，而你却是我第一个爱的男人！”
　　云绍铮轻叹一口气，揽过溪月在怀里，嗅了嗅发丝间的清香方才说：“相信我，现在我心里只有你！”

　　云绍铭躲在树影里，手里夹着一支雪茄，已经留了很长的烟灰，心里五味陈咋，他看到她在笑，却只是为四哥一个人。他不安，他惶恐，他更不甘心。但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一边是自己最敬重的四哥，一个是让自己无法自拔的梅溪月。
　　他一直以为，是他识得她在先，可是爱情从来不分先后。
　　哼哼，他苦笑，觉得空前的孤单落寞。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孤单不是与生俱来，而是由爱上一个人的那一刻开始。他终于体会到了，原来母亲生前一直在经历自己这样的痛苦。他看到她摸着空空的枕头暗自神伤，他看到母亲抱着父亲的衣服熨了又熨，他看到母亲躲在父亲的背后去留意一个叫做陆尔芙的歌女，并且一言一行都极力效仿。原来，爱可以让人如此痴狂……
　　不知不觉，他竟已经踱到了百乐门。这是自己风光无限的地方，是自己纸醉金迷的地方，在这里，他就是无所不能的云六少，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别人拱手让到他的面前。
　　他大踏步走进去，立马会有一堆女人围上来，可是没有一个是她！
　　黎曼青扭着曼妙的身材，朱唇性感如火，立于云绍铭面前，娴熟的拿手搭上他的肩：“六少，您可是好一阵子没来了！”
　　云绍铭灵巧的抽身，黎曼青一个没站稳，险些歪下去，慌乱环顾四周，又正经站好，眸子却像是要喷出火来：“哟，今儿个是谁惹咱们六少了，瞧这眉头，拧得跟头蒜似的！”
　　云绍铭一句话也不说，一把扯过黎曼青，她跌进他的怀里，扭捏着，他咬着牙说：“别跟我装清纯！”说完便狠狠的吻上她的朱唇，霸道，蹂躏，怨艾，傻子也会知道，今晚的六少不那么好惹，黎曼青睁大了眼睛，思忖着，却甘愿做那比傻子还要傻的人，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可云绍铭却猛然停止一切动作，一把推开黎曼青。
　　黎曼青跌坐在地上，泪眼汪汪的怒视着他。他转身即走，黎曼青不知所措，只是再也抵不住的大哭起来：“云绍铭，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