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上海旧事）》森夕子

22、当时明月在【二十二】

　　“四哥，你怎么能允许溪月去那种地方呢？”云想容拉着云绍铮的手，摇来摇去嗔怪道。
　　云绍铭窝在沙发里，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无关痛痒地说着：“谁说过会保护人的，就这样的保护，把人送到那样的地方去？”
　　云绍铮没有说话，垂着目光，盯着那杯刚刚沏好的黄山毛峰出神。倒是云想容狠狠地瞪了一眼云绍铭，示意他不要在那里幸灾乐祸。
　　“今晚上去看美女，去不去？”云绍铭凑到想容跟前，百无聊赖的说了一句。“今天好像是明月小姐初次登台的日子呢！”
　　“明月小姐？”云想容皱皱眉，之后恍然，他是在说溪月。
　　“我必然是要去的，”云绍铭的这话是说给云绍铮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刚才的不以为意，而是带了几分严肃，想容知道，六哥是真的要去。
　　百乐门门口挂的是一张巨幅的海报，“此曲只应天上有，明月惊出孔雀灵”，溪海报上的溪月身着白色低胸晚礼服，绾了一只高高的发髻，薄薄的嘴唇上涂了嫩粉色的唇彩，青春靓丽。想容叹口气，她实在想不出溪月为什么要这样做？即便是为了生计，也不该，若是想唱歌，可以去云家的凤凰西苑啊，何必跑来这法租界的百乐门？说到底，想容没有看透梅溪月。虽说云家在百乐门也有不少的股份，但是要安插一个人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四哥也还是做到了。云绍铭看着海报上的溪月，心口说不出的纠结，他烦闷地扯了扯领带，自嘲的说：“哼，她宁愿堕落也不肯接受我！”
　　“云六少？”
　　“哦，是苏先生啊，”云绍铭见是苏明华，忙整理好心情，笑脸相迎，“今儿怎么有空来百乐门？谁不知道我们的苏先生从来不会来这些风月场合？”
　　“六少见笑了，我只不过是陪一个朋友过来，我那个朋友可是专门冲这明月小姐来的！”苏明华说着指了指墙上的海报。苏明华身份特殊，是军火巨亨，但是云绍铭死活瞧不上他，就是因为，他做的是日本人的生意。
　　云绍铭暗暗地咬了咬牙，但面上还是挤出了笑容：“看来还得一知己，小弟也是冲这明月小姐来的，这明月啊，可是我家小妹的朋友！”
　　苏明华察觉到云绍铭话里的意思：明月是他的人，最好不要打什么主意！又眯眼看了看躲在一边的云想容，忙打了个哈哈：“原来六少也喜欢这明月啊，那这样，我先进去，您请便！”
　　云绍铭边颔首微笑，边把想容往自己的身后藏了藏，待到苏明华进去，想容竟然不顾形象地痛叫起来：“哎呦，疼死我了！”
　　云绍铭低头一瞧，因为刚才听到苏明华说明目的，就一时气急，紧抓着想容的胳膊，肯定是自己太用力了，他忙拉了她的胳膊来看，竟已经青紫：“痛不痛？怎么不早提醒我？”
　　“六哥我拜托你，下次谁惹你就去揍谁好不好？”想容边说边揉着胳膊，偷偷地瞄着云绍铭。云绍铭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忙拉了想容：“走，咱们去找溪月！”
　　想容四处张望了一下，叶玲珑果然没有来，想容再次叹口气，还想着一起去考复旦呢，现在真是物是人非，各自飞去了。
　　主持人已经在台上做开场词，无非是一些客套的官话，且不再提，到后来介绍溪月着实让云想容激动了一番：“今日是明月小姐首次登台，感谢各位来捧场，下面有请我们百乐门新人明月小姐！”
　　舞台上的帷幕拉开来，溪月坐在一架白色钢琴前，一身雪白的晚礼服像是只白色的孔雀展翅在耀眼的聚光灯下，美丽夺目，一曲悠扬的琴声随即响了起来，她边弹边唱：
　　月光
　　洒在你的脸庞
　　嘴角
　　勾起温暖的笑
　　白色孔雀张开了翅膀
　　起舞生命的灵动

　　春秋
　　诉说百年光阴，
　　风雪
　　怎能转移磐石
　　白色孔雀轻轻的歌唱
　　唱起爱情的乐章

　　白色孔雀张开了翅膀
　　白色孔雀轻轻地歌唱
　　微笑仍然在你的脸庞
　　轻轻荡漾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叫好，掌声经久不衰，人人狂喊“明月”，预示着明月的一歌成说。溪月弯腰深鞠躬，透过即将拉起来的幕帘，不自觉的在人群中搜索着，这首歌是唱给他听的。云绍铮在人群里一脸温和地望着台上的溪月，对上溪月的目光，相视一笑。
　　幕帘将溪月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开，云绍铭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看来自己是多心了，人家乐得自在呢。他登时站起身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甩手走人，想容留恋地望了望舞台，这还没说上话儿呢，但也顾不得那样多，也跟着云绍铭跑了出去。
　　这里溪月在化妆间补妆，准备下一场节目。忽听一阵嘈杂的人声响起来。溪月下意识的转头去看……
　　“先生请留步，这里是化妆间，闲人免进！”开口的是孙瘸子，百乐门苗云山管事的手下。只听哎呦一声，孙瘸子就横在了地上。
　　“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
　　苗云山管事听到这边的动静忙赶了过来，陪笑着说：“哟，三井少将，怎么是您啊，您要来跟我苗某打个招呼就成了，您看，何必动气？”
　　溪月一愣，原来是他，他居然是少将？以前听父亲提起过，陆军少将统领不少人呢。思索间三井川已经踱到了溪月面前，每次见他都不是穿日本武士服，而是一身西式洋装，却不打领带，皮鞋一尘不染。
　　“溪月小姐的歌声委婉动听，可是写给溪月小姐心上人的吗？”三井川自然地在溪月身边的梳妆凳坐下，眼睛里熠熠闪着光。这里的人，很少会注意到歌者词曲里的意思，在意的只是歌唱者是否有能然个人浮想联翩的美貌和身材。是知音吗？溪月的思绪停了那么几秒钟，但溪月不喜欢被人看的这么清楚，如同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吐露最心底的秘密，这很可怕：“三井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请您先出去吧，我还要准备登台！”
　　“唔！”三井川点点头站起来，客气的鞠了一个躬，清越的的标准京片儿飘进溪月的耳朵里，“不打扰溪月小姐了，希望溪月小姐后天中午赏脸到寒舍一坐，三井欢迎至极！”
　　还规定了时间，也就是我没有推托的道理了，溪月心下想，但面上还是点了点头：“多谢三井先生抬爱，明月定会赶到！”
　　“今晚很精彩，明天的头版头条绝对是明月小姐无疑了！”三井川笑呵呵的说了一句，溪月客气的说声谢谢，但是被这么多人围着还是有些不自在。
　　三井川微笑不语，抬腿向外间走去，末了，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才一脸笑意的走出门去。
　　“哼，得意什么啊？以前的井美不也就红了那几天吗？最后还不是销声匿迹了？”溪月注意到一个苗条丽人摇着身子走过自己的眼前，说不出的妖冶，但是天生带了一股子逼人气质。
　　旁边柳月忙解释道：“明月，你不认得她，但是无论她说什么不要往心里去就行，她啊，叫黎曼青，除了她的云六少，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