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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跋涉篇】chapter 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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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宴的气氛此时掀起了高潮,男宾们蠢蠢欲动,或兴奋或忐忑地向女宾们邀舞。有些姑娘略略施礼就大方接受了邀请,而大多女宾们还是略带羞涩地坐在原地。
“Duilin,快上啊!去邀请人家!多么好的机会!”Rog和Egalmoth几乎是架着Duilin把他往另一边的席位上拽,而Duilin却死死扒住桌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气得Rog要砸酒杯。
“唉,不就是请人家姑娘跳个舞吗。”Glorfindel看着Duilin哭笑不得,“要是多些人跳双人舞,说不定他就敢了。”金发精灵歪着头眯眼看Ecthelion:“要不我们都过去请姑娘跳舞吧!”
Glorfindel一把居然没拽起Ecthelion,后者象被钉在椅子上一样纹丝不动。
“算了。”望着自己神情游离的老朋友,金发精灵笑着摇摇头:“说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你在行;可是活跃气氛,还得我出马。”Glorfindel一仰脖子灌下一大杯酒,伸手解下脖子上的系带,将绣满金色白罂花的绿色披风丢给Ecthelion:“等下你帮我吹笛子伴奏,就用Valinor那首《独思曲》的调子。”说完几步走出去,纵身跳入中央最高处的舞池,朝Ecthelion拍了拍手,Ecthelion只好硬着头皮抽出了笛子。
这是一支在Valinor流传很久的情歌古调,情场失意的青年们时常会唱。曲调Ecthelion并不陌生,吹起来也毫不困难。台上Glorfindel随着笛声且歌且舞,令Ecthelion惊讶的是,他居然在用纯正的Sindarin唱这支Quenya古调,Sindar民间情歌的歌词被巧妙地揉了进去。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有造诣了?
长长的金发和礼服的下襟随着Glorfindel轻盈的舞步有节奏地摇摆翩飞,金发精灵一个旋转后突然停下舞步,向着台下扬起双臂,改用Quenya语吟唱:
……
远野有美人
昔时同窗伴
黑发如乌檀
白衣胜霜雪
秀颜含嗔兮
既羞且怨
求一粲而不得兮
欲近之则复远
……
《独思曲》原词被他改编了,Ecthelion隐隐有些不安地抬头。台上的Glorfindel面对着的正是自己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金发精灵的眼神火热明亮,若有似无地向自己飘来。
夕阳西沉,Wethrin山脊上一抹燃烧的金红色。且歌且舞的金发精灵周身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如同太阳飞船中未抛弃肉身之前的驭手Arien一般流光溢彩。
……
吾慕美人兮
不知日夜
满心惶然兮
如狂似癫
吾心诚之可鉴兮
如日月经天
愿执美人手兮
至时之终结!
又一次对上Glorfindel近乎灼烧的目光,Ecthelion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吹走了调,心底压制已久的火种蓦然腾起了冲天的火焰,说不清是狂喜还是恐惧。
Ecthelion手中的长笛滑落在桌上。Glorfindel踏着舞步转到了女宾席中,朝着Noldor王室最小的公主Nerwen--今天她更愿意被人称作Galadriel--躬身行礼后伸出了手,而“男子气的少女”也大大方方地将手伸给了Glorfindel,和他一起步入舞池。
有Noldor王室公主的加入,场面一下子沸腾了,越来越多的青年男女们结伴走进舞池。
“Glorfindel,我不明白:你有胆量邀请我跳舞,为什么不去邀请你心仪的姑娘呢?”握着Glorfindel的手跳着旋转女步的公主突然发问,Glorfindel蓦然一惊:“Lady Nerwen,为何您如此问。”金发的公主笃定地笑了:“你的眼神一直在向一处飘啊。哪有请人跳舞却完全不看舞伴的?”Glorfindel哑然。见对方默认,公主有些得意:“不管你邀请我目的为何,我也已经配合你至此。你该去寻你的姑娘了。”
公主衣袂飘飞离去,Glorfindel愣在舞池中。身边成双成对的男女依旧舞姿翩然,Glorfindel望向台下,Ecthelion原先坐着的位置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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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四方,Tilion已驾着月船行驶至天之穹顶,聚宴会场上的篝火堆们也快要燃尽。住的近的精灵民众们渐次离去,除了意犹未尽的少数精灵仍就着残酒围着火堆余烬谈天说地以外,其余人等都在安排之下陆续走进客房休息。
Ecthelion是暂时无法休息的。他要负责带人收拾会场,还想挤点时间去找Daeron请教关于Cirth文书写的问题。Ecthelion捧着卷轴匆匆穿越人声寥落的会场,在走过一座拱门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哪个精灵会在月上中天的时候一个人窝在边门暗影里,半靠着门边坐在地上?除非是醉得不省人事了。虽说这个时节气候宜人,在星光下睡一夜对于精灵来说也并非什么大问题,但留着客人在此实在不符合待客之道。Ecthelion走过去向门边的精灵弯下了腰。
随着角度变化,坐在地上的精灵上半身从门柱的阴影里显露出来,精灵的长发在如水的月华之中反射出罕见的浅金光芒。
是Glorfindel。
一个硕大而空空如也的酒桶倒在他身边,Glorfindel垂下的右手中还搭着一个半边已经着地的高脚杯。金发精灵双目紧闭呼吸平缓,似乎已经睡着了。
……不能喝还喝那么多……Ecthelion叹了口气,欠身将地上的老友半扶半拽地搀起来,揽在肩上慢慢朝客房走去。
“埃克。”看上去醉得不轻,脸埋在老友肩膀上的Glorfindel突然轻声呼唤,Ecthelion吓了一跳。
虚浮的脚下一个踉跄,金发精灵努力睁开水气迷蒙的蓝眼睛,困惑地抬头四下里张望。
“Valar在上,月亮已经那么高了。”Glorfindel眼神涣散,不在状态地摇摇头,“那群不仗义的家伙哪里去了。”
Ecthelion小心翼翼地将老友上身的重心移到自己肩上以防止他摔倒,果然下一步Glorfindel毫不意外地趴倒在他肩头把他带着一个趔趄。
金发精灵温热的呼吸喷在Ecthelion的颈窝,引得黑发精灵的身体一阵抽搐。
“今天Duilin实在是太逊了……他终于有勇气去跟那姑娘说‘能请你跳支舞吗’,可是人家盯着他看了半天也没动……你知道,Duilin的Sindarin口音本来就重,今天又喝多了舌头不利索,人家姑娘一开始硬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就算听懂又怎样?谁愿意跟个喝多了的酒鬼跳舞啊?”Glorfindel嘿嘿地笑,一只手扯着Ecthelion的衣领摇摇晃晃地试图脱离好友的支撑独自站起来,但是他的努力立刻被一个踉跄证明为徒劳,Ecthelion不得不赶紧用双手环住他的腰。
“埃克,我……”Glorfindel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而胆怯,象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在明察秋毫的师长面前一样喏啜不安。
“我嘲笑了Duilin那么多年,其实我还不如他呢……” 蓝眼睛里的雾气愈发浓郁,Glorfindel的眼睛有些失焦。Ecthelion努力让自己平静,半强迫地扯着他朝客房的方向走。
“埃克,是不是我每次出洋相的时候,总是你来给我收拾残局?”Glorfindel的声音飘飘忽忽:“好像从小就是这样……你还记得当年在Tirion,花园到城南的小路么?那次我受伤,你背着我一路唱歌一路走……我演戏出岔子你给我救场……在冰原上的最后一段路也是你把我背出去的……你说……你会一直……我们……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么?”
这乍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却着实令Ecthelion颤抖:“格洛芬,我没有打算跟你断交。如果你也不打算跟我断交的话,我们当然会一直……这么下去。”
“是吗?”Glorfindel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音调里带上了几分他平时清醒时的危险意味。金发精灵一下子从老友的怀里挣脱开来并且奇迹般地站稳了,双手抓住Ecthelion的肩膀并且将他猛地推向身边的门廊,猝不及防的Ecthelion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黑发精灵随即反射性地翻手把住Glorfindel的手腕想要推开他,却在迎上老友目光时停了手。
Glorfindel此时的目光明澈哀伤如同星月的清辉,令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醉了。
“那你总躲着我算什么?”
Ecthelion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不是炎魔,不是北方暗影里的那些邪恶生物。”Glorfindel的眼神渐渐升温,灼热得近乎放肆:“二十个太阳年,Vasa和Rana交替了七千多个日夜,没有一日我不向东北方向张望。Hithlum,Dor-lomin……是你会在的地方。如果你还当我是……是……最好的朋友,又为什么在这难得的聚宴上心不在焉言不由衷地敷衍我?”
否则我一定会失态的,Ecthelion在心里说。
强烈的火焰灼烧他的心,Ecthelion强迫自己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你醉了,该去休息了。”
“醉了?”Glorfindel收回一只手抓了抓头,眼神又渐渐失去了温度,回复到涣散的状态。“啊,想起来了。我们……不该去跟那些绿精灵斗酒的……Penlod和Salgant都倒了,那几个绿精灵小子还说‘不好,手指有点麻’,他们可真能喝啊……”
Glorfindel略微摇晃着转身去推边上的门:“那我去睡了,晚安。”
“不是这里。”Ecthelion一个箭步跃过去迅速将已被推开一条缝的门关上,“我带你去。”
“用不着,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我们的客房在哪里!”Glorfindel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愠怒,伸手试图拨开Ecthelion的手去继续推门。
Ecthelion忍无可忍,翻手一个手刀将Glorfindel打翻在地,然后象扛沙袋一样把他扛起来大步向走廊的另一头走过去。
“……那明明是女厕所的门好不好!”
用会议厅临时收拾出来给Nevrast来的单身男性们用的客房中,用桌子拼起来的床铺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一屋子弥漫着浓重的酒味。看这个样子Glorfindel着实没有理由责怪他们丢下他不管--事实上他们自己能爬到这里就不错了。Ecthelion看着睡得一片狼籍的通铺直摇头,小心翼翼地在角落里支起一张行军床将Glorfindel扶上去。
清凉的晚风从窗棂中钻入,略略拂起Ecthelion额前的散发。黑发精灵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躺在床上睡去的Glorfindel。从窗口流泻进来的月华清浅地勾勒出金发精灵俊美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Ecthelion忘情地伸出手,轻抚他的脸。
Glorfindel将一只手蓦然抬起,紧紧扣住Ecthelion抚在脸上的手,举起来又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滚烫的悸动顺着手心一直传到心脏,两颗心近乎同步的剧烈跳动令Ecthelion只觉得一阵阵眩晕。
……不能这样,Glorfindel。这不是你应该想的……也不是我能想的……我的Glorfindel啊……
Ecthelion深深吸了一口气,侧头望了望窗外的天穹,复又向Glorfindel俯首至他的耳畔,语调近乎梦呓:
“自唯一者开天辟地以来,Eldar先民苏醒于觉醒湖畔之后,Arda世界伦常已定,灵魂之契约必结于男性和女性之间……”
“Sindar之王Thingol对我们Noldor心存戒备,才会只遣两名使者至此。而为所有人缄口不言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时,Thingol会作如何反应我无法想象。而即使这个真相在中土不得流传,我在天鹅港的所作所为,也足以致我在Namo的殿堂里被囚至桑田变沧海的岁月……”
“Rana之所以反复无常,是因为Tilion的任性妄为。他爱慕Arien的光辉而拼命靠近,不仅烧黑了月船的甲板,还让自己的阴影遮蔽了正午Vasa的光辉。我最亲近的朋友啊,你是照亮我心之深处的Vasa,我无所谓自己是否受烧灼--事实上我的灵魂自离开蒙福之地时已不洁净,但你的光辉圆满恒久不应为任何事物所侵蚀……那会让我不可原谅自己。”
说完这些话,Ecthelion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将披风仔细盖在Glorfindel身上,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客房。
Glorfindel的嘴边绽放出一个欣慰而又苦涩的笑,紧闭的双眸睁开复又闭上,有晶莹的水珠从眼角滑落。金发精灵翻了个身,将几不可闻的叹息埋在披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