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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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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九离开店,拐出路口就看到坐在路边石墩上的贺念,喊了声“妹妹”,这一喊随着电动车的刹车声,贺念身子一颤,头还没抬起来就往后倒去。
王小九掐着贺念的人中把她拉回一些意识,一边扯着嗓子喊贺倪。
贺倪跑过来几乎是扑跪上前的,踉跄地抱过妹妹。
贺念浑身发冷不停颤抖,半睁着眼,呼吸非常急促,贺倪急得说不上话,直叫着“救护车救护车”。
“哥哥……”贺念嘴唇翕动,声音微弱。
贺倪往下趴,贴近才听到妹妹说:“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和相机……”
“没有没有,你没有做错事。”贺倪重复了很多遍这句话。
沈青木的司机开车进来,上了车,贺倪抱着妹妹在后座位上,不断安慰着。
贺念从来都没有走出压在心底的恐惧,在她还学着古筝当自己是公主的那个年纪,生活遭遇突变的开端仅仅是因为她带了自己喜欢的面包去给同学吃。
忘不掉那时候每天出现在面包店外打砸、拍照、咒骂的人,所以怕食物,怕人多,怕相机。
这一路,好像妹妹所有的病痛恐惧都会翻了几倍转移倒贺倪身上,非常无措,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奔溃的情绪。
到了医院,抱着妹妹下车跑进急诊时,贺倪余光瞥见沈青木留在副驾位上没下车。
察觉到不对劲,顿住了几秒,在那一瞬间里,无措感陡然加剧。
沈青木手握在门把上,迟迟开不了车门,脚踩的地方如同倏地冒出许多荆棘将他桎梏,出了很多汗,耳边响着鸣笛和警铃,眼前一片模糊。
司机下车帮他开的门,沈青木做足了深呼吸才下了车。
沈青木刚一踏进大门口,就见贺倪跑了回来,
还没走近,贺倪就问着:“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青木摇头,反问:“念念怎么样?”
“医生在检查。”贺倪说着,垫着脚仔细看了看沈青木的眼睛,又摸上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
但沈青木身上汗毛竖起未消,脖子上青筋暴涨,状态很是奇怪。
沈青木说:“我没事。”
往后看了看,拉下贺倪的手叫他过去等医生的消息。
给贺念办了住院,王小九来陪了一会儿,后来常齐也赶过来一趟。
网上讨论贺倪或者沈青木的那些热度并没有降下多少,反而搅在一起发酵起来,话题完全脱离了一开始的走向。
常齐一来就暗暗跟沈青木报备了公关下来需要花的金额,沈青木说记他账上,只交待今天之内要解决掉,就不管了。
他们没有心思去顾及网络世界的言论,尽管生活一再被影响着。
贺念胃不好,这几年住院是常事,至于精神问题……都憋着,到现在也不承认妈妈已经过世的事实。
他们兄妹俩都一样,只是贺倪在奔波生计的年月里渐渐看开了,贺念年纪太小,化解不了的心病最后只能熬烂在心头。
持续了几天,贺念一直要靠药物镇定才能冷静,乱了记忆认为是自己闯了祸,才会有那么多人来找哥哥。
见了她原本固定就诊的心理医生,又见了沈青木介绍的心理咨询师,才稳定了下来。
住院到第四天,贺念开始坚持自己已经好了可以出院了,坚持大半天直到沈青木过来她才收了声。
“青木叔叔,你不忙吗,怎么每天都有时间过来?”贺念僵着笑又说,“我其实没什么事了。”
住院手续是沈青木办的,住的是单人间,贺念精神好点之后就开始记着这每天在增加的费用。
沈青木带了饭过来,几份保温盒装着,家里请的阿姨做好的,挑拣贺倪爱吃的、贺念能吃的,这几天都这么过来送饭。
架起病床上的小桌子,一边摆着饭菜。
贺倪客气说:“太麻烦你了,每天让你跑来跑去的。”
沈青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端了碗汤准备喂贺念。
贺倪也端上另一碗汤要去喂他妹妹,和沈青木撞了相同的动作。
“我又不是没手。”贺念端走哥哥手上那碗,然后看了看沈青木,眼神里大概在说:我哥哥没手。
沈青木坐在床边的椅子,贺倪盘腿坐在床尾,两人互相看了看,都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已经过了那个尴尬劲儿,但心里藏着事,始终没机会聊开。
“你要不要再吃一点?”贺倪问。
“不用,你吃吧。”沈青木把汤放到贺倪面前的桌子上,坐回椅子后就随手拿了旁边贺念的课本翻看。
贺念砸吧几下嘴,叹了叹气。
贺倪低头吃起饭,半响,碎碎念着:“我还记得你喜欢吃苦瓜,你却忘了我害怕西红柿,你真的忘了我很讨厌西红柿吗?”
贺念听着奇怪,抬头确认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转头看向沈青木。
沈青木翻页的手搁在半道,表情出现细微的慌张:“我记得,忘了交待阿姨,要不我下去买点别的?”
“不用。将就着吃,没那么矫情。”贺倪脸上笑容很刻意,“你最近工作少了很多?”
沈青木说:“休息一段时间,下个月开始安排工作。”
“还没问过你呢?”贺倪没抬头,吃着饭,心底都在算计,“你怎么会当模特的?是被常齐说服吗?他昨天过来的时候你看到了,一直劝我把妹妹签给他,挺会给人洗脑的。”
沈青木也没抬头,看着课本说:“下次他再来直接赶他出去。”
“行,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对他客气了。”贺倪说,“那当模特呢,你怎么会干这一行的。”
沈青木怎么会当模特这个问题昨天贺倪问过常齐,在他支走沈青木去买饮料的时候,但问完只见常齐顾左右而言他。
而在这个问题之前,贺倪问的是沈青木的身体状态,常齐同样支支吾吾,三句两句就岔开话。
昨晚沈青木准备回去的时候,贺倪送他下楼,路上说了几句以前刚分开的事。
想着找话题试探的问问沈青木后来几年的经历。
贺倪说:“我妈妈刚去世的时候,我跟妹妹都吓懵了,缓了很久,那时候总想着逃避面对,把店卖了收拾好几天的家当准备搬离老街,我还记得你当时也是很有耐心每天过来给我们送饭……”
像是咬到舌头一样,贺倪讲着讲着就断了话,因为看到沈青木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
沈青木的记忆都是片段式,很多都是看着旧物逼着自己想起来,甚至他也不确定记起来的是不是正确的。
听到贺倪讲起他没什么印象的事,除了“嗯”两声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贺倪又说:“你那时候不是在准备英语竞赛?后来得奖了吗?”
沈青木说:“没有,应该是没有,太久的事 ,忘了。”
“也是,太久了。”贺倪点了点头,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门的反光,不经意地说着,“那你没忘那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那年的礼物是初夜,是画着铃兰花的贺倪。
沈青木记得初夜不记得那是礼物,如果记全了那贺倪这一句话就是标准的撩骚,可惜他不记得,而贺倪也看到他皱眉回忆的模样。
深思的表情没在脸上留多久,然后沈青木没什么波动地说:“嗯没忘。”
贺倪“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之后贺倪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他上网搜索了许多视力模糊戴眼睛也没用是什么病因,越搜心里越捣鼓。
再仔细一推敲,前一天送妹妹去看沈青木介绍的那个心理咨询师,沈青木为什么会对人家诊所熟门熟路?
越想贺倪就越悬着一颗心,担心沈青木有什么隐疾瞒着。
现在吃完了饭,连西红柿也吃了干净,撑着下巴盯妹妹吃饭,时不时瞥一眼沈青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