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不不吃土豆

57、判断题×2

　　出门雨已经停了，被沈青木要求着戴了帽子戴了口罩，贺倪一开始还觉得夸张了。
　　等到汉堡店摘下口罩吃东西的时候，明明已经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还是被人在犹疑中多看了几眼，对方并没有上前，但接受到的注目还是让贺倪非常不自在。

　　这顿饭吃得匆忙，因为没多久贺倪的手机就又响了，响了几次，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他号码的人，有联系要采访的，也有关切问需不需要资助的。
　　手机沈青木拿走，接起后都是用不太客气的口吻回“不能”、“不用”然后挂断。

　　“怎么了吗？”贺念观察着这两个人。

　　沈青木还能冲她笑一笑说没事，贺倪全程拧着眉，要拿回他的手机。
　　离开汉堡店，沈青木的司机过来接他们。

　　一上车，贺倪就说：“我去站点，你送我妹妹回家。”
　　沈青木没回贺倪的话，跟司机报了一个地址，但不是外卖站点。
　　行至半路，贺倪还在坚持要回去站点看看。

　　贺念坐在副驾位，左右最不自在的人是她，快把后视镜看穿了，也不明白后座上两的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沈青木一路都低着头发信息，在贺倪说了几遍之后，他才很轻地覆上手牵过贺倪，说：“没事的，交给我处理。”

　　手机上，王小九说站点外聚集了很多人、常齐发来的公关建议、陈怡然的关切询问。
　　一连串的信息不断轰炸，再接着常齐又发一条链接，是刚刚在汉堡店被拍下的照片，随之沈青木家里面的人也开始来电。

　　沈青木虽然算不上他们开玩笑时老说的大名人，但好歹是网络熟脸，照片一传开，热度持续往上升。

　　那些怜悯贺倪遭遇的讨论声中开始出现质疑。
　　有人说这个外卖小哥是例行一圈卖惨炒作然后准备直播带货吧；
　　有人玩笑说小哥长着就是一张惹人怜爱的脸，娱乐圈适合他；
　　有人不信；
　　有人翻出贺倪在画摊上画画的那段视频寻找摆拍痕迹。

　　“让我看看吧。”贺倪回应着牵手，握紧了一些。
　　他看着沈青木，目光是坚定的，不像在感情问题面前的畏缩，也不是十几岁时遇到问题会想要逃避。

　　再三要求，最后沈青木妥协了，让司机把贺念送回家，他们另外打了车回外卖站点。
　　途中，沈青木给贺倪看了那些网络讨论的消息，并一直在旁边守着，不让贺倪往下刷到太多评论。

　　网络世界有时候就像全民大围观的斗兽场，人们参与感十足，站在自己立场上呐喊或欢叫。
　　可网络不是斗兽场，自愿、非自愿登上公众视线的人或事件都不是角斗的猛兽，观众却依旧是观众。
　　善意的恶意的猜忌的冷嘲的，比比皆然，他们赋有同理心和正义感，轻易做出自己的判断，敲下键盘，发出评论。

　　所谓真相依然只是滑稽的判断题。

　　贺倪看完了那几段发在沈青木和常齐聊天页面的链接，再多的他就没往后看，过往生活成了一段文字几条链接放在眼前用旁观者视角去看，只会让他觉得荒唐。

　　放了手机长呼了一口气，对沈青木说：“很多事情现在想想都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明明知道奶奶和大姑心思不简单还去跟他们生活，钱被偷了就被偷了我也不知道那时候跟警察闹什么，搞到差点被拘留，酒店迎宾我就做了一个月，那个视频，他们几个很快就被保安拉走。”

　　想说其实没有网络讨论里说的那么惨，他也不希望被可怜。贺倪没有再解释，看着沈青木，更多还是安心的，因为别人怎么讨论对他而言不重要了。
　　所以接着贺倪笑了起来说：“照这样的热度，蓓蓓老师是不是会看到这些，她一定会骂死我的。”

　　沈青木说：“她没有骂你，她很担心你。”
　　沈青木的手机还被贺倪拿着，他当着贺倪的面，点了几个页面给他看，陈怡然发的微信，水饺店阿婶的未接来电，唐蓓在电话没有接通后又发的短信。
　　贺倪惊讶着：“你跟阿婶和蓓蓓老师怎么会有联系？”

　　贺倪曾经生活的那条老街上，水饺店，食杂店、红姐唐叔唐蓓，沈青木都留了他们的手机号码，交待过他们如果贺倪回来了一定要联系自己。

　　“一直留着电话，不过没怎么联系。”沈青木说，“你要不要自己回复他们？”

　　到了站点外的街口，留在出租车上多待了一会儿，贺倪用沈青木的手机给阿婶和蓓蓓老师打了电话，简短地聊了几句，也跟陈怡然互加了微信。

　　后来水饺店关了，阿婶他们一家回东北老家发展，唐蓓正在筹备巡回画展，老街整改过几次变了很多。
　　联系故人并没有贺倪以为的，会被羞耻心笼罩。

　　打完电话，贺倪还拿着沈青木的手机，临要下车正要把手机还回去时，刚好瞥到了一条信息，以为是刚刚还在聊得陈怡然，结果不是。

　　是来自常齐的信息：这么做也行，黑热度也是热度，但是你想好了网络上不可控的事情多了去了，万一出什么岔子，坏了你的口碑砸了以后的资源，你确定自己能担得起？

　　“什么意思？”贺倪问，“你准备怎么解决？”
　　沈青木拿走手机，搭了一下贺倪的肩膀示意他先下车，往站点那边走的一路边解释：“因为拍到我们一起在汉堡店，所以现在大家讨论的风向都在说你是常齐公司签约的人，送外卖画画都是炒作。”

　　“什么意思？”贺倪不懂。
　　“已经发了声明，说你是我高中时期的朋友，”沈青木笑着又说，“早知道应该说是恋人的。”

　　在贺倪又要问什么意思的时候，沈青木抢先解释清楚：“常齐会找公关带一带风向，就说是我故意借老朋友的这波热度给自己搏关注，我这工作有人讨论是好事，过几天热度掉了，没人会记得的。”

　　甚至都不用几天，新鲜事一件接一件的这个新时代，散场快得不及人眨眼。

　　事情发生后沈青木最担心的是贺倪会有过激的反应，怕他不能接受这样被讨论，不过恰恰相反，贺倪并没有那么在意，也让他松了口气。
　　贺倪其实是在意的，会觉得丢脸，会害怕沈青木看不起自己，但事先看到沈青木的态度，让他做了很多心理铺垫，到现在哪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

　　“网上都是骂人的话，他们才不是什么讨论不讨论！”贺倪急赤白脸要去翻沈青木的手机，“你给常齐打电话，他是神仙吗他还管得了风向！你不能再掺进来，我被讨论几天又不会掉肉，多大的事。”

　　“好，好。”沈青木揽着贺倪的肩膀让他冷静，一边拿手机，“我让常齐晚……”
　　话还没讲完，手机就被贺倪抢了过去，他直接发语音，警告的口吻告诉常齐不能牵扯到沈青木。

　　发完还不够，贺倪又拨过去语音通话，非要听到常齐的保证才能放心。
　　沈青木看着贺倪这一系列的动作，揽着肩膀的手没放，他说：“你们站点还守着一些人在，热度过了他们就会走的，你还要去吗？”

　　“去啊！”贺倪气势很足，“做个新闻也不容易，会会他们去，我还怕他们！”
　　但步子还没跨出，贺倪看了看沈青木的手，挣了挣肩膀说：“老同学，这样不合适。”

　　老同学拐过弯就看到外卖站点聚集了人。

　　这些人守了一早上，来回的骑手无一不被抓住询问——你们认识的贺倪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生活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网友说他签约了经纪公司属实吗？
　　你们像这样一天的收入有多少？收入能稳定吗？

　　人群看见贺倪和沈青木，立马围了过去，一人一句也听不清他们在问什么。

　　贺倪来时的那点气势消了一些，心底还是忐忑的，张了张嘴突然忘了该先说点什么。

　　沈青木向前走了一步，挡在几台相机前，尽量维持着客气说：“他不接受任何采访，你们现在已经对他的生活造成困扰，希望能够体谅一下，不要再做相关报道。”

　　“shen，您跟小哥高中就认识，是吗？”有人叫了沈青木，刁钻说着， “你们的发展差距挺大的，这次见面，shen，您是打算对资助小哥的生活吗？”
　　“关你屁事。”沈青木回他。

　　比起客气礼貌，有些人似乎更想看到的是这样有态度有情绪的回应。
　　他们大都不是什么正经媒体，而是拿着手机扛着相机想要拍点热门事件的网络群众。

　　接着又有人问贺倪在路边画画是否是炒作，沈青木反问对方是哪家媒体，请他出示记者证，然后拉着贺倪想要挣开围堵进店里去。

　　“小哥有没有想过继续画画，”有人稍显温和地说，“抛开炒作不说，如果你的故事是真实，那大部分网友对你还是很关心的，你有什么话想对网友说吗？”

　　贺倪拽了一下沈青木，停下来四处看了一圈，最后对着看起来最大的那一台摄像机问：“我看这个镜头可以吗？”
　　他是笑着的，清了清嗓，又说：“想对网络上的陌生人说，谢谢你们的关心，请你们把注意力放到需要帮助的人身上，或者有时间多关心关心自己的生活，谢谢。”

　　说完，挪开脸，往后看了看，喊到：“王小九，这些人再不走就报警。”

　　王小九应了一声好。

　　那些人没有待多久，他们走了之后王小九和几个骑手其实问题也很多，但找不到时机开口，就这么面面相觑。

　　“跑单跑单，饭点要到了，回来再讲。”王小九觉得自己很贴心，要给人留一个独处的空间，跟沈青木使着眼色，又一边喊着同事出去。

　　沈青木一直坐在贺倪旁边给他拍着背，贺倪是紧张的，没缓过劲儿。

　　而这股劲儿确实很难缓过去，没几分钟就听见王小九的喊声：“妹妹，我们妹妹在路边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