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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你!”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领头的蒙面人足足迟了两三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怒声质问道,“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我怎么残忍了?”老人将尸体扔到地上,一边慢条斯理的理着刚刚出手时弄皱的袖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反问到。

      “我当时已经向你求饶了!”蒙面人悲愤却也理直气壮的说道,“而且二弟也已经收手,没有继续去伤害你,你身为武林高手、得道前辈,为何没有半点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气量,反手就要人性命?!更何况二弟他心怀抱负,为此已经付出了一切,只差一点就要实现了!——你怎么能就这样杀了他?!”

      面对质问,老人沉默了半晌,忽而咧嘴一笑,说道,“你这话说的,可真是还不如放屁!凭什么你求我,我就要手下留情,你当你是哪根葱!人要杀我,我就反手杀人,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嘿嘿……武林高手、得道前辈,我确实是,可老子习武路上吃尽百般苦,为的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谁也管不到我!谁要跟你们讲什么狗屁风度气量!”

      “最后,你这二弟既不是我老子又不是我乖乖徒弟,他的抱负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杀他之前,还要问问他今天心情怎么样、事情都办完了吗、是不是需要换个日子再死吗?——我又不是他老子!”

      “我看你生的人高马大,脑子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到底是从哪里借的脸皮来这样质问我?还是说我原来看走眼了,你确实就是这样不要脸的吗?”

      领头的蒙面人没想到自己不但没能为同伴讨回公道,甚至还反被对方好一番讥讽,顿时气的额冒青筋,下意识的喝道,“住口!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总不会是天皇老子,有什么好嚣张的。”老人哧了一声。

      “你!”

      领头的蒙面人差点被气的吐出一口血来,在他侍奉主人的十几年里,从来都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何曾遇到过这般刁钻不讲理且心狠手辣的人?怒气翻涌之下,他简直想就此亮明身份,叫这个老匹夫立刻跪地求饶。

      但偏偏,他不能……

      因为他所侍奉的主人,乃是当今的太子赵乾,而之前被他们灭了满门,死于他们手上的十几条人命,正是太子曾经的少师,后来因罪被贬,死在流放路上的王兆老先生留下的亲眷老仆们。

      至于他一直想杀却没来得及杀的赵胤之,身份就更是复杂难以外道了——他是太子与王兆的独女王婉清所生的私生子,身上流着的血,一半是来自于最尊贵的皇室,一半却是来自于差点就成了教坊艺|妓的罪臣之女……

      而这对于太子来说无疑于身上溃烂的脓疤、头顶悬而未落的巨石,不知何时就会被其他皇子们拿来利用,成了将他一击毙命的绝杀之刃。更何况这件事对于朝中的一些勋贵重臣们来说也并不全是秘密,至今没有人拿它来攻讦太子,不过是今上立场还算稳定,其他皇子们暂时还没有很好的出头机会罢了。可随着这些皇子们一个个娶亲、联姻、结盟,壮大力量,今上也逐渐老弱,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思及此,他们这些作为下属的,怎么能不着急?

      所以,在知道赵胤之和王婉清的存在后,他们立刻定下了今夜的计划,既然太子心软放任不管,那他们就来做这个恶人,先杀王婉清和她府中知情的老仆,再杀赵胤之,然后将他的尸体送回太子面前,逼他从今往后不得不狠下心肠!

      只是,叫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明明还算周全的计划,却偏偏出了疏漏,先是王婉清和奴仆们以身挡刀,护着赵胤之逃了出去,接着又将永安侯夫人牵连了进来,等到最后,以为终于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居然又杀出来这样一个狂妄凶残又武功高强,偏偏叫他奈何不得的老匹夫!

      若是今夜的事暴露……且不论太子居然有个私生子这件事再也瞒不住,一定会使得他在朝中越发孤立无援,单是他手下的府卫灭了包括王婉清在内的十几口人命,且还打算连私生子一起杀死这一行为,就足够从人情伦理上将他压的再也翻不了身了,就连今上也挽救不了。

      所以,一想到自己一时发泄极可能会造成这种后果,他又怎么敢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半分出去?

      他只能忍气吞声。

      “事已至此……再争这些口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极艰难的开口说道,“之前唐突对你动手,确实是我们的错,但我的二弟也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惨死在你手下……你也应该满意了吧?不如就此各退一步,只当刚刚的事都没发生过。如果你还想要留在这间破庙过夜,我这就带着他们离开。”说罢,他伸手指了指还瘫在自己脚旁的赵胤之和香案前面的何溪。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做了很大的让步,十分的忍气吞声了。毕竟再怎么说他伺候的也是这天下一顶一尊贵的人,平日里谁会敢要他这般低声下气、有商有量的同自己说话呢?

      但老人偏偏就敢。

      他又是嘲弄的笑了几声,说道,“你怎么这么天真?我既然已经杀了你二弟,难道还会放过你吗?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尽也。”

      “我不会的!”蒙面人连忙说道,“我已心存死志,只等办完事情之后就会自刎!绝不会有机会向你复仇!我可以对天发誓!”

      “你看我像个傻子吗!”老人怒喝一声,身形一弓,已经冲了过来。

      “该死!”蒙面人口中骂道。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老人对手,但又不能就这样丢下赵胤之逃命,不然他们今夜的所作所为不但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还会给太子带去数不尽的麻烦。

      他狠狠咬了咬牙,一瞬间做出了取舍,不但不摆出架势迎敌,反而露出一身空门,举刀朝着赵胤之砍去,只求在自己死前能先杀了赵胤之。

      但赵胤之之前已经经历了一次利刃横面,体味到了死里逃生是种什么感觉,这次又怎么会傻愣着任由对方砍死自己?

      他一直默默关注着场上的局势,发现蒙面人准备先杀自己时立刻就做出了反应,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人小体弱,这一刀是怎么都避不开的,于是急中生智,一脚踹向蒙面人的手腕,同时抬起双臂,牢牢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蒙面人根本没想过赵胤之居然还敢反抗,毫无防备之下被赵胤之踢了个正着,刀的方向失了精准,最终只是砍着了赵胤之的右手手背,虽然也削下来赵胤之半截小拇指和一小块皮肉,让他瞬间白了脸色,鲜血直流,但到底把命保住了。

      而这个时候,身后老人的掌风已到,蒙面人再回身抵挡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生生的挨了一掌,身体顿时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的砸向对面的墙壁,然后萎顿在地,一边喘息,一边吐血,再也站不起来了。

      见此,老人一边不紧不慢的过去补刀,一边没什么诚意的叹道,“你说说你,都这个时候了,杀心还这么重——你要是转身逃命,起码也能多活一会儿不是。”

      “咳……咳咳!”蒙面人又咳了几口血,感到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翻滚,胸腔处也已经麻木的没有了半分知觉。

      他肯定自己恐怕马上就要死了……

      而赵胤之却还好好的活着,虽然少了半截小指,但还活着。

      “你……咳咳!你可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他无比艰难的说到,再也顾不得去想老人知情之后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无论如何,赵胤之必须得死。

      “我是当今太……”

      但他的话还没能说完,老人就已经伸手捏断了他的脖子,“废话好多,谁乐意知道你是谁?”

      “等……呃。”蒙面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就脑袋一歪,跟他的同伴一样,永久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番形势翻转、波折变换,看似过去了很长时间,其实从蒙面人决定对老人动手,到老人出手反杀,也只不过是半个刻钟之内的事情。只是身处其中的人受到这种紧张氛围的感染,才会觉得时间过的格外的慢罢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何溪才敢将提着的心慢慢放下了几分,只是下一刻,随着老人抬头看过来,她的心又立刻重新提了起来。

      她没忘记刚刚对方是如何捏断两名蒙面人的脖子的,那样子十分轻描淡写,就好像捏死两只蚂蚁一般简单,简直令人胆战心寒。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其实远比两名蒙面人可怕,毕竟他们还有所顾忌,要考虑随意杀死赵胤之可能造成的影响、考虑她这个侯夫人的身份。而这名老人,却正如他自己所说,武功异常高强,却不肯受任何约束威胁,行事只按个人喜好来。

      既然他能为了斩草除根而选择杀死蒙面人首领,当然也可能出于谨慎同样对她和赵胤之痛下杀手。

      如果他真的有这种想法,那她怎么能从这样一个人的手中逃生?

      说自己是永安侯夫人,恐怕只会死的更快。

      而赵胤之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左手捂着还在流血的断指,眼神戒备却也十足惊恐的望着老人,浑身打起了寒战。

      一时之间,庙里只剩下了外面传来的闷闷雷声。

      在这种沉默下,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何溪来说都是一种煎熬,终于,在她几乎要产生错觉,以为他们沉默的时间比刚刚老人杀两名蒙面人所费的时间还要漫长的时候,老人终于动了。

      他朝着赵胤之走去,面色还算平静,似乎没有杀人的意思。

      但赵胤之还是吓的用脚蹬着地面,往后连退,跟何溪一起挤在了香案前面。

      “你退什么退!”老人似乎有些不满,眉毛一竖,骂道,“老子是来给你止血的,不是来杀你的,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吗?”

      “前辈不打算杀我们吗?”赵胤之忍着痛,颤抖着声音问道。

      “老子又不是杀人狂魔!更何况刚刚那两个崽种要杀你们,我若是动手,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愿?——我像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他一会儿自称老子,一会儿又自称我,语气暴躁,言语中也满是不耐烦,所以虽然表明了自己不会杀他们,却还是一样叫人感到害怕。

      赵胤之嘴唇颤抖了两下,没敢接话,何溪更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老人能在给赵胤之止血之后就别再搭理他们两个,只当他们是个摆设。

      但事与愿违,老人在为赵胤之点穴止血之后,不但没有走开,反而立在原地沉吟了起来,期间偶尔打量他们两眼,似乎十分苦恼的样子。

      何溪的心慢慢往下沉去,觉得老人恐怕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了。毕竟再怎么说古代也是有王法的,他刚刚连杀两人,痛快是痛快,现在冷静下来总要考虑一下后果,怎么可能让他们两个目击者随意离开?事已至此,她反而开始希望老人多拖沓一点时间,或许还能等到永安侯带人来救他们。

      而老人此时心中所想的,虽然跟何溪猜测的并不十分吻合,却也相差不远。

      他本姓柳,名道真,正如之前所说,确实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前辈,只是他行事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与人处事交往,一切全凭个人喜好,并不在乎到底是对是错,又兼身手高强,杀伤力太大。所以名声虽然响亮,给人留下的印象却并不太好,甚至在年轻后辈中都到了令人闻声色变,退避三舍的地步,以至于整个诺大江湖,数来数去,也只有那几个年少成名之前交往的旧友还愿与他正常来往。

      被人嫌弃成这幅样子,就算无所顾忌如他,也多少觉得有些没意思,所以等闲时候,他都待在自己的青城山观中,并不乐意下山。

      而他这次难得的离开自己的道观,长途跋涉来到京城,其实是因为听说自己那唯一的徒弟给自己找了个漂亮的徒媳,而且两人感情甚笃,可能不久就要给他生个小徒孙抱了。

      虽然徒弟十分不孝,这等大事居然都要让他从别人口中得知,甚至婚礼也没请他前去观礼,但柳道真自认做人师父还是得有点肚量,便决定既往不咎,主动前去拜访,还喜滋滋的亲手捏了对泥人,准备送给徒弟徒媳当作新婚礼物。

      但,可能是徒弟在收到他打算不日拜访的信件后,想到自己居然如此对待疼爱自己的恩师,心中太过愧疚,感到难以面对他,居然特意派人守在了四道城门前面,不敢让他进城。

      虽然那些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徒弟这番心怀愧疚、近亲情切的复杂感情,他又怎么能不去体谅他?

      所以这些天里,他白日绕着城门打转,看能不能找机会绕过徒弟的手下进城,晚上则歇在这件破庙里面,当作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而今夜乃是上元灯节,城中热闹非凡,城门把守也相对松弱,他便在城门附近转的久了一点,直到深夜才回破庙。结果一进门,呵!恰好见到蒙面人准备杀人的一幕。

      所以如果仔细算来,应该是他们闯进了他的地盘!

      好吧,扯远了,再说回他现在为何心有顾忌,不想再杀何溪和赵胤之——除却几分不想叫蒙面人如愿等逆反心理,其实更主要的是因为他那个徒弟正在京城中做官,似乎还是个不小的官,叫做什么禁军统领,不但负责保卫皇帝老儿,还要护卫京城安全,手下几万号兵呢!

      而他今夜已经杀了两个人,虽然是对方先动手,而且本身也是不怀好意的歹人,他出手反击,不算过分,但到底也是私下行动,没有报备官府,称得上是蔑视王法了。若是他再杀何溪和赵胤之这两个无辜的人,可就是妥妥的犯下命案了。

      ——他徒弟身为朝堂官员,还领的是护卫京城的活,却有一个在京城城郊杀害良民的师父,那不就是狠狠的打了他徒弟的脸?

      所以综合考虑之下,还是得留着何溪他们的命。

      当然,也不能让他们在官府面前告状,把他杀了两名蒙面人的事情捅出去。他还要进城去看他徒弟徒媳呢!可不想惹上多余的麻烦。

      那要怎么做呢?

      柳道真纠结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把他们丢到附近的村庄不就好了吗?!

      他会轻功,脚程快,跑三四十里地也不过小半夜的功夫,而一个小娘子和一个小童,既不认路,身上又没有钱,就是想赶回京城,也没有办法,怎么着也要折腾上四五天了。

      那时候他肯定已经见过了徒媳,送完了东西,拍拍屁股回青城观去了,谁还在乎他们告不告状!?

      柳道真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伸手抓了何溪和赵胤之,也不顾他们的惊恐反应,便转身闯入了暴雨中,穿过重重密林,朝着来京城时路过的一个村庄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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