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
柳道真有真气护体，豆大的雨滴落到身上之前就仿佛遇到了透明的屏障，朝着一旁飘去，所以雨势虽大，对他却没有影响。而如他这般我行我素，从来不知‘体贴’二字要怎么写的人，自然也没有想过要去为何溪和赵胤之考虑。
所以没过一会儿，何溪和赵胤之浑身上下就都淋湿透了。
这时候不过正月，天气还十分寒冷，衣物也穿的厚实，被雨淋透了之后，便沉甸甸的裹在了身上，不但冷的彻骨，更叫人透不过气。
何溪被柳道真倒提着，一面被冰冷的雨泼了满头满脸，一面还要帮面色苍白，已经快要晕过去的赵胤之攥紧受伤的手臂——这一番颠簸下来，他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而她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头晕、恶心，浑身都在打着摆子，身体却又热的发烫，之前她哪儿受过这种罪？
但现在不是丧气的时候，往好点想，起码这个混世魔王一样的老人应该不会杀他们了，不然他在破庙里面就可以直接动手了，何必费劲儿带他们在暴雨里乱窜。而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永安侯被人形容的那么厉害，总会找过来的。
想到这里，她更用力的攥紧赵胤之的手臂，压低声音叫他，“保持清醒，千万不要睡过去……”这个时候失去意识，恐怕紧跟着就会失血性休克，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是看着赵胤之如何一路挣扎，拼命求生的，甚至就连她自己也被带累到了这个地步，如今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如果赵胤之却没能挺过去，那他们今夜的努力、受的苦，还有什么意义？
赵胤之听到她的呼唤，连忙用力咬了咬唇，疼痛刺激之下，脑袋重新清醒了起来。
“好，就这样保持住。”何溪轻声说，“你千方百计求生，甚至不惜骗我，如果这个时候放弃了，我会看不起你。”
这话听起来毫不客气，可细品之下，却是鼓励。
赵胤之忍不住红了眼眶。
说起来其实有几分可笑，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在别人那里感受过这种纯粹的爱护和好意，包括他的母亲在内，他们在乎的只是他今日又习了多少字、看了几本书，够不够格叫太子殿下侧目。他们不在乎他心里想什么、喜欢什么、恨什么，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开心、有没有想过放弃。
在今夜母亲为他扑上去挡刀，哭着叫他好好活下去之前，他甚至还一直以为她只是拿他当个筹码，其实并不爱他……
可现在想想，这是多么可笑的想法。
他真的十分感谢永安侯夫人，如果不是她，他早已经死在了破庙里，甚至这种时候，她也还是愿意鼓励他活下去。可是永安侯夫人再好，也不是那个会为了孩子冲上去挡刀的母亲，他再也没有母亲了。
赵胤之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嚎啕着，像个真正的七八岁的小童。今夜他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几次死里逃生，却都还勉强忍着，十分坚强。如今何溪的一点善意，却成了勾动他悲恸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哭的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发展就连何溪也没有想到，她想劝慰赵胤之，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她这边还在犹豫着，一直注意着他们动静的柳道真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将两个湿漉漉的落汤鸡往地上一撂，便抱臂吼了起来，“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太嚣张了一点？！”
他今夜遇上这种破事，心情本来就不太好，又背着两个人跑了十几里路，累的都快喘起来了，他们倒好，一个动来动去还嘀嘀咕咕，一个突然哭个不停，旁若无人的，当他不存在啊？
他先是吼何溪，“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怎么了？老子年轻时候跟人打架流了几缸子血都没事！看把你给担心的，又是攥又是按的，真是慈母多败儿！老子好歹背着你们跑了这么远路，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
“……”我不是他娘。
好吧这不是重点，何溪忍了忍没有说话。
柳道真又去吼赵胤之，“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知不知道！是不是打量着我不打算对你们怎么样所以肆无忌惮了，你当我是骡子是马的骑呢！眼泪把我衣服都打湿了知不知道？！”
“再敢闹这些小动静，”柳道真拿手指一一点过他们，威胁道，“老子就把你们丢到山上狼窝里！”
赵胤之打个了嗝，立刻把眼泪憋住了。
柳道真这才舒坦了，重新伸手去提两个人。而就在他俯身伸手的瞬间，一个黑乎乎的小泥人从他怀里滚了出来，刚好掉进了赵胤之的怀里。
“我的泥人！”柳道真叫了一声，生怕泥人被雨淋湿了，连忙抢了回来。
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泥人的脸上到底还是落了几滴雨，渗进了泥巴里，晕染出了几分泥泞。
“都怪你们……”柳道真衣服穿的松松垮垮，邋里邋遢，这会儿却理所当然的把过错归结到了何溪和赵胤之的身上，要不是他们闹来闹去，他怎么会停下来，他要是不停下来，泥人怎么会从他怀里掉下来？！
他皱着眉头擦来擦去，结果却将泥人的脸擦的更加模糊，顿时越发火大，而就在这个时候，赵胤之战战兢兢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指着泥人的背面问道，“这个泥人是你自己做的？……你徒弟是赵慎？”
柳道真将泥人翻过来，捏的时候他确实在背面刻了字，一个刻的是‘赠亲亲爱徒赵慎’，至于另一个，因为还不知道徒媳叫什么，所以他留了个心眼，刻的是‘赠亲亲爱徒赵慎之妻——’，后面还特意留了部分空白，这样就算将来再填补也没问题。此时他手上拿的正是刻给徒弟的那一个。
他小心翼翼又将泥人的小糊脸擦了擦，凶巴巴的回道，“怎么了，我徒弟叫这个名字你有什么不满？！”
赵胤之顾不上回答，急声追问道，“是统领北衙禁军，袭爵永安侯的那个赵慎吗？！”他敢这么猜，也是因为永安侯凶名在外，整个京城里，就算有人恰好跟他同名同姓，也都出于避讳，想办法去改了名字了。
而听到这里，何溪也猛地坐直了身体，朝柳道真望去。
“应该……是的吧？”柳道真挠了挠头，神经再大条，也感觉到了几分不对，明明刚刚还又凶又嚣张，这会儿却忽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怎么？难道你认识他吗？”
何止是认识！
何溪和赵胤之心里同时闪过这句话，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
“……所以，这位便是永安侯夫人，您的徒媳了。”赵胤之花了一番功夫将事情解释清楚，他的手臂在这个过程中也已经被柳道真重新止了血，甚至连金创药都抹上了。
“真的这么巧合？”柳道真望向何溪，声音还有几分发飘。
何溪迎着他的目光，略带几分腼腆的笑了笑，但没有说话。毕竟她已经失忆了，把柳道真的好徒弟忘的一干二净，心里还是有几分心虚的。
“是啊，所以说世事难料、缘分天定啊，柳爷爷您为了见徒媳才专程下山，结果谁能想到大家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了呢？”赵胤之这会儿倒是十分开心，来杀他的蒙面人都已经死了，不会再对他造成任何威胁，而原本正邪难分的柳道真也成了跟永安侯夫人沾亲带故的人。
他兴冲冲的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先回破庙吗？还是直接进城？啊，不如我们先回破庙吧？之前听蒙面人说永安侯已经在追过来的路上，这会儿说不定正在破庙附近找夫人呢！”
“呃……是、是吗？原来他已经找过来了啊……”柳道真支支吾吾，提到永安侯时简直将心虚二字写在了脸上。
他其实是想表现的坦然热情一点的。
毕竟说起来他也算是阴差阳错的做了好事，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赵胤之肯定早已死在蒙面人的刀下，何溪这会儿大概也还在他们手里担惊受怕，但凡赵慎那小子有点良心，都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乖乖叫他几声好师父才是。
可是想归这么想，再看看眼前的何溪和赵胤之淋的跟两只落汤鸡似的，模样又狼狈又可怜，而且何溪明显发了高烧，脸红的像是猴子屁股，身体哆嗦的好比秋天的落叶——而这都是他提着她在暴雨里乱窜造成的，他就觉得自己虽然做了好事，却理不直、气也不壮，甚至还有点腿肚子发软。
更何况，虽然他话说的好听，还不要脸的在泥人上刻了‘亲亲徒弟’，但赵慎到底待他如何，他心里可是门清儿！别说亲热尊敬了，恐怕赵慎压根就不想看见他，不然怎么会特意派了手下，把他堵在城门外面这么多天？！
现在他阴差阳错害的他媳妇受了这么大的罪，如果被他知道，只怕一辈子也别想再踏进京城一步了。
可怜他活了大半辈子，连拐带抢的才求来了这么一个徒弟，如果以后再也见不着了，那也太惨了吧！
柳道真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慌，恰好这时候何溪心神放松，终于开始感到晕眩，身体一个摇摆，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柳道真连忙伸手将她接住，又按了她的睡穴，等她睡过去后，趁机说道，“徒媳晕过去了！所以我们先去看大夫！”
“好啊！”赵胤之十分关心何溪，连忙说，“那我们现在就进城？”
“不进城。”柳道真的眼神有些躲闪，可惜赵胤之忙着关心何溪，没有发现，“我的徒媳看病，当然要找名医，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看的。而且你的小拇指断了一节，这种刀伤，一般的大夫不知道怎么治……总之，你跟着我就是了。”
“好的。”赵胤之这时候对柳道真已经完全信任，根本没有提出异议。
于是柳道真伸手抱起何溪，又叫赵胤之趴到背上，搂紧他的脖子，便运起真气，一边为他们取暖挡雨，一边朝着之前的村庄方向跑去。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七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