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白》垚先生

6、第六章 黍谷阴阳

　　两人说完急忙离开了临淄，小九骑在马上，看着临淄城外开阔的景致，问：“小白，我们现在去哪？”

　　沈泉目光深邃，“黍谷。”

　　小九一惊，“你为何要去阴阳宋家。”

　　沈泉慢慢道：“卷云台上你也听到了，我们沈宋两家有件旧事需要解决，我虽然不能再以沈家的名义做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向他们问清楚......”

　　小就低头，清澈的眼睛里有着某种幽思，“好，我们就去黍谷。”

　　沈泉的马仰天一声长啸，奔了出去，小九抬头看着盯着沈泉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你小子不要摔下来。”池凡在小九背后“嘤咛”一声，似是在回应小九，小九扬起了马鞭，追上了沈泉。

　　两人赶了几天的路，终于来到了黍谷。

　　黍谷独处一隅，是临淄西北边的一处幽谷，本是常年积雪，却因为阴阳家邹衍在谷中吹了一曲箫而天地回暖，从此阴阳家在此定居，世人因此也称此谷为寒谷。

　　“燕谷无暖气，穷岩闭严阴。邹子一吹律，能回天地心。”

　　一入黍谷，耳畔就传来如此清甜的声音，沈泉与小九见一对青年男女正在谷外嬉戏，少女的歌声中透着别样的快乐，而少年的眉宇间也尽是和柔悦色。

　　小九问：“请问两位，此处可是阴阳黍谷？”

　　那少女的眼睛明亮，笑着回答：“没错，这儿是黍谷。”

　　少年十分有礼地问：“请问两位从何而来，是否是要入谷？”

　　“君砚，你真是多问，他们两个都到了这里了，当然是要入谷咯。”那少女道，少年无奈地摇摇头，看向小九两人。

　　小九示意沈泉不要说话，道：“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要拜访阴阳家的大司命。”

　　“请问公子名讳。”那少年又道。

　　小九瞟了沈泉一眼，依然笑着替沈泉回答道：“公子小白，是大司命的一位故人。”

　　“你找我娘有什么事？”那少女突然插嘴。

　　小九不禁对这个天真的少女侧目，回答：“我们有事请教于大司命。”

　　“那好，我带你们去见我娘，我叫宋络，他是我爹的徒弟，陆君砚。”宋络热情地拉起小九的手，忽然“咦”了一声，“这孩子是你的？”

　　小九点头，宋络露出惊异的表情，将小九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嬉笑道：“看你的样子，比我还要小几岁，怎么这么早就成亲生孩子了呐？”

　　“络儿！”陆君砚急道。

　　小九微微脸红，轻咳了一阵，“没办法，家里人催地急......”

　　沈泉脸色有些不自然，“请二位带路吧。”

　　“请二位见谅，络儿年纪轻不懂得说话，请跟我来。”陆君砚说着，无奈地看了宋络一眼，宋络吐了吐粉舌，拉起小九就大步往里面走。

　　黍谷景色怡人，叠翠环绕，雾气氤氲，犹如人间仙境。

　　小九与沈泉在宋络与陆君砚的带领下来到一处湖泊，一座巨大的房子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湖心，宋络道：“那就是我爹和我娘的住处。”

　　四人上到湖边的竹筏，陆君砚一边撑篙一边道：“师母向来不爱见生人，若是一会儿有什么言语得罪之处，还请两位见谅。”

　　说着四人上到湖心的大屋，宋络与陆君砚让两人在外等候，他们进去禀告。

　　不一会儿楚慕走了出来，见到沈泉与小九便是一愣，随后立刻笑道：“沈公子，沈夫人，原来是你们。”

　　楚慕身材颀长，五官精致分明，因为常常带着温柔的笑而给人一种别样的俊儒感觉，他待人虽亲切却总有种说不出的神秘之感，让人觉得与他之间隔了一层淡淡的纱，任谁也看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楚慕将两人带到了宋衍竹的面前。

　　依然是鲜红的衣裙，宋衍竹支颐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两人，“我却不知道，沈公子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故人了？”

　　沈泉道：“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请教大司命。”

　　宋衍竹眼似琉璃，泛着沧冷的光芒，冷哼一声，“我们宋家与你们沈家无话可说，楚慕，送客！”

　　“大司命，我想替家父冒昧问一句，家兄沈澜如今在何处！？”沈泉问。

　　宋衍竹的身子一震，忽然怒道：“你还有脸问我沈澜去了哪里，我倒要问你，沈澜把我妹妹带到哪里去了！？”

　　小九始终低着头，此刻她小心翼翼地瞥了沈泉一眼，见他神色有些恍惚，力不从心地道：“自十五年前的那一别，我也是再也没有见过兄长，更别提从未谋面的兄嫂了。”

　　“楚慕，送客！”宋衍竹下了逐客令，转身离开了。

　　楚慕道：“络儿，你送沈公子与沈夫人出谷，我去看看你母亲。”

　　“是。”宋络应了一声，走到小九与沈泉面前，头也不抬地道：“两位，我请你们出谷！”

　　宋络突然的冷淡让小九有些不适应，反倒是陆君砚依旧如刚才一样，谦谦有礼地将二人领出屋子，四人在竹筏上都是沉默不语，小九忍不住喊道：“宋络......”

　　宋络咬牙，“别叫我，你们沈家的人都不是好人，我娘说，那个沈澜骗了我小姨！”

　　小九与沈泉皆是无言以对，陆君砚却也是沉沉叹了一口气。

　　只听那宋络忽然抽泣了起来，“虽然小姨离开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可是我记得小姨最疼我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后来娘突然说小姨犯了死罪，要......要处死小姨，然后小姨就不见了......”

　　宋络哭得十分伤心，还未等到竹筏靠岸，宋络便窜到了岸上跑开了，陆君砚刚想追出去，转过身来看着小九他们，小九道：“你去看看宋络，别让她出什么事，我们可以自己出谷。”

　　“多谢。”陆君砚说完追了上去。

　　“小白，现在怎么办？”小九转向沈泉。

　　“我们出谷。”沈泉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小就连忙拉住沈泉，“小白，你听我说，我们现在回去，去听听宋衍竹和楚慕在说什么。”

　　沈泉没有理小九，径直就往外走，小九在他身后大声道：“你如果不想知道沈澜的下落，就自己走吧！”

　　小九说着就把竹筏又撑了出去，沈泉跃到竹筏上，小九笑道：“叫你还爱面子。”

　　两人俯在屋外，沉息听着屋内宋衍竹与楚慕的对话。

　　屋内，宋衍竹正摩挲着占卜天地盘，目光中似是怨恨又似怜惜，“这件事情再容我想一想，我不想这么快就做决定。”

　　楚慕心疼地看着妻子，“衍竹，这些年你太辛苦了，络儿已经长大了，虽然这个孩子偶尔刁蛮任性了一些，但这么多年来，你对她的教导她一直都牢牢记在心上，她有能力接任少司命......”

　　“不用说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宋衍竹态度坚决，打断了丈夫的话。

　　楚慕叹道：“衍竹，你究竟是不放心络儿，还是在等她回来......十六年了，你有没有想过，衍青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宋衍竹咬牙，“我根本没有想要她回来，就算她回来，我也不会原谅她......”

　　“衍竹，你这又是何必，你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最在乎这个妹妹，你之所以这么多年来没有立少司命，不就是在等她回来.......”楚慕无奈地道。

　　“住口！我没有......”宋衍竹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最后竟是哭泣了嗓音，“她不配.....”

　　楚慕将宋衍竹拦进怀中，宋衍竹强忍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多年的心事一泻而出，“她一定还在恨我，恨我抢了她的大司命，恨我害得她终身不能嫁人，恨我我把她赶出家门......她恨我，所以才不肯回来。”

　　楚慕低声安慰宋衍青，“衍青不会的，她知道你这个姐姐是天底下最心疼她的人，至始至终你都是在保护她而已。”

　　“不，是我这个姐姐太自私了，当年娘要我们在少司命与大司命里各选一个，衍青选了少司命，而我这个姐姐......却选了大司命.....”宋衍竹的精神近乎崩溃。

　　楚慕的眸子也随之黯淡了下来，“衍青就是因为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她才会那么做的，以她的资质，本可以......”

　　屋外，小九正听得聚精会神，忽然觉得怀中有异，低头一看，只见池凡的小脸已经憋得通红，眼睛里积满了泪水，委屈的样子似是随时就要哇哇大哭起来，小九心中大叫不好，低声急道：“小凡，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给娘添麻烦！”

　　“谁！？”楚慕立刻察觉到屋外有人。

　　池凡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小九哄着她，与沈泉一同进了屋子。

　　宋衍竹的眼神几乎能够杀人，小九擦了擦额上的汗，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大司命，我们现在可以相信你确实不知道沈澜和宋衍竹的下落了。”

　　“沈公子，你们这样做实在有些过分了！”楚慕语气不温不火，但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亦是十分不悦。

　　沈泉神色很淡，道：“是在下与内子打扰了，小九，我们走。”

　　忽然有人跑了进来，跪倒在宋衍竹面前，“大司命，二......二小姐打碎了魂瓶！”

　　“什么！”宋衍竹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慕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也是一阵哆嗦，“属下只是困极打了个盹，没想到一醒来，就发现有人进了灵台，属下立刻进到密室，发现二小姐手里捧着打碎了的魂瓶......”

　　宋衍竹冲出屋外，楚慕也随之跟了出去。

　　小九对沈泉道：“走，我们也跟去看看。”

　　在前往灵台的路上，沈泉问小九：“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九道：“自古以来，阴阳派中就分大小司命，传说大司命可执掌天下人的生死，而少司命则统管天下儿童的出生，所以少司命一定得是处子，而少司命的手中有一样叫魂瓶的东西，魂瓶可以将那些投不了胎的冤魂藏在其中，到一定的时候死者便可再次投胎成人了。所以说魂瓶可以说得上是阴阳派的圣物，如果碎了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众人赶到灵台密室，密室里昏暗阴冷，那光亮的墙壁上，似有无数个眼睛在窥视着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浓烈在黑暗中的抑郁压迫而来，使所有人都透不过气来。

　　宋瑶瘦小的双肩颤抖着，小手已经被魂瓶的碎片割得鲜血淋淋，她无措地看着宋衍竹，哆嗦道：“娘，我不是故意的......”

　　宋衍竹怒极，冲到宋瑶面前，楚慕立刻将宋瑶护在身下，“衍竹，孩子还小。”

　　宋衍竹气得浑身打颤，“就算再小，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何况她如今犯下的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宋瑶紧紧抱着楚慕的腰，身子涩涩发抖，“娘，我知错了。”

　　楚慕蹲下身子，一边安抚着宋瑶，一边柔声问：“瑶儿，告诉爹，你为什么要来这里，魂瓶又是怎么打碎的。”

　　宋瑶低头，嚅喏道：“我想要当少司命......”

　　宋瑶的一句话让宋衍竹与楚慕的身子同时一震，楚慕问：“为什么？”

　　宋瑶突然跪到了地上，一双眼睛倔强地盯着宋衍竹，大声道：“娘，我要当少司命，这样娘就不用再那么辛苦操劳，姐姐也不用再伤心难过，可以和陆哥哥在一起了。”

　　“瑶儿！”随后赶到的宋络紧紧拥住自己的妹妹，哽咽道：“姐姐不要你这么做，就算姐姐一辈子都不嫁人，也不容许你这样作出牺牲......”

　　看到眼前的那一幕，宋衍竹忽然脚下一软，楚慕扶住她，“衍竹......”

　　“你们宋家就真的不能把那样残忍的规矩改了，难道真的想要每一代人都受这样的苦吗？”小九神色愤懑，大声质问宋衍竹。

　　“我们宋家的事情不用你们沈家的人来管！”宋衍青道。

　　小九冷哼一声，“好，我今天就要在这里看看，你到底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小白，搬个凳子，我们一起看！”

　　宋衍竹看向宋瑶和宋络，张了张口，却终是难以抉择，没有说话。

　　宋瑶忍着手上的痛，“娘，是我打碎了魂瓶，自然由我承担一切，我会履行少司命的职责，收集齐足够的恶灵，然后去酆都找鬼王，请求他赐我们新的魂瓶。”

　　宋络立刻道：“娘，江湖凶险，妹妹又如此年幼，她根本不懂保护自己，还是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去吧。”

　　陆君砚亦是跪下，“请师父师娘让徒儿陪络儿同去。”

　　“你们......”宋衍竹现在是左右为难。

　　“还是让我去吧。”一个幽幽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众人都是看向小九。

　　小九慢悠悠地道：“反正我和小白要结伴闯荡江湖，我又正好懂一点阴阳术，帮你们抓几个恶灵是没问题的。”

　　“你会阴阳术？”沈泉的眸子里寒光凛凛，没有惊讶却似在怀疑着什么。

　　小九不以为然，笑嘻嘻地推了沈泉一下，眨了眨大眼睛，得意道：“你娘子我的本事你可还没见识多少呐。”

　　宋络道：“可你并不是阴阳家的人。”

　　“恶灵也并非一定要少司命才能去寻，到时候只需大司命为我修书一封，告诉鬼王所有的一切，凭宋家与鬼王的关系，鬼王当然不会在乎把魂瓶给谁。”小九说道。

　　宋衍竹欲说话，却被楚慕阻拦，他问：“你们真的愿意去？”

　　小九见楚慕此时正盯着沈泉，立刻暗暗在背后推了沈泉一把，朝他拼命地眨眼睛，沈泉一愣，只能说：“在下会尽力。”

　　小九向沈泉做了一个“乖”的口型，又看向宋衍竹，“等拿到魂瓶，我与小白会立刻送回宋家，我希望大司命能够在我们回来之前，把一件事情想清楚，那就是到底是牺牲掉一个孩子的终身幸福，还是破除宋家那些陈规烂俗！”

　　小九说完，拉着沈泉头也不回地走了，宋衍竹在身后叫住他们。

　　小九转头，问：“大司命还有什么事情？”

　　宋衍竹的口气有些勉强，“沈泉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昨夜我夜观星象，发现天市垣中的星耀有异，你们或许可以到西边寻找真凶。”

　　小九笑道：“谢谢大司命相信小白是无辜的，我与小白感激不尽。”

　　两人一出黍谷，小九忽然大笑了起来，沈泉问：“你笑什么？”

　　小九眼睛亮如星子，声音分外清泠，“小白，我相信，总有一天沈宋两家的仇恨会被化解。”

　　“这就是你一定要为宋家铸魂瓶的原因？”沈泉目光深邃的看着小九。

　　小九恍若未闻，依旧沉醉在自己的快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