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小村沽久 ...
-
小九与沈泉向西赶了一个月的路,始终没有查到任何有关池晏一家被杀的线索,眼看着路边的景色变得越来越荒凉,小九有些着急了,“小白,我干脆回去找师傅,让他老人家去问问那个子规老头,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们。”
沈泉没有说话,抬头专注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缓缓道:“看来这里正在遭遇一场大旱。”
土地龟裂,麦田颗粒无收,几个骨瘦如柴的村民举步蹒跚地行走在田地里,用早已钝锈的钉耙刨着坚硬如铁的土地,却是怎么也刨不出半点粮食。有孩子在村妇的怀中大哭,那村妇一边抹着泪,一边竟将孩子的口鼻闷住,想要活活闷死孩子。
“住手!”小九大叫,她跳下马,跑到那村妇面前,怒道:“你这人怎么那么残忍,要把自己的孩子活活闷死!”
那村妇听了小九的斥责后,竟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声凄厉至极,一旁的老农叹道:“这孩子几天没东西吃了,与其这样活活饿死,还不如早早去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说完,老农也忍不住抹起泪来。
小九立刻取了马背上的干粮和水,递给村妇,“都给你,就算再走投无路,也绝对不能再伤害无辜的孩子了。”
村妇似是把食物和水从小九手上抢过去的,胡乱地在自己嘴里塞了些馒头后,立刻将干馒头和了些水喂到孩子嘴里,小九看了一眼那个孩子,面黄肌瘦,与粉润健康的池凡真是天差地别,见孩子狼吞虎咽地吞着馒头,小九忍不住道:“大嫂,你让孩子慢点吃,别噎着。”
“是,是,姑娘你真是个好心人.......”村妇感激地看着小九。
小九皱眉环顾了一下,问:“大嫂,这里到底怎么了?”
村妇又低声抽泣起来,老农苍老的声音无奈地道:“已经半年没有下过雨了,村里的人走的走,逃的逃,剩下一些老弱病残,迟早要饿死啊。”
沈泉走到小九身边,问老农:“最近的城镇离这多远?”
老农看了一眼颇为冷淡的沈泉,回答:“我们这叫沽久村,骑马不到半天就能到西边的沽久城。”
小九奇怪地问:“既然沽久城离这不远,你们为什么不搬去那里?”
“那沽久城的城守大老爷在城门外树了一块牌子,说是从东边来的人若想进城都得交二十两银子,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怎么能交的起。”老农哭丧着脸道。
“哼,那城守如此贪财,竟然赚这种无良的钱财,投胎前肯定是住在二郎神隔壁。”小九气道。
村妇问:“姑娘为什么这么说?”
小九翻了翻眼皮,“住得离狗太近,良心被狗吃了呗。”
“姑娘真是会开玩笑......”村妇本如苦瓜一样的脸终于裂开了一些笑容,她将小九与沈泉迎到自己的家中,虽然无可招待,却仍旧强行留住小九与沈泉,让他们歇歇脚,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村里人听说有人带来了粮食和水,立刻簇拥到了那村妇的房子前,跪在地上恳求小九:“请姑娘大发慈悲,赏我们一些吃的东西吧。”
看着一堆人在自己面前下跪,小九也慌了心神,她知道,即使她把所有的干粮都拿出来,也根本不够这里所有的人吃的。
小九转头期望沈泉可以帮他,却见沈泉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即使池凡坐在他腿上欢腾地挥着粉粉的拳,他亦仿佛浑然不知,只专心于自己的心思。
面对沈泉的漠然,小九有些生气,她转过身去,对那些村名道:“我实在没有什么东西给你们了,你们看到屋外的那两匹马了没,你们把其中一匹宰了吃吧。”
村民们甚至来不及感谢,立刻一哄而散,冲向小九与沈泉的马,只听屋外马儿一阵嘶叫,叫得小九心中一阵哆嗦,小九拉起沈泉,“他们要杀马了,我听不得马儿的惨叫,我们去村子里逛一逛,等他们吃完了再回来。”
“你不怕死人,却怕人杀马?”沈泉的脸上有着不屑。
马儿又是一阵惨叫,小九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沈泉见他这般却是笑了,把池凡交给小九后,悠然出屋,小九立刻跟了上去。
小九快步踱过了村民杀马的地方,找了一处闻不到血腥味的地方后才沉沉吐了一口气,道:“杀马和死人本来就是两回事嘛。”
“娘,娃娃......”池凡突然不安分起来,身子不住地往小九身边的院子倾,小九险些抱不住他,问:“小凡,你说什么?”
“娃娃......”池凡含糊地说着,双手张开似要怀抱什么。
小九与沈泉顺着池凡所指方向看去,见一间不大的村屋前竖着一尊矮小的神像,池凡所指的娃娃就是它。
这间村屋十分破旧,院落里的石桌椅上堆满了灰尘,屋顶也是破烂不堪,就连屋梁也裸露了出来,村子里的其他屋子虽然破旧,却也不及这间屋子般陈旧,从它的样子看来似是很长时间没有人住过。
两人进到院中,小九蹲下身子,仔细地打量起那尊神像,神像是一尊女像,因为年岁的关系,已经破损不堪了,小九露出不解之色,缓缓道:“为什么临水夫人的神像会在这里?”
“临水夫人?”沈泉重复小九的话。
池凡发出“咯咯”的声音,用手触碰着临水夫人像,小九“嗯”了一声,问:“小白,你知道临水夫人吗?”
沈泉没有说话,小九笑着摇了摇头,“小白,你除了知道六宗卷轴里写了些什么,这天底下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见沈泉依然一句话不说,小九忍不住笑出了声,慢慢解释道:“传说临水夫人姓陈名进姑,有一年大旱,陈进姑正怀着身孕,她的乡人请来一个术士,那术士说天大旱都是有旱魃作祟,于是硬说陈进姑是月孛旱魃,一定要用月孛法才能驱旱魃降甘露。乡人们听信了那术士的话,让术士踩在陈进姑肚子上作法,陈进姑不堪折磨,孩子没了,她也死了,她死前发下大愿,要保护天底下所有的产妇,所以后人奉她为临产之神,尊称为临水夫人。”
小九顿了顿,抹去石凳上的灰,坐下后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地方既然出现了临水夫人的神像,就说明这屋子里以前一定住着某个怀了孩子的女人,希望临水夫人能够保佑她母子平安,不过说起来,这一代应该不信临水夫人才对,这点倒是有一些奇怪。”
小九笑嘻嘻地看着沈泉,得意地道:“怎么样,你娘子我知道的东西很多吧。”
沈泉不以为然,淡淡道:“你们米道中人尽研究一些无用的东西。”
小九嘟嘴,不理沈泉,自顾自打量起石桌,石桌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隐隐约约露出一副石刻,小九有些惊讶,用袖子用力抹掉灰尘,却在一霎呆愣住,大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怎......怎么可能!”
沈泉低头看了一眼,皱眉道:“应该是阴阳家的星图。”
“这是某一天三垣的星象。”小九指着中间,“这是中元北斗紫微宫,旁边的两宫是上元天庭太微宫和下元天室宫。”
“想不到如此僻壤之地,也有人能够将星象绘制地如此详细。”沈泉道。
小九呆愣地摇摇头,眼睛里泛起一层雾气,显得那样得迷茫无措,“这幅图太奇怪了,为什么紫薇太一宫中的主星不见了,还有,为什么这上面会出现......孛星。”
沈泉问:“孛星怎么了?”
“古人道:妖星彗为最,孛次之。人不见孛星,见者必死。寻常人是根本看不到孛星的,而这个绘图之人居然能够将那一夜的孛星这样精确地绘制出来,就证明他......难道说......”小九忽然冲进了屋子,屋内虽然已是陈墙烂瓦,杂乱不堪,却依稀能够辩出主人当年生活过的痕迹。
一双绣了一半的虎头鞋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它们褪去了鲜艳的红,在阴暗潮湿中不知熬过了多少个春秋,小九的双手因为颤抖而拿不稳它们,听到身后沈泉的脚步声,她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将虎头鞋藏进怀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小白,你进来做什么?小凡一个人在外面会走丢的。”
沈泉看着眼睛通红的小九,问:“你怎么了?”
小九目光躲闪,“这里灰尘太大,迷了眼睛,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两人回到村妇的家中,全村的人已将小九的那匹马吃得只剩一副骨架,面对全村人的感谢,小九什么也没说,只说自己有些累了,村妇立刻空出了家里的两间屋子,给小九和沈泉休息。
夜已深,小九却始终转反侧,她小心地起身,为身侧的池凡掩了掩被角,她依旧拿出虫笼,对着里面的小虫说起了话,小虫发出“啾儿,啾儿”的声音,似在回应小九,她先是愣愣地盯着它,随后却是痴痴地笑了。
不知不觉中,天际已泛起了鱼肚白,外屋有了响动,小九知道是村妇起身了,她轻声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
村妇刚要说话,却被小九用手阻止,只见她用手指了指里屋和对门的屋子,示意池凡和沈泉还在睡觉,村妇压低了嗓音,问:“姑娘怎么起得那么早?”
小九欲说却止,一番犹豫后终于道:“我请大嫂帮我一个忙。”说着她俯在村妇耳边低语了一阵,村妇立刻道:“姑娘真是客气了,你对咱们全村都有恩,只是这样一件小事,说不上麻烦,咱们现在就去。”
等到沈泉起身,小九与村妇却还没有回来,池凡被窗外的喧闹声吵醒后,因为见不到小九而哇哇大哭起来,沈泉只能试着抱起他,笨拙地哄他开心,谁知窗越发外嘈杂的人声却让池凡哭得更加厉害,沈泉不悦,走出屋子,查看到底发生何事。
只见昨天那些村民正簇拥着一名道士打扮的人经过院子,那道士浓眉大眼,一件宽大的道袍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只见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斜眼看着围在他周围的村民,大声呵斥:“你们连三十两都凑不出来还想叫本道施法秋雨!本道虽非世俗中人,也不稀罕那些银子,但那些银子是用来孝敬天上的神灵的,缺了那三十两任凭本道法力再强,这旱灾还是解不了!”
村民立刻扑倒在那道人脚下,凄声恳求:“请道长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老人和孩子,半年大旱,我们地里是颗粒无收,别说是钱了,就是半颗粮食也找不到了,还请道长......”
“那你们找我来做什么......”道士甩袖就要走人,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立刻拖住那道士,跪在地上道:“请道长可怜可怜我们吧,爹娘都已经饿死了,眼看着弟弟也要不行了......”
那道士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装模作样地道:“既然是这样,那本道就勉强为之......”他眯眼看着那个女孩儿,笑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不过小姑娘你可能要受些委屈。”
那女孩儿立刻抹泪而笑,抽噎着道:“只要能够就全村的人,我受些委屈没关系。”
沈泉从那道士面前走过,冷冷看了他一眼,那道士假意没有看见沈泉,被那群村民簇拥着离开了。
沈泉来到昨天与小九来过的那间破屋,见小九正好从屋内走出来,小九一愣,问:“小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想不出你还能去哪里。”依旧是那种沉沉的又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
“小凡醒了吗?”小九问。
“被一个道士吵醒了。”沈泉道。
“道士,难道说村长真得请来了高人,来为我们村求雨消灾!?”村妇的声音异常激动,只见她立刻丢了手中的针线篮,迫不及待地就跑去见那道士。
小九亦是露出兴奋之色,嚷着:“求雨之法自古就是我们米道中最为高深的术法,我也只见过我师父使过两次,想不到天下尽还有第二个人会此法,我一定要去看看!”
道士施法的地方就设在村中的一块空地上,小九与沈泉赶到那里时,那道士已经摆起了法桌,只见他左手挥着桃木剑,右手拿着符咒,口中念念有词。
道士的身后,有村民正用麻布将一间矮小的屋子遮盖住,村名将屋子的每一个缝隙都钉上了遮盖物,仿佛是要制造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
道士忽然瞠目,向天怒吒一声,他用桃木剑穿透了符咒,符咒被放在香烛上点燃,道士摇着铃铛,在那摇头晃脑地狂舞,似中了邪咒一般,他突然大声道:“沽久大旱,今有信女蜜桃,愿以身求雨......”
那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怯怯地站在道士身后,听到道士口中念道她的名字,立刻跪倒在法桌前,磕了三个头。道士拉扯那个叫蜜桃的女孩,许是被道士的举动吓到了,蜜桃一时不肯入那密室,道士有些恼怒,最后竟拖着蜜桃往那屋子走。
小九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口中怒骂道:“什么道貌岸然的道士,竟用这么歹毒的方法求雨!”
“你什么意思?”沈泉问。
小九指着那道士,“这个道士分明就是看上了人家小姑娘,想要把她拉进去欺负她!”
“如果他只是想要欺负一个小姑娘,他又何必这样劳师动众,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施坛求雨,难道他不怕一会儿求不来雨后难以脱身吗?”沈泉问。
“小白,这就是他歹毒的地方,你难道忘了临水夫人是怎么死的吗?等那个小姑娘被那贼道士欺负了以后,她哪还有命活,那道士定要用月孛法求雨,然后活活把那姑娘折磨死!到时候他只要说,是神灵要收去这个姑娘的性命,用一条命换全村人的命,村民自然会觉得很值,雨水一降,谁还会去追究那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小九边说便向那道士冲了过去。
沈泉抓住她,问:“你要怎么做?”
小九道:“那贼道士不是喜欢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吗,我去换了那个蜜桃,等进了密室,看我怎么收拾那贼道士!”
沈泉皱了皱眉,却是抓着小九的手不放,他有些不自然地道:“那样你太危险了......”
小九一愣,微微笑道:“你什么时候也担心起我了,放心,那贼道士不是我的对手。”
沈泉缓缓放手,小九刚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问:“小白,有什么穴道,点下去可以让人气力全失?”
“膻中。”沈泉回答地很干脆。
小九却是笑出了声,“那可是死穴,小白,你可真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