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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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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花,今天带柳妍风去海边了。”
“小桃花,我想放柳妍风走了。她会开心的吧。”
“程影,柳妍风是笑着走的,是不是代表着,她是开心的。”
“程影,柳妍风的葬礼在H市办了,你要回来了吗?”
“程影,我给柳妍风选的墓地在离海很近的地方,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不喜欢也没事,她要是托梦告诉我,我就给她改。”
“程影,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程影,那幅画,还是别画了。”
“程影。”语音的背景里有海浪的声音,“我没有妈妈了。”
最后这一条语音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前了,程影重新放了一遍又一遍,感觉心脏的位置抽疼。
“您昏迷这两个星期吴楚已经将事情处理完毕,另外,老先生那边还是没能瞒得住。”杨岳接完一个电话,才从自己的座位走了过来,“得知您今日回国,已经在家里等您了。”
私人飞机的陈设很接近于豪华版的酒店。
耳机里还是循环播放的语音,程影看着自己的微信头像,指尖一点点描着上面的简笔小猫。
“他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杨岳反应了一瞬。
“没有。”他想了想,还是如实回道,“肖勇那边也没提过。”
程影垂了眼:“葬礼结束后,他都做了些什么?”
“在墓地待了一天,被胡迁带回去后,又去电玩城玩了两天,一直在…”杨岳抿了抿唇,重重一呼吸,“抓娃娃。”
说着就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与肖勇的聊天页面里全是同一个人的照片。
程影眼睫小弧度地轻轻一颤,好久才吐出一口气。
抓娃娃。
他摸着胸口的伤,咬了咬牙往后靠了靠,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的?”
杨岳:“回Z市的当天晚上。”
程影闭上了眼睛。
“回Z市。”
莫来由的担忧终是有了归处,频频的不安也有了缘由。
他抿直了唇线,面色都紧紧一绷。
那个无助又茫然的少年,终究还是亲手往他自己的心上插上了一把刀。
研究所的任务越来越重,荆挑最近几乎天天晚上熬大夜,只有白天下午补觉,作息完全颠倒了。
“你还没回去?”
任远推开实验室的门,看到里面的人后没忍住暗骂了声艹,“跟沈老师学的什么臭毛病?”
“任学长。”
荆挑取下眼镜,摸了摸眼皮,看到他才惊觉时间一般,“已经是早上了啊。”
“已经早上九点了哥,你真行。”任远服了,他都怕这家伙猝死,想到这他便上前去推他的肩膀,“快回去睡会儿,今天周六呢就好好休息,你现在才本科啊天才,这么努力是把我们置于何地啊。”
“正要回去了。”
荆挑摁了摁额角,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对了,任学长,你一会儿帮我把实验报告交给老师吧。”
任远捶了捶肩:“放心交给我吧。”
“多谢了。”
荆挑被他推着走了几步,然后腾出手将电子版报告发给沉停岸,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了个语音。
“你真不考虑加入实验小组了?”
“嗯。”
荆挑将衣服换下后才回道,“太着急了。而且兰绯学姐说得没错,我现在经验还不足。”
Z市一到秋季就会多阵雨,降了温之后连空气都是寒的。
冬天快到了。
撑着雨伞走出研究所,凉风袭来时冷飕飕的,荆挑拢紧了外套,下台阶时裤脚还是被雨水打湿了。
研究所后面是3号门,他最近经常往这里出入,和门卫室的叔叔阿姨倒是很聊得来。
“小荆回去啦。”
见到他,胖胖的阿姨主动打了声招呼才将门打开。
“嗯。阿姨早上好。”
荆挑收着伞迈上台阶,侧过身躲了躲雨,问道,“阿姨,今天有没有我快递啊?”
“有的。还是从P市寄过来的。”
阿姨和蔼地笑着,推开窗口将一个小盒子递过来,“你们这些孩子啊,惯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熬夜终归是不好的。”
“临近寒假了,课业重。”
荆挑笑了笑,接过快递道了声谢。
巴掌大的盒子掂在手掌上,没什么重量,但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程默这两周隔一天就会寄过来一盒巧克力,不多,还都是酒心的。
小家伙还挺暖心。
3号门到七枫公寓需要坐一站公交,他又从公交站台过去走到超市里买了点泡面和水果,刚进入小区,谷行正好打电话过来约他打游戏。
“早上九点四十。”荆挑瞅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叹了叹,“您这是还没睡呢吧,谷少爷?”
“啧,好不容易等到个周末,早睡半分钟都是浪费时间。”
谷行不以为然,反倒以其为荣,“玩不玩游戏,我约了饶倏然,他答应带我上分。”
Z市沉停岸,C城饶倏然,里面的饶倏然是C城体育学院大三的。
但荆挑已经对游戏不感兴趣了。
“不玩了。我刚从研究所回家,困得想死。”
他半垂着眼皮靠在电梯内,说话也有气无力。
“行吧。”谷行又诶了一声,“我们篮球队下周去Z市集训,约个火锅吗?”
荆挑想了想:“再说吧,最近研究所很忙。”
摁断电话的同时,他已经输好密码进门了。
公寓里还是程影惯用的香水味,冷冷的木质调让空空的房子里温度更低了一些,大概是适应了这种空寂,荆挑对其中突然多出来的一丝烟火气极其敏感。
他弯下的身子僵住,手指点着鞋柜里那双黑色皮鞋摁了两下,好半晌脸上才有了笑意。
走进公寓,开放式厨房里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衬衣的男人,不知道是他本就瘦了还是因为深色衣服显的,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都像是梦境。
直到梦境中的人回过头望过来,用那一如往常温柔的笑音唤了一声阿挑。
“再等会儿。”他说,“早餐马上就好。”
这样的梦才终于多了点真实。
荆挑扔下手里的包,拖沓着鞋张开双臂奔过去抱他。
程影挑了一下眉,将手上的锅铲放下,侧过身来将不管不顾扑过来的人拥住,力道不小,重重压在他的胸口,无可避免地扯到了心口的伤。
唇瓣微不可查地一颤,下一瞬又咬出了一个笑音。
“阿挑是不是长高了。”
他若无其事地调侃着,手掌按在他的头顶,小声感慨,“好像是长高了点。”
荆挑懒懒地靠在他身上,寻到支撑点便索性卸了全身的力,就这样没骨头似的拿他当了支柱。
“你瘦了。”
他没什么力道地往他腰上掐了一把,说话的声音轻轻的,“是国外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也许吧。”
程影回答得含糊,又状似故意地逗他,“或许更因为国外没有阿挑。”
腰上的那双手紧了紧,脖颈边埋着的脑袋也动了动,大概是头发又长了一截,随着他的动作从领子解开的扣子探进去,无意地发着痒。
程影无奈,抬手就要去整理。
“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刚抬起的手被他一句话叫停在半空。
荆挑的声音里满是倦意,倒更像是犯困时迷糊说出的一句话,却明晃晃地述说着,我想你。
程影喉头一哽。
心头泛着酸涩,他头一次不知所措与懊悔。
“抱歉。”
他只能将臂膀的力收紧,哪怕再无济于事也得将人抓着,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还是只有四个字,“我来晚了。”
他自负于一切事情在他的掌控里,却还是高估了自己。
“没关系。”
荆挑嗅着他身上的松针香,好像在此刻,紧绷了好久的神经终于松了。
强撑着的力气让他每天都活在高度紧张的气氛里,只有整日泡在实验室将每天填充满才能不会想太多,他觉得崩溃,迷茫甚至是无力,到最后几乎不敢再联系程影,害怕将这份寄托都消耗殆尽。
程影将手覆在他脸侧,指节托着他的下颌,微微一抬,才发现荆挑眼睛底下重重的黑眼圈。
他眉心一蹙:“这一周睡了多久?”
荆挑没答,艰难地半睁着眼睛看着他,迷迷糊糊地凑上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他一下。
程影长长地叹了一声,用指腹擦了擦他的下唇,低下头吻在他眼皮上。
荆挑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意识逐渐模糊,朦胧里像是回到了那天的海边,谷行与胡迁同样在追闹,柳妍风的笑声却更加的有声。
海浪拍打樵石时,声音彻响。
柳妍风比了个手语。
别怕。
就像小时候那样。
失去听觉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荆挑总觉得助听器带给他的每一道声音都是慌乱,他近乎觉得,那些声音是不真实的。
然后柳妍风自己去学了手语来教他。
他不愿意戴助听器,她就用手语跟他交流。
荆挑喜欢那个时候的柳妍风,没有刻意的温柔,那种并不适合她的温柔。
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同样比了个手语。
他说,我不怕。
柳姨,我真的不怕了。
蓄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失了控,一道道滑过眼角,浸湿了谁的手心。
滚烫一瞬,掌心的冰凉将泪珠降了温,程影小心翼翼地拭着他的眼边,浓密的睫毛也被染湿。
动作不重,但荆挑更像是梦醒了。
他眼睫抖了抖,深蓝色的眸子浸着水。
“程影。”
他不知道在看着哪里,目光是空洞的,“我没有家了。”
柳妍风总怕一个人给不了他一个完整的家,更给不了他完整的爱。
可对于他来说,柳妍风就是家。
从将柳妍风的骨灰洒进大海,他就彻底漂泊无依。
程影盯着他的眼眸,疼惜地伸出手,却拂不去那片深潭上浓雾般的悲伤。
“自己建一个家吧,阿挑。”他说,“然后,把我,把柳阿姨、胡老板,都重新装进你的家里。”
“阿挑。”
他捧着他的脸,弓着身贴近他耳边,“你也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