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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七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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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妃,起来吧。”沈曼君走了过来扶起小麦,温柔地用手帕拭去她脸上的泪,“之航已经率军走了,不要怪他脾气不好。他确实叮嘱过我们不要让你知道,怕你情绪波动对胎儿不好。可是我这个当姑姑的有私心,不想你们……”
说到这里,她忽然哽咽起来,鼻尖通红,满眼是泪。
“姑姑……”小麦惊讶地扶住沈曼君,“您怎么了?”
沈曼君吸了吸气,用手帕快速地抹干眼泪:“没、没什么。”
宁妃在一边上了香,又放好供品,笑着扭身看向身后执手相对的二人,嗔道:“姑姑你上了年纪,也开始多愁善感了。之航不知道打过多少次仗了,绝对不会有事的。咱们就好好地准备庆功吧!”
沈曼君笑着连连点头,却在宁妃回过身去的那一刹那,伏倒在小麦肩上。
痛哭不止……
从沈家宗祠回宫后,小麦就觉得气息不定,心情郁郁,时而有晕眩反胃之感。中饭晚饭都没有吃得下,只盼着晚上等展晴过来,好把万千心事说与他听。
然而左等右等,也不见他来。
“流苏……什么时辰了?”小麦恹恹地靠在躺椅上,脸色十分不好。
流苏捧着粥蹲在小麦身边,劝道:“娘娘你多少吃点东西,沈大人身经百战,绝不会有事的。”她拼命地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试探性地把碗往小麦面前送了送,“吃饱睡好,才有力气等到沈大人凯旋而归啊!”
小麦忧虑地偏过头,伸手挡住碗:“你不知道,我总觉得他那话说得不太对劲。”
流苏见小麦这样抵触,只好把碗拿走,又过来替小麦柔柔地捏肩:“娘娘,沈大人那句话,流苏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呀!以前呢,他是把父母当庇佑他的神灵,可是现在他足够强大了,就不需要父母的保护啦。”
小麦心头惴惴不安,总是无法宁静下来。她一把拉住流苏的手:“不能这么解释,他还有说什么亲身去侍奉他们。哎呀!”她焦躁地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披上外衣就要出门,“相公怎么还没来?”
流苏当下也觉得有些奇怪,跟上前扶住小麦,扭头探望:“是啊,平时这个时候,公子早就来了。”
两人在偏门那站了好久,可是浓稠的夜色中,迟迟不见那一抹俊逸的身影。小麦无力地靠在流苏身上,痴痴地望着远方,呢喃道:“他,总不会不来了吧?”
流苏连忙安慰道:“怎么可能呢?公子那么爱夫人!”
她聪明地用了“夫人”这个词。
小麦垂下眼帘:“我昨晚好像说错话了,似乎惹得他不开心。早晨也头一回没有等我醒。”
流苏刚要笃定地摇头,小麦就忽然绕过她,拎着裙子疾步走向中殿。
“娘娘、娘娘你去哪?”流苏急了,跟在后面追。
小麦越走越快,根本就来不及注意路。踉踉跄跄地好不容易跑到坤宁宫的前院,正要停下来整理仪容,就撞见了匆匆而来的钟嘉奕。
两人视线一对上,均是一愣。
钟嘉奕微一凝神,不敢置信地看着小麦,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刻屏退左右,待流苏也走后,他才上前来揽住小麦回到偏殿。
“他……”钟嘉奕谨慎地启口,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偷听后,求证似的看向小麦,“今天居然没有来你这?”
小麦闻言咬了咬唇,坐到钟嘉奕身边:“臣妾刚才正是想去找皇上问问,是不是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
钟嘉奕的目光陡然深沉起来,他侧身盯住小麦:“他今天早晨是几时离开的?”
小麦纠结地低下头,不肯说话。虽然她已经知道钟嘉奕是为了展晴好的,这些天他们能够得以团聚,也是多亏了钟嘉奕。可是她不能确定,钟嘉奕所作的每一件事,都符合展晴的意思。是以当下拿不定主意该说不该说。
钟嘉奕何等老辣,一眼就看穿了小麦的心思,轻轻一叹沉声道:“你应该知道,辰儿对我有多么重要!”
这句话,成功地击溃了小麦的心理防线。
她慢慢地抬起头:“我醒来时他已经不在了,如果算时辰的话……”
钟嘉奕的眸光一瞬间冷冽起来,他猛地抓住小麦的手:“你们几时入睡?”
小麦咬唇回忆了半天,又掰指头换算时间,最后不确定地道:“应该是在丑时吧,反正绝不到寅时。”
钟嘉奕全身一震,紧紧地盯住小麦的眼睛:“你再想想。”
小麦想了半天,还是不能肯定,毕竟一缠绵她就是弱者,完全忽略时间的。
钟嘉奕望着一脸苦闷的小麦,忽然凉叹一声,颓废地躺倒在床上:“果然是他……”
小麦一愣,把身子挪了过去:“什么果然是他?”
钟嘉奕闭上眼睛。本以为昨夜偷听的人是沈之航,没想到却是展晴!以那个人的妇人之仁,恐怕会坏了大事!
他越想越纠结,心口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强装镇定地坐起来,钟嘉奕微笑着拍拍小麦的肩:“没什么,大概展相吩咐他回隐黎山了,毕竟这是个好时机。”
小麦一下子明白过来,心中的担忧立刻消除了:“皇上的意思是,趁兵力南移应敌,让公子挥军北上,直取京师?”
钟嘉奕松了口气,赞赏地点点头:“有之航在,要攻克京都太难了。如今正是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每逢战争,必定天下大乱。此时起义,最得民心。”
小麦放心下来,点点头:“我知道了。”
钟嘉奕见敷衍过去了,当下也不便久留,马上告辞离开。
展府——
“他到底什么时候走的?”钟嘉奕这次连银袍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把展沐斐叫到展晴的卧室。
展沐斐轻叹了一声:“微臣也正在派人四处找寻,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钟嘉奕翻了翻案几上的书,又仔细看着宣纸上的字,努力想要抓住一些蛛丝马迹。
展沐斐见钟嘉奕急得不行,连忙宽慰道:“莺妃有孕在身,他不可能抛下他们母子二人,我们只要多关注莺妃,定然能找到他。”
“没时间了,”钟嘉奕重重地把书按下,看着展沐斐,“马上派人通知智圆大师,隐黎军拔营北上。先找个替身装装熙辰,反正只要有花卿丞在,没人会怀疑是假的。”
展沐斐苦笑道:“微臣早就用了好几种办法通知智圆大师了,有没有替身倒不要紧,反正黎民百姓也没人见过熙辰。可是,”他语调一顿,郑重地道,“卿丞也不见了。”
钟嘉奕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他忽然一握拳砸在案几上,“我昨晚就觉得不对劲了,就算武功再高,也没有可能在我们不发觉的时候,就把暗中的隐卫全部点了昏睡穴!如今倒好解释了,这些隐卫早就被花卿丞料理干净,为的就是让熙辰好顺利潜回偷听!”
展沐斐无奈地点点头,十分好笑,却又莫名欣慰地说:“我们老了,算计不过这些年轻人了。”
钟嘉奕惋惜良久,也忍不住长叹一声,仰首望天:“他到底想干什么?”
坤宁宫——
沈之航出征约有近十日了,这些天来,每天陪着沈曼君参禅清修,小麦的情绪宁静了不少。早课结束,小麦照例伺候沈曼君用膳。
“姑姑,你要多吃点,这些天好像瘦了不少。”小麦用勺子帮沈曼君把粥扬冷。
沈曼君自从沈之航出征以后,便不沾荤腥、不着华衣、不抹脂粉,整个人一日比一日消瘦。
她怜爱地看看小麦,伸手轻轻抚着她柔嫩的脸庞,笑道:“我看你才是真的瘦了,有孕在身该多补补,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
小麦把粥递给沈曼君,刚要说话,就见一个宫婢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附耳悄声对沈曼君咕哝了几句。
沈曼君眼神一滞,手中的粥碗“啪”地一声掉了下来。
“姑姑!”小麦连忙推开那个宫婢,就要去扶沈曼君。
沈曼君却凄然地直起身子,悲愤地一下子把桌上的碗碟全部拂落在地,踉跄而起,泪如涌泉。
小麦一把抱住沈曼君纤弱的身子,劝道:“姑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去想办法。”
沈曼君伏在小麦身上,啼哭不止。
小麦抚着沈曼君的背,温声安抚:“姑姑……”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沈曼君紧紧地抱住小麦,反复呢喃着。
小麦被她哭得心生不安,刚要再追问,忽然惊觉怀中一沉,沈曼君居然哭得昏了过去!
这下小麦急了,她一边让流苏把沈曼君抱进内室,一边喊人通知皇上和大皇子,并且传了太医。等中殿只剩下她和那个宫婢的时候,小麦上前两步,威严地问:“你刚才到底对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宫婢怯怯地退后两步,害怕地说:“莺妃娘娘息怒,奴婢只是遵从皇后娘娘的指示,去打听外面的消息而已。”
小麦逼到宫婢面前,眼神一凛:“那你打听到什么?”
宫婢红着眼睛,抽泣了两下,头垂得更低了:“外面传言,沈大人是北方人,不善水战。敌军船坚炮利,正式交战三次,我军都……都败退了!”
小麦一震,但心下一想,如果只是打个败仗,沈曼君应该绝不会说什么“欺人太甚”这种话。
她美目一冷:“还有什么?”
宫婢颤了几下,躲躲闪闪地道:“没、没什么了啊。”
小麦一下子抓住她的手,狠声道:“你不会没听说过本宫的手段吧?”
宫婢惊慌失措跪倒在地,哭着求道:“莺妃娘娘息怒,奴婢真的不能说。如果娘娘想知道,尽管让流苏姐姐去打听打听。”
小麦心底一沉,下意识地问:“关于隐黎军?”
宫婢大骇,立刻连连摇手磕头:“奴婢什么都没有说、什么……”
“我要你说!”小麦急了,一把将宫婢拉起,“隐黎军怎么了?快说!”
宫婢哭道:“听说隐黎军本来挥师北上,都已经到了三湘地区,可后来不知道怎么转了路线,折回东南方向。传言说可能隐黎军和敌军勾结了,要腹背夹击沈大人。”
小麦震得倒退几步,差点滑倒在地上,幸好宫婢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莺妃娘娘,这只是传言,您别当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小麦强撑起身子,坚决地摇头。她的夫君大人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绝对不会勾结敌寇,也绝对不会谋害沈之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