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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六十九 ...

  •   展府——
      “今晚苏神算没有现身。”银袍人忽然出现在展沐斐的案前。
      “什么?”展沐斐微微一愣,迎上前来,拎了神,“那谦裔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回来?莫非是出了事?”
      银袍人冷哼一声,扫了展沐斐一眼:“苏神算此番进京,号称为见真龙。结果那两条真龙倒好,在坤宁宫上打了一架,各回各家睡觉了。真龙不现身,苏神算当然不会出现。”
      “坤宁宫?”展沐斐不敢置信地连连摇头,“不会,谦裔答应了会去接苏神算的。”
      “他答应你就信了?”银袍人一甩袖子,坐到椅子上,“还有,两广总督百里加急快报,羌国冥国纠集周边邻国来犯,派来了大批战舰,号称有八十万精兵。”
      展沐斐蓦然抬头:“那……主人的意思是?打,还是不打?”
      银袍人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有沈之航在,他岂肯言和?何况这不仅仅是关乎我个人声誉的小问题,这可是涉及大齐国威的大事!所以这仗,必打无疑!只是人选嘛……我还在考虑。”
      展沐斐心中一盘算,恭敬地一拱手,笑道:“其实这正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啊!既可以圆了主人的心愿,又能除掉沈之航这个心腹大患。”
      “哦?”银袍人盯住展沐斐。

      展沐斐抿了抿唇,谨慎地俯首道:“这么多年的龙位之争,也着实到了该做个了结的时候。但不知主人此时,能否狠得下心来?”
      银袍人全身一震,眸子里绽射出两道寒光,他猛地一抓扶手,威喝道:“沐斐,你……”然而,终究没有底气把话说完,痴怔许久后,最终木然而颓丧地靠在椅子上,悠长叹息,“沐斐,当年懿凡在我们面前自杀,为得就是保存这一条血脉,紧跟着莲若殉情。你叫我怎么下得了手去杀他们的儿子?已经逼死一个懿凡了,我……我如果杀了之航,叫我以后如何去见他们夫妇?当初,我们几个都是结拜的好兄弟啊……”
      言至尽时,语已哽塞。
      展沐斐垂眸听训,眼眶微湿,许久才淡笑着抬眸:“让沐斐来做这个坏人吧,反正我早已是抛妻弃子的罪人,不在乎再多造一孽了。”
      银袍人扯掉银色的蒙面巾,露出一张英俊帅气却笼罩着无限悲伤的脸,果然是钟嘉奕!
      他紧紧地盯着展沐斐,扶额撑在案前,微微摇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反复地想,恪守祖训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思彤死了,懿凡死了,以昕被废武功,辰儿从小就被灌输复仇的念头,如今又要谋算之航……难道我真要亲手葬送每一个亲人么?”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恍惚地抬头问展沐斐,“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可我这又忠又孝的人,得到了什么?”
      展沐斐咬着唇,仰望着屋顶,假须也颤抖了起来。
      钟嘉奕绕过案几,一把抓住展沐斐的衣襟,狠声问:“你说你背这冤孽,你不在乎下地狱,可你舍得让之宁伤心么?如果之宁她知道是你杀了之航,她一定会恨死你!”
      展沐斐淡然地阖上眼帘,宁静地浅浅一笑:“她恨我更好,就省得这么两处相思了。”
      钟嘉奕放下展沐斐的衣襟,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蹙眉摇头道:“沐斐,一旦江山易主,后宫也要遣散,届时你可以和之宁团聚啊!”
      展沐斐的眼睫动了动,又是浅浅一笑,睁开眼睛,深深地看进钟嘉奕眸底:“当年我们和懿凡歃血盟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十五年前,我已经错过了陪懿凡同死,这一次,不会再错过你。”
      钟嘉奕一震,呢喃道:“沐斐……你怎么会知道?”
      展沐斐笑着拍了拍钟嘉奕的肩,微微挑眉,拿下假须:“我还不知道你么?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把江山完美地传到辰儿手里?自然不会忘了,让他杀掉你这‘昏君’以博民心。”
      钟嘉奕凝眸望着展沐斐,收敛了胸中汹涌的情谊,睿智而坚决地一摇头,笑言:“沐斐,你错了。懿凡当初是自私地丢下我们两个人,而今,我也要学他,自私地把你丢下。”说着,他重重一拍展沐斐的肩,声音低沉而有力,“用懿凡的话说,大齐的芸芸百姓就拜托你了,请赐他们一个太平盛世。”
      展沐斐心头一动,刚要抗议,就见屋内烛光微微一闪。他警觉地一个翻身破门而出:“什么人!”
      钟嘉奕拉起银色面罩,也追了出来。
      展沐斐环顾四周,蹙紧了眉。
      空旷寂寥的夜色下,哪里还有偷窥者的影子?!
      钟嘉奕凝了神,眸色黯沉起来,他压低声音对展沐斐道:“这么了得的轻功,恐怕……”
      展沐斐皱眉连击三次掌。没有反应。
      又击三次,仍然没有反应!
      他脸色一变,大惊:“不好,卿丞和暗中的隐卫可能全都出了事!”
      二人立刻掠上屋顶,果然见屋檐上齐刷刷地躺着一溜人,花卿丞亦在其中。分别试探了几人的鼻息,确定只是昏迷后,钟嘉奕缓声道:“恐怕是他。”
      展沐斐垂眸轻叹道:“是他倒无碍,我担心的是……”
      钟嘉奕目光陡然一凛,疑道:“你担心?不会……他睡在莺妃那,此时绝不会回来。”
      展沐斐蹙眉摇头:“但愿不是,否则会坏了大事。”
      钟嘉奕倒吸一口凉气,点点头:“先背他们下去吧。”

      坤宁宫——
      翌日早晨,小麦醒来,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微微惺忪了一下迷蒙的睡眼,辗转几番,忽然猛地一顿,她终于发现了怪异的地方。
      枕边居然没人!
      这是许多天来,展晴头一回未曾等她醒来。小麦心中略生疑惑,寻思了片刻,猜测也许在她睡着后出了什么事,为免惊扰到自己,他才先行离去?
      正琢磨着,流苏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微一欠身:“娘娘,沈大人今日辰时就要出征,皇后和宁妃已在中殿等候,请娘娘同去沈家宗祠参拜。”
      小麦大惊,掀被下床:“出征?要打仗了么?去哪里?”
      流苏赶紧扶着小麦给她沐浴梳洗,又特地梳了个“玄女朝圣”头,有预祝凯旋之意:“听说邻国纠集了大批部队,压在了南边国境上。沈大人主动请缨出征,皇上应允了。”
      “哥哥……”小麦呢喃了一声,着急地回眸,“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流苏麻利地选了套极为贵气的华服替小麦穿上,“娘娘千万控制好情绪,莫要在众人面前说错话。”说完,深深地看着小麦点了点头。
      “我知道。”小麦领会地一颔首,立刻带着流苏疾步走向中殿。

      一行人匆匆忙忙地赶到沈家宗祠,待凤撵一停,流苏便搀着小麦下来。皇后和宁妃停在宗祠门外,回眸看向小麦。
      “姑姑、姐姐。”小麦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有些看不懂她们二人眼中的深意。
      沈曼君浅叹一声,向宗祠里望了望,扭头对小麦道:“你进去吧,之航在里面。”
      小麦一愣,心下也没有多想,便点了头。刚要回头叫流苏,便被沈曼君制止了:“外人不得进沈家宗祠。”
      外人?小麦望了望流苏,顿时疑惑起来。如果流苏是外人,她不也是么?不过时间紧急,容不得她多想,便被宁妃催促着走进宗庙。

      沈之航燃起三支竹香,插进香鼎之中,又退后几步,恭敬地跪下,伏于蒲团之上连叩九下。少时,正身仰视面前两尊塑像,目光轻柔而温暖:“父尊母上,儿子又要出征了。这一次……就不打扰你们保佑我了。此去不知还有没有归家祭拜二位的机会,倘若没有,也不必介怀。因为,我一定是亲身侍奉你们去了。”
      竹香的顶端,升起袅袅的烟,映照着沈懿凡和江莲若含笑的容颜。
      沈之航望着父母的塑像许久,忽一偏头,微微扬起唇角:“对了,儿子谨遵父母教诲,找到了心上人。今日也带她来见你们了。”语毕,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双手恭敬地放到案台上。
      那是一个,针脚拙劣的香囊。
      “她女红不太好,母上大人不要见怪。”沈之航淡淡地说完这句,阖上眼帘,再次伏下身,磕了一个头,“儿子,拜别了。”
      语毕,决然地站了起来,潇洒地将案台上亮着的长剑插入腰间的剑鞘,转身就走。
      然而,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就又停了下来。
      他怔怔地看着扶在门边的人。

      小麦的脸上,挂着湿湿的泪珠,乍然对上沈之航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她揪着手帕,扶在门上,只觉得脚底如灌铅般沉重。
      沈之航偏过头,冷冷地道:“沈家宗祠,不许外人入内,你快走吧。”
      小麦没有应声,不但没走,反而跨进门槛。一步一顿虔诚无比地走到蒲团前,双手合十跪了下来。望着眼前两尊塑像,再看看案台上那个香囊,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剩泪流满面。
      沈之航急了,上前一把拽过小麦的胳膊,就要拖她起来:“你怎么能无视我家族规?说了外人不能进来就不能!赶紧给我起来!”
      小麦哭得更凶了,纵是万般不愿,可惜力气不及沈之航,只能任他把自己拽起了身。
      待小麦起来了,沈之航的脸色才稍微缓了缓,他目光闪烁地抱怨:“明明叮嘱过不要让你来,怎么她们一个个……”
      “我早就来了。”小麦仰起脸,指着案台上那个香囊,正视沈之航的眼睛。
      沈之航语塞地一偏头,沉默半晌,最终无语地丢下小麦:“时辰快到了,你要拜自己拜吧。”说完便飘然走了出去。
      小麦回眸看着沈之航远去的背影,蓦然垂下了眼帘。待沈之航走远,她才转过身,长跪不起。
      香烟依依,泪珠扑簌,心有挂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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