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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片落叶 ...

  •   ——这一刻终于到了。

      何田田看着被预留出的过山车最后一排的位置,手脚都微微颤抖起来。

      右手被人温柔地握住,何田田转过头,看见孟楼兰坚定的目光,她仿佛都能听见她在耳边鼓励自己“何田田,你可以的!”

      没错,不就是告个白吗,何田田,你可以的。

      何田田握了握拳头,坐进过山车,安全装置压得她胸口闷闷的,元榭就坐在她前面的位置,他个子高,何田田能从座椅的顶部看见他的小半个发顶。

      过山车缓缓发动,还没爬到最高点,何田田的心已经提到了最高点,握住金属扶杆的手紧张得冒汗。

      过山车行驶时的风声那么大,待会儿他能听到吗?
      风中凌乱的何田田不禁有点怀疑。
      她本来是想在摩天轮上告白的,少女漫画里不都这么写吗——摩天轮抵达最高点时,告白成功的情侣能够永恒。

      但是孟楼兰说那太没有新意了。
      “你想啊!过山车到达顶点,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你头脑一热,告白说出口了,他头脑一热,也就答应了!”
      “再说了,就算我帮你创造机会,摩天轮两人独处,你敢跟他告白吗?”

      何田田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同意了过山车告白这个奇葩计划。

      “…田田!”孟楼兰小声唤她。

      何田田猛然回神,过山车已经越过了最高点,她心里一急,刚张了张嘴,就被骤然提速往下坠的狂风灌了一肚子。
      酝酿已久的告白刚到嘴边,散落成了一连串的尖叫。

      尖叫声此起彼伏,何田田被过山车急速转弯的力量甩得七荤八素,心脏剧烈跳动,简直要撞破胸腔。
      可她竟然神奇地不那么紧张了。

      过山车往第二个制高点爬的时候,何田田后脑勺抵着椅背,望向水洗一般湛蓝的晴空,迎面的气流轻柔地抚过她的肌肤与发丝,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爽朗开阔。

      “元榭!”
      她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大声道。
      “我好喜欢你啊——!”

      过山车再次往下,这次除了尖叫,更多的是激动的哄笑与欢呼。

      何田田的心已经飘到了云彩上,她盯着前排元榭乱蓬蓬的头发,方才告白的磅礴气势烟消云散,感觉有点呼吸不上来了。

      过山车又拐了几个弯,回到起点。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同学们兴奋极了,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连连起哄,一边将被告白的主人公围在了中间。

      元榭被一群男生簇拥着下了楼梯,微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另一位当事人何田田,刚从过山车下来,一落地,腿就软了。她整个人的重量都靠身边的孟楼兰撑着,才没一个踉跄从楼梯上栽下去。

      虽然一开始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白,何田田就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被众人围观的时刻,她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这阵仗!百足的心理准备都不够!
      呜呜呜呜她还是应该找个两人独处的时机告白的!

      一段短短的楼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见两人下来,欢呼鼓掌的人群这才稍稍安静下来,自动为她们让出一条道,元榭笔直地立在道路尽头,像一根没有感情的电线杆。
      何田田好想临阵脱逃,但是不行,事已至此,她一定要听到元榭的答复!

      何田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孟楼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架着她的胳膊陪她走进去。

      元榭的神色终于动了,目光落在何田田身上,眉头轻轻蹙起:“你跟过来干什么。”
      对于一贯温和有礼的元榭来说,这已经是很不客气的一句话了,何田田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身边的孟楼兰帮她解了围。

      “一个人紧张不行啊?”孟楼兰答得理直气壮,又将何田田的手臂往怀里紧了紧,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点力量。
      何田田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若不是有人陪着,她绝对早就落荒而逃了。

      何田田再次提了口气,期盼地寻向元榭的眼睛:“过山车上那句话,你听见了吗?”

      元榭的视线再次移过来,他直直盯了何田田好一会儿,又垂下眼睛,淡声道:“……听见了。”

      完了。
      何田田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反应,别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了,简直是在生气。

      她应该想到的,元榭不喜欢人多,不喜欢喧闹,不喜欢计划外的变数,不喜欢别人干涉他做决定……可她却用这样的告白方式来逼迫他。

      ……她已经预感到被拒绝的结局了。

      “……那你的答复呢?”大概是见她半天没有了动静,孟楼兰积极地替她问道。
      不明真相的围观同学又开始起哄,怂恿元榭“答应她”。

      别问了。
      何田田感觉头晕目眩,四面八方的音浪将她高高抛起又狠狠摔下,她就像一块在案板上被拍松了的肉块,待人宰割。

      别问了……
      这样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一时热血上头,就顺口答应下来。
      可元榭从来就不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他只是看上去温和好说话,实际上内心死犟,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人,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松口。

      ……别问了…………
      她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何田田闭上眼睛,毒辣的阳光已经要将她晒化了,同学那些热心的目光此刻都变成了凌迟中的一把把刀,她逃不掉,也不能逃。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这个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她喜欢的人面前,露出丑态。

      何田田又强撑着把眼睛睁开,凄凉地笑了笑。
      对面的元榭甚至没有在看她,她最痴迷的那双眼睛陷在额发的阴影里,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她的告白起过哪怕一次波澜。
      她看着元榭的头低下去,竟然朝这边鞠了一躬,然后他清清冷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来。

      “对不起。”

      周围的喧嚣在这一瞬戛然而止,何田田小退了半步才站稳脚跟,元榭就说了这三个字,转身便要走。

      你看。
      这最后一刀不留半点情面地砍下来,何田田反而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

      孟楼兰比何田田本人还着急:“哎!哎!这就完了?你这就要走了?!”她急得跳脚,就差拽着她追上去了,“元榭大神!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们已经结束高考了!不会耽误学习啦!你要试一试才知道合不合适啊!”

      元榭脚步一顿。

      何田田不由攥紧了孟楼兰的袖子,很没出息地,她竟然还抱有一丝期待,希望元榭会改口“试一试”。

      “对不起,”元榭重复道,目光遥遥投过来,落在不知名的虚空,他抿了抿唇,下颚线是绷紧的,显得很不近人情,“我不喜欢你。”

      何田田脑子里轰地一声,仿佛有人在她头上投了枚炸弹,炸得她耳朵里嗡嗡作响。
      孟楼兰的嘴一张一合,好像还在说些什么,围观的同学面露尴尬,也在窃窃私语,有人跳出来说了句话,人群稀稀落落地散开了。

      但何田田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她仓惶地站在原地,看着元榭畅通无阻地越出人群,渐行渐远。

      何田田觉得心里堵得慌。
      就算换了同桌,分了班,两人的教室不在同一楼层,她也从来没觉得他们的距离有多远。可是现在元榭的身影一往无前,不作半分停留,执着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忽然很茫然,眼前弥漫起白茫茫的一片大雾,模糊了她奔向他的道路。

      元榭这一走,或许就永远走出她的世界了。

      啪嗒。

      何田田执拗地望着元榭离开的方向,终于还是没能绷住,眼泪无声地淌下来。

      孟楼兰被吓了一跳,不仅是她,有几个还未散去的同学也被吓了一跳,不敢过来打扰,逃也似的跑了,只有几个女生纠结地看了一会儿,还是不忍心地凑上来,递了几张纸。

      何田田哭得直抽抽,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什么自尊心什么公共场合了,元榭说他不喜欢她——意识到这一点她越哭越伤心,蹲下去抱着膝盖低声呜咽起来。

      “……田田怎么了?”有个女声担忧道。

      “没事没事。”孟楼兰接过纸巾,也蹲下去给埋头猛哭的何田田擦眼泪,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又抬头对几个女生抱歉地笑了笑,“让我们静一静吧,谢谢。”

      女生们嘀咕着走远了。

      最后一点顾忌也没了,何田田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知道她一时半会儿眼泪流不干,孟楼兰也不给她递纸巾了,也跟着坐到她身边,安静地陪着她。

      何田田第一次知道自己能流出这么多眼泪,简直要把身体里的水分都榨干了,哭到最后她哭得口干舌燥,哑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她太难过了——元榭不喜欢她。

      何田田痛苦地意识到,从高一到现在,她喜欢了元榭整整三年,她为了靠近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原来都是无用功。

      时至今日,何田田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这一天的每一个细节。

      那是高考结束的第二天,炎炎的烈日烤得地面发烫,游乐场里连一丝风都没有,蝉鸣无休止地拉长,辨不清方向。
      她的脸埋进臂弯里,泪水打湿了一整片的裙摆,眼睛哭得红肿,刺刺地疼。

      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排除所有杂思,加重加粗地无限放大。

      ——她不要喜欢元榭了。
      她再也不想见到元榭了。

      她的青春,她的少女时代,她最纯粹最美好的初恋,在那一天,沉痛地画上了句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片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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