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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荷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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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觉得,月姑娘生病了。
她之前听大夫说过,有个病叫什么分裂...,形容一个人里面有很多人,大抵就是如此。
她刚认识月姑娘的时候,她浑身是伤,看起来就像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她尽心尽力的伺候她,希望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可以早一点醒来。可是月姑娘一睁眼,她就觉得事实并非如此。月姑娘的眼神是冰冷冷的,说话也冰冷冷的。她猜想月姑娘许是某位神秘的江湖侠客,遇到公子遇险便拔刀相助,身受重伤也要坚持的挡在公子面前,心怀侠义正道,待伤好后,她会拍拍衣袖离去,不留功与名。
可后来,她想起中元节出去玩时仿佛乡下人进城,看到小糖人眼睛都散发着光芒的月姑娘...嗯...不像。不过她和月姑娘玩的很开心,她觉得月姑娘可以成为自己在将军府的一个新朋友。可到了复健的那段时候,月姑娘突然变得多愁善感,时不时忧郁的叹一口气,走起路来还没有拄拐的时候稳健有力跑得快,仿佛一个病弱的闺阁小姐。难伺候程度达到了巅峰。
那天和成公子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月姑娘顶着一双哭肿了的眯眯眼,看看她,看看阿德,又看看忠怀,忽然哭了出来,哭完了笑,笑完了哭。看的她心里直发毛。她缓缓松开手里揪着的阿德的衣领子,小心翼翼的装作在帮他捋衣服的样子,凑在阿德耳边说:
“你听过有一个叫什么分裂的病吗?就是一个人身体里面其实有很多人,然后每个人都不一样,你觉得月姑娘像不像啊?”
阿德深深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憋得猪肝色的脸渐渐恢复原状,他朝轻轻那边欠了欠身道:“你说的是不是怀孕啊?”
轻轻对着正看着自己的月姑娘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手里却不自觉地把刚刚捋平的衣领子捏的皱皱巴巴,她在内心呐喊:你、真的、是、不懂我!!!
这些日子来,轻轻牢牢记得自己做丫鬟的职责。做完自己的分内事就立刻走开,然后暗中观察月姑娘有没有奇怪的情绪变化。有一天晚上定好了去夫人那边用膳,轻轻下午便陪着月姑娘去花园溜达消食,姑娘说口渴了想喝水,轻轻便去附近的厨房打水,回来了却发现原本在亭中乘凉的月姑娘不见了。
轻轻放下茶壶四下寻去,发现不远处的花圃间,有个人头若隐若现。她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叫喊出声,却发现是月亮姑娘蹲在那窸窸碎碎的做着什么,时不时的脸上还洋溢着憧憬的微笑,轻轻慌忙捂住嘴,她放下茶壶,无力的坐在亭中石凳上凄凉的想,月姑娘又发病了。
自那天以后,月姑娘看到她的时候笑的更诡异了。每每进去给月姑娘上茶,她总会带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出来顺带感叹一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笑里藏刀吧.....轻轻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这两日都在成渊那用膳。成渊不忙的时候,会教她一些武学知识。一日,月亮刚从成渊书房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阿德捧着个荷包仔细观赏着。月亮觉得好奇,便问道:“阿德,这是什么呀。” 阿德倏忽收了起来,低头道:“回姑娘,是轻轻姑娘送给在下的荷包。”
从前听成渊说起过,轻轻秀的荷包是将军府里最好的,月亮便想要跟阿德讨来看看,阿德却拱手郑重道:“姑娘要什么别的,阿德都可以给姑娘寻来,唯这荷包...是轻轻姑娘绣了许久的,在下十分珍惜。恕在下难以从命。” 月亮被阿德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忙挥挥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既是你十分贵重的物品,我便不好夺人所爱了。”
走回去的路上却琢磨起来,阿德有了轻轻的荷包,可是成渊却没有佩戴荷包,该多委屈呀。她要亲手给成渊绣一个,让他也能时时揣在身上。
那日和轻轻在花园散步,月亮在凉亭中坐了会儿,突然发现那花圃中一朵花开的极好,闻着还有淡淡清香,如果给成渊放到荷包里,他便能时时闻到这样的味道,看到这样美丽的花,多好呀。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荷包。
那是一个平淡的犹如过往的每一天的黄昏,太阳光温温柔柔的透过窗户,照进越清阁偏院里的一处房间,洒在桌子上的一盏印着青花的茶杯里。茶杯的水微微晃动,似要把那满溢的阳光震出杯沿,留在这散发着悠悠茶香的屋子里。
阳光映衬下,空气中微尘飞舞,仿佛镀了层金。桌旁的少女皮肤晶莹透明,一双小鹿样的眼睛忽闪着,她的目光跟随着面前的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看着她将茶杯轻柔拿起,准备离去。有清风袭来,裹挟着一丝凉意,月亮觉得天时地利人和,这正是一个学习刺绣的好时候,便伸手拦住了正欲离去的小丫鬟,还未启口,只见小丫鬟身子抖了抖,茶杯里的水撒了一半。
轻轻一点一点的抬起头,目光复杂的望着她,嘴动了动,嗫嚅了半晌。
少女极有耐心的等着她。
终于,
轻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声哭喊道:“月姑娘,饶命啊!!!我还年轻我还没有成亲我还没有吃够门口朱大伯卖的糖葫芦!!!”
月亮伸出的手僵在原地。
屋外,又是一树鸟儿四散飞去。
只有一只老麻雀静静的立在树杈上,看着空中悠悠飘落的几根羽毛,感慨了句:你们都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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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轻轻抽抽嗒嗒的喝了口水:“月姑娘要绣荷包?是想要送给成公子吗?”
月亮狠狠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问:“你...好点了吗?”
轻轻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用力的擤了擤鼻子,摆了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就是,换季敏感了些。话说回来,成公子是不带荷包的。从前那些姑娘小姐的送公子荷包,公子都说身上不喜欢别着配饰,婉拒了。”
月亮愣了愣:“原先以为不带是没有,原来是不喜。”
“那姑娘,还想学吗?”
月亮笑笑:“学!为什么不学,那些姑娘们的小物件,我自己也喜欢的。”
轻轻抱来针线盒,拿起一根针,将针孔对着暮光,
她招招手示意月亮看过来,两个女孩子并排蹲着,眯着一只眼从针孔向外看去。轻轻拈起一根白色的线,稳定而缓慢的穿过针孔。月亮觉得好神奇,那么一个小小的针孔,透着它看过去,好像圈住了太阳。她也有样学样的模仿轻轻。
轻轻低头将几个不同颜色的荷包一字排开:“月姑娘,你挑一个。”
月亮拿起一个黑色的,轻轻翻翻拣拣了半晌,挑了个月白的。
“姑娘想绣个什么样式的?”
“一棵树,一棵白杨树。”
“姑娘果然是姑娘,”轻轻笑出声来,“寻常人家都绣些鸳鸯、锦鲤、花花草草,姑娘绣了一棵参天大树,是想拴住谁的心呀?”月亮语滞,用胳膊顶了顶轻轻:“我绣给我自己的。你呢,你要绣什么?”
“我呀,那我就绣一个羞红了脸颊的大月亮!”
“你!”月亮说着便伸手去抢轻轻的荷包,轻轻举起手来躲着她,两个女孩嘻嘻笑笑的闹作一团,不一会儿,太阳光就悄悄的溜出了屋子,只留一轮黄澄澄的月亮悬在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