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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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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市实验小学门口。
校门口的交通犹如塞满泥沙的下水道般,堵得水泄不通。刺耳的车鸣声夹杂着人们的吵架声和学生嬉戏声此起彼伏。
王墨去找正在执行护学任务的丁子。
他在路口扫量一圈,正好看到周苒戴着耳机,站在马路牙子下面。她低头想着什么,双脚不偏不倚踩过了人行横道。
王墨眉峰一挑,用手肘撞了下穿着反光背心的丁子,冲周苒抬抬下巴:“踩斑马线。”
丁子看他的神情像看到鬼一样,心说大名鼎鼎的冷面门神什么时候这么鸡毛蒜皮了。
见丁子满脸问号,王墨慢悠悠地说:“交通安全事无大小。口头警告下算了。”
作为刚入职还摸不清门道的新人,丁子只得吁了口气,无奈走过去:“你好,请不要站在斑马线上,而且戴耳机过马路不安全。”
因为紧张,丁子的口吻像炒黄豆似的干巴生硬,听上去有点冲。
周苒循声抬眸,看见旁边站了一个瘦高的小警察。她脑中正构思着下一章情节,被他这一句猝然打断了思绪。
只见她眼梢斜挑,伸手摘下耳机,轻嗤道:“警察同志,您这口气对人民群众可不像春天般温暖呀。您是失恋了还是失业了?工作中不要带着情绪嘛。你这冷不丁冒出来,把我心脏病吓出来怎么办?”
丢下一长串儿泼皮话,正好绿灯亮起,周苒快速走向前,瞬间淹没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
丁子被怼得目瞪口呆,这姑娘看着斯斯文文,怎么这嘴跟刀子似的。他转身,冲躲在林荫里似笑非笑的王墨委屈地说:“被怼了一顿。哥,能走了吧。”
阳光穿透树梢,斑斑驳驳投射在王墨身上。只见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冷脸,若有若无地勾起了嘴角。
脾气还挺大。
盯着消失在路口的一抹米色身影,王墨眸光微闪:“快下课了,把祖国花朵护送了再撤。”
傍晚,夜幕拉开,海风习习。
赶海是本地人熟悉的老字号。离公安局近,所以刑警队的人常过来改善伙食。正对着马路的门帘装修得很不起眼,环境顶多算干净整洁,饭店外随便摆了几张圆桌,供晚上的客人吹着海风撸串。
还没到晚饭点,一楼已经坐了两桌客人。
王墨一进门就瞧见了周苒。她左手支在桌上抵住额头,右手翻着手机,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儿。一身的米色风衣显得人白净斯文,完全没有下午怼人时的嚣张跋扈。
她桌上摆着一大盆海鲜、一小碟凉拌海蜇丝和两瓶啤酒。这里饭量出了名的大,这两盘菜足够两三个女生吃了。
“哎呦,邢队,可好久没来了”老板方姨亲自过来招待,端茶倒水十分利落。
邢宇嬉皮笑脸地坐下:“这不忙着为人民服务呢嘛。”
“可不么,我都瘦了三斤了,回去媳妇都不一定认识我!”李浩扭着圆碌碌的大脸对方姨诉苦。
“可拉倒不,你都胖得追不动人了。倒是王墨和丁子得补补,一个比一个瘦,你俩可是警队的明日之星,咱们五队的心肝宝贝!”白山海毫不留情地鄙视了老李一番。
白山海说得没错。
丁子,大名丁溪,作为新人,虽经验不足但任劳任怨,十分好用。王墨更别提了,刑警学院研究生,先是技术队呆了两年,现在又这么快成为主办侦查员,眼瞎了都能看出小伙子前途无量,更何况他家里都是公安系统的,背景强大。
方姨一边介绍着今日鲜货,一边亲自端出几个小菜摆在桌子上。
李浩白山海凑着头看菜单点菜。丁子跑了一天,只顾大口喝着水,也不管一会儿还有肚子吃饭没。
王墨座位刚好斜对着周苒,眼光稍微一侧便瞟到周苒喝得红扑扑的脸上正皱着眉,举起筷子一副不知如何下手的样子。
作为土生土长的内陆人,周苒盯着这脸盆大小的海鲜犯愁起来。
这海鲜锅以大虾为圆心,围绕着各种贝类。她唯一认识的是海蛎子,吃起来肥美鲜嫩。边上那堆乌黑带壳的贝让她想到南方的蟑螂,她一口都不敢动。
周苒无奈地又点了盘干炸小黄鱼,然后就着海蜇丝喝了一口青啤。
一群大老爷们胡吹海侃时,突然听到很好听的女声,柔柔的很是悦耳。邢宇和白山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王墨专心致志地低头吃小菜。
“姑娘,你一个人吃这一盘海鲜锅和海蜇丝够了,点多了浪费。”方姨好心劝解。
周苒摇摇头,说了句“没事,不浪费”。
方姨瞅了一眼桌上,一脸可惜:“哎呀,这么多虾都没动呢,这多新鲜啊,不合口?”
老一辈的人都是非常节俭的,方姨看到客人点多了总忍不住提醒一下。
“不是,我吃虾过敏。”周苒不好意思地说。
她吃虾就吐,但菜里放几个只要她不吃也没事。谁知道这老板这么实诚,放了这么多大虾。
刑警队这边的菜陆陆续续上齐:四人份的海鲜锅、个大肉多的鲅鱼饺子和各种烤串。都是一起战斗的同志,谁也不用客气,风卷残云间两盘饺子就剩下两个光秃秃的盘子。
想到明天可以休息,李浩美滋滋地喝了口啤酒:”再不回去媳妇不让进家门喽。”
“用川话怎么说的,你个耙耳朵。”
听到白山海揶揄他妻管严,李浩闷着声说:“我耙耳朵咋了,我媳妇多不容易啊,一个人操持大么一大家子。”
大伙一下子沉默了。
上个月为了抓捕,李浩几人去东北蹲守了七八天。家里孩子发烧,李浩媳妇一个人背着孩子去了医院。孩子没事以后,李浩媳妇哭着发条语音过来说要离婚。李浩听着语音,一句话没说,眼圈红着去个卫生间呆了五分钟,回来继续一起盯守。
白山海知道他失言了,端起酒杯和李浩碰个杯。
“你们这有媳妇的知足吧,我和对象处了半年,就见三面,哎……”邢宇故作叹气,夹起小鱼干嚼得嘎嘣脆。
王墨不说话,专心吃着菜。吃得额头出了细汗,便脱掉黑色薄夹克,露出短袖T恤。
正值饭点,客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哎呦,美女一个人啊……”流里流气粗嘎的声音响起。
周苒喝得有些上头,正支着胳膊轻揉太阳穴。闻声抬起头,看到一个硕大浑圆的啤酒肚,再往上一看,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睛正盯着她。旁边还有个十分瘦小的男人也猥琐地笑着。
周苒低下头,懒得搭理他们。
“怎么不理人呢,一个人多无聊,哥哥陪你喝啊。” 说着,胖子往前凑了一步,作势要拉椅子坐下。
这是周苒第一次遇到流氓。
她从大学起就生活在治安极好的魔都。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她其实有点愣住,转念又一想,呀,竟然有人调戏她。
果然,流氓都像书里写的那样猥琐丑陋,再说帅哥还用当流氓吗,勾勾手指不就得了……
胖子费力地挤在椅子上,一张不甚美观的脸凑近了,周苒才反应过来。她右手本来就抓着手机,一句话不说,快速输入110,警惕地把手指搭在拨出键上。
王墨手中长筷顿住,冷着脸看向挡在周苒前面的流氓。邢宇几个也停住筷子,眼见流氓坐在周苒旁边,王墨猛地起身,屁股刚离开凳子又被邢宇一下子按回座位上。
邢宇扭过凳子,对着方姨不急不重地抬高声音:“方姨,这么久没来,你们这怎么多了那么多苍蝇啊,真影响哥几个吃饭心情。”
胖子倒不傻,马上听出邢宇是指桑骂槐,一下子站起来,转过身:“骂谁呢你!”。
不过,他一看对方人多且各个不像善茬,也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没脸没皮地说了句“我和我大妹子唠嗑管你们什么事啊。”
邢宇似是没听见,回过身冲李浩说:“咱哥几个忙了半个月才好好吃顿饭,这饭还没吃完,再拘几个人进局子,局里也不给咱算加班费啊。”
他的声音洪亮爽朗,不紧不慢却带着几分气势。
李浩表现得非常无奈:“谁让咱们是人民公仆呢。”
白山海“喀嚓喀嚓”地活动着手关节,转转脑袋,然后目瞪如牛回头瞅了一眼。
胖子平时也就小打小闹,一听碰到警察了便害怕了,白山海这一回头更让他觉得这次踢到铁板上了。
他冲同伙使了个眼色。
“哎呦,邢队,你们好吃好喝,歇歇手。”在厨房听声快步走出来的方姨赶忙打着圆场,又对胖子热情地笑着,“小伙子你们可老久也没来了,二楼刚好还有个位子,来来,我带你们去二楼,啤酒免费,敞开了喝。”
有人给递了台阶,胖子两人麻溜地上了二楼。
周苒舒了口气,松开按在拨出键上的拇指。
她抬眸望去,只看见刚给她解围的人厚实的背部。旁边的邻居露出骨相极好的侧脸,骨节分明的手抓住筷子慢条斯理地夹着菜。
是警察啊。
周苒想过去说声谢谢,却远远看见那桌人却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吃喝喝着。
一声电话铃声响起,为首的那个人接起电话,其他几人边吃喝边讨论后面出差安排。
现在过去打扰似乎不太礼貌,而且更擅长和文字打交道的周苒对着陌生人还是有些腼腆。
一楼的空桌很快坐满了人,饭店里人声喧闹,刚才的不愉快仿若没发生般。
周苒买完单安静准备地离开。出门口时,她扭过头,隔着两桌的食客,看见那桌人吃喝得正是兴头。
几个人酒足饭饱,李浩和白山海急赤白脸争论着上次抓捕中哪个人更劳苦功高。邢宇走到收银台去结账。
方姨笑眯眯地说:“刚才那个小姑娘替你们结账了,还让我替她说谢谢。”
邢宇一愣,显出难得的羞涩:“呦,第一次有姑娘请我吃饭啊。”
把钱包塞回口袋里,邢宇走过来得意洋洋地说刚才小姑娘请他吃饭。王墨眼帘抬起,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们都吃了。”
这是他这餐主动说的第一句话,又冷又淡。
丁子边嚼着花生米边悄悄瞅了眼王墨,心说这姑娘不是中午那个嘛,该不会和王墨认识吧。王墨冷眼瞟了他一眼,丁子缩缩脖子没吭声。
邢宇挠挠头:“这犯纪律……”虽然他平时嬉皮笑脸,但作为队长思想觉悟还是有的。
“人家偷偷买的,咱们也不知道,这么多证人呢。再说,谁有那闲工夫?”白山海说,心想能省一顿是一顿,省下活动经费下次吃个大餐。
说了个“也是”,邢宇弯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牛仔服。
王墨起身穿好夹克。他酒量不好,喝了半瓶啤酒就红了脸,皮肤白净显得越发俊秀。
破旧的出租车里,海风从半开的车窗呼呼而入,吹得周苒头发凌乱。两旁路灯昏昏暗暗,不远处传来悠长的轮船鸣笛声。
这和魔都相比,是另一个世界。
时光更慢,人更悠闲,陌生又美好。
不过,以后尽量在商场里吃饭吧,安全些。她心里暗暗反省,顿时又觉得租这个房子很明智,邻居是警察多有安全感啊。
接下来两周,周苒宅在家里,开始勤勤勉勉地写文。
换了个地方生活,周苒的更文效率直线上升,感动得编辑在作者群里几次点名表扬她最近的积极。
一切都向美好的方向发展,周苒甚至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