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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法无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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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梦皇朝的宫廷并不十分高大宏伟,精致的建筑鳞次栉比,却并未给人狭促拥挤的感觉。只是宫廷中七拐八拐的回廊让星醉头晕脑胀,她紧紧跟在司礼官身后,生怕走慢一步便会跟丢。
不知道绕了几个圈子之后,星醉面前豁然开朗——她置身一个典雅的庭院门口。
庭院正中是一块宽阔的空地,青白褐三色地砖拼凑成简单的花纹;空地中间端端正正摆着一个铜塑——一只从天而降的凤凰。往对面望过去,是一栋略高的殿堂,只是殿中的纱屏风挡住了星醉的视线。
庭院四周是一圈回廊,星醉跟着司礼官自西边回廊往殿堂走去,就看到东边的回廊里也走着一位仕女,似乎刚从大殿里退出来。
“那是谁?”星醉看得眼睛发直——她虽然生在乡下,但电影电视并没少看;她见过的女人虽然不多,但都是能放上台面的女演员。对面那位贵族小姐却和星醉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同——至少她的侧脸十分清妍,气质也优雅从容,决不是任何演员能够模仿。
司礼官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那是文成侯的女儿聪静萍,今年十九岁。”
星醉恋恋不舍的目光追随着聪小姐的身影,脚步也慢了下来。直到聪小姐消失在庭院门外,她才吁口气,真正放心了:有那么美丽的人做竞争对手,她司马星醉绝无胜算!真是谢天谢地,谢谢南北神明让聪小姐长得这么美丽!
“武德侯府,灵郡主星醉觐见!”司礼官忽然吼了一嗓子,把星醉惊得一哆嗦,手里的花也落在地上。
“呃?它怎么还在我手里?”星醉弯腰拾起牡丹,有些不知所措。
这朵花似乎是不能摘的——星醉为难地拈着花梗,心中害怕起来:那个飞扬跋扈的年轻贵族非常重视这花,不像是小题大做。如果被皇帝看到这朵珍贵的牡丹夭折,恐怕没好事。
“灵郡主!”司礼官看星醉僵立不动,以为她太紧张,于是碰了碰星醉的肩,“快过去!”
“哦……”星醉心虚地把手藏在背后,慢腾腾绕过屏风。
大殿两边坐着两排老头子老太太,武德侯也在其中——恐怕这些人不是皇朝重臣,就是今天参选的少女们的家长。上座的那个年轻人,毫无疑问,应该是惜梦皇朝的皇帝郗月晗。
星醉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金碧辉煌的皇宫、衣着光鲜的贵族、美轮美奂的器物,她在电影电视里看过无数。
但目光游移到月晗身上时,她还是忍不住一愣。
义父虽然暗示过:皇帝不是老头子,是年轻人,而且是很出色的年轻人,但星醉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闭上眼睛吸了口气,诚心诚意地向上天祈祷:希望世上长得这么俊美的男人只此一个。如果男人都按这个标准塑造,女人还有什么活路?
“灵郡主,见了陛下还不行礼?”皇帝身边的女官年纪不小,话语虽是在责备星醉,但口气并不凶恶。
星醉的眼睛随着年轻君主的一举一动而转动——她看电视剧时,没发生过这种现象啊!也许因为电视里的帝王要么是老头子,要么剃了秃瓢头、拖着大辫子,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星醉这么丢脸地发呆时,月晗也观察着她。
事实上,月晗一看到星醉时,眉头就不禁一皱——她和聪郡主的反差实在太明显。聪郡主虽然也有些胆怯,但举止温文柔弱得如同池水,虽然无聊,却让人不忍心责备。这个灵郡主四处乱瞄的眼睛当中,却带着一股特异的气息,似乎预示着她随时都能在这个庄严的殿堂中活蹦乱跳……总之,她就是单纯地站在那里,也显得和眼下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瑟缩地背着手,不停地冲一边的武德侯使眼色。而武德侯探头探脑看了看她藏在身后的东西之后,却只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月晗很好奇:她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不过灵郡主的服饰让月晗很有好感:她穿了一袭象牙色的长裙,上面绣着疏落有致的桂花;绛红色的披纱从她的双肩垂下,绕在臂弯里——这颜色让月晗想起了多年前某一天他的装扮、那颗无辜的桂花树,还有那株奇妙的绛红色牡丹……
“灵郡主,见了陛下还不行礼?”司礼女官的话语并没有惊动发呆的星醉,却提醒了月晗:这不是畅想的时间和地点。
他站起身,冲星醉摆了摆手:“算了!我还有事,一切从简。早问完让她早走吧,省得一会儿跪一会儿起。灵星醉,你知道什么是‘无法乌天’?”
说到这里,月晗的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刚才,聪郡主竟然说这是指一个人没有头发,所有愤恨地“侮”辱上天……不知道灵郡主又有什么高见。
月晗每次都期待答案,不仅因为好奇,更因为他总能从中得到笑料。
“不是‘无发乌天’!是‘无法无天’才对……”星醉扁了扁嘴,不卑不亢地回答:“这是说一个人既不受王法管束,也不畏惧上天。就是形容人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
她的声音很悦耳,但却让月晗站在皇座边,愣住不动,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听到自己的心“空空”直跳,脑海中忽然翻涌出昔日的一幕:年少的他在圣母庙央求,“她不完美?有什么缺陷?先告诉我……”
看着一脸惘然的灵郡主,月晗的脊背上忽然冒出冷汗,他颤抖着问:“你、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无法无天’的人,她既不尊重人世间的律例,也不敬仰上天神明,她……没有信仰?”
星醉眨了眨眼睛,严肃地点点头:“呃——也可以这么理解。”
月晗的脸色苍白,呆立在原地不住颤抖。
“陛下——”一边的司礼女官察觉月晗的异样,小声问:“可以让灵郡主退下了吗?”
“哦、哦!”月晗如梦方醒,但头脑还没有从恶梦般的震撼中恢复灵光。他随意点了点头,随口问:“灵郡主,你藏着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
“啊?”星醉心中大叫不妙,但两边大臣齐刷刷地把好奇目光投向她,她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星醉羞愧地伸出双手,闭上眼睛,等着再一次挨骂。
她等来等去,却没等到,于是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周遭的老头子老太太们似乎带着失望的神情。他们原以为星醉藏了什么好东西,但那不过是一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花——其实神木牡丹本来就很普通,如果当年它不是开在桂花树上,谁也不会把这朵红花和“神圣”这个词联系起来。
月晗陛下的神情却与众不同——他紧紧盯着星醉手中的花,脸上忽青忽白。没人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为什么悚然变色。
其实,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圣母的启示:“缘分来时,你自然知道”……
星醉回到家后,竟然有些遗憾。
入宫面圣这件事,开始时轰轰烈烈,还让她费了老大功夫、爬到房檐上以自残相威胁。但结束时却如此波澜不惊——虽然甚合星醉的心意,但如此虎头蛇尾仍不免令人怅然。而且她也没机会问皇帝是从哪里听来“无法无天”这个词。
她揣摩着:看来皇帝心中已经内定了聪郡主,所以召见她时才那么心不在焉、草草结束。
星醉并不觉得遗憾。皇帝和聪郡主站在一起会多好看啊!要是把聪郡主换成她司马星醉……唉,还是不要做这种可怕的幻想了——她摇摇头,告诉自己:相貌平凡的女人,最大的恶梦就是嫁给郗月晗那样的男人!被他一比,还不把老婆比到地底下?和那样的人朝夕相对,女人一定会早死——自卑死。
不过,如果能时常看一看皇帝和聪郡主一起出现的场面,倒不失为一个激动人心的消遣。
“义父,聪郡主什么时候当皇后?我好想看她和皇帝站在一起的画面……”星醉缠着武德侯央求,生怕封后大典时他不让自己出场。
“聪郡主?静萍?谁说她要当皇后?”武德侯被她搞得莫名其妙。
“聪郡主那么漂亮,皇帝不选她才是瞎了眼!”
“静萍很漂亮吗?”
“废话啦!”星醉白了武德侯一眼,“义父,难道你的审美观有问题?聪郡主美得一目了然,你看不出来?”
武德侯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开始认真反思自己的审美观,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的眼光没问题!大家都说敏郡主比静萍漂亮,我也觉得是这样——不可能是我们的眼光都有问题吧?”
星醉也眨了眨眼,原因却和武德侯不同。她有些过度激动地问:“这次参选的还有一个敏郡主?比聪郡主还漂亮?”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星醉决定改投敏郡主一票——如果她比聪郡主还漂亮,和皇帝站在一块儿无疑是一幅更美的画!
总之,她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参选仕女中最其貌不扬的一个而自卑……
当上述这些念头在三天之后烟消云散,司马星醉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继续在武德侯府献身于科普教育。
但这一天,武德侯却呼天抢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直奔星醉面前,宣布了一个爆炸性新闻:
“明、明天,皇帝让你明天到宫中的鸣翠苑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