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 梦 恋》煌瑛

5、五国传说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司马星醉对武德侯灵冰曜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情——大概和刚孵化的小鸟一样，她对第一个善待她的人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和信任。
　　但今天，司马星醉却不得不用极度失望的目光悲哀地谴责这个老人。
　　“义父，你不是信誓旦旦向我保证：一定会让我落选吗？”
　　武德侯在她的注视下忸怩不安地搓着手，自己也莫名其妙。“这个，也许是皇上给我面子，不好意思在第一轮就把你淘汰……”他勉强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后，立刻说：“不过，这一次你绝对可以放心！第二轮筛选是由皇帝亲自过问一些关于赏花、品茶、鉴别名画玉器之类的问题，你根本不可能回答出来，一定能顺利落选！你就当跑一趟去参观美男子好了——我们惜梦国不知有多少少女想在皇上身边站一下，却没有机会……”
　　“我一点都不想！”星醉毫不犹豫地抱怨：“我的长相本来就乏善可陈，被他一比，岂不是不堪入目？！”
　　灵冰曜眨了眨眼，看来十分惊讶，“谁说你的长相乏善可陈？那天见过你的大臣们都说你精灵可爱。”
　　星醉根本不相信，嘟着嘴摇了摇头。“那是人家给你面子！连皇帝都给你面子，让我通过第一关，别人能不说几句好话吗？说我丑就是质疑皇帝的眼光，谁那么傻？”
　　“星醉，你干吗总把人想得那么复杂？”灵冰曜皱着眉头嗔怪道：“我在惜梦皇朝混了一辈子，从没见过你说的这种口是心非的人。”
　　“义父，你太单纯了——”
　　“这倒不假！”灵冰曜微笑着捻了捻胡须，“我朝第八代皇帝向圣母许的愿望就是‘人心单纯，永不互相戕害’。”
　　又是圣母、皇帝、愿望……星醉已经对他这种模式性发言失去好奇。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没法说你们了！惜梦国的人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外敌来犯的时候你们非得吃亏！”
　　“不会有那种事情的！”灵冰曜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这辈子，除了小音这种若干代的混血儿以外，再没见过外国人。那四个外国还不知道是不是仍然存在！”
　　“四、个、外、国？”星醉的瞳孔微微放大，终于听到了有价值的信息。
　　灵冰曜恍然大悟：“哦，对了，你没听过五国传说？我们这里，每个祖父母外祖父母都要给孩子讲这个故事。来来来，虽然你没有祖父母，但义父我不介意提前练习一下——以后你有了孩子，也要让我来讲这个故事，记住了！”

　　很久很久以前，世上只有一个国家——惜梦。这个国家既有王族和后族，也有保护王族的巫师和武士，还有辅助王治理国家的智者。
　　一位智者和王后暗通被王发现，愤怒的王把智者的部族全部变成鸟，赶到北方；王后害怕受到王的惩罚，逃啊逃，一直逃到海里，变成了鲛人。
　　多疑的王不再信任其他部族，他将巫师们放逐到极北之地，将武士们驱赶到西方，又将后族贬到海边。
　　化身成鸟的智者们，只能在每个月圆之夜恢复人身。他们就在那天晚上，和北方的女子结合，生育了许多后代，建立了霜岚国。迄今，霜岚国的居民仍然能够在天空飞翔，被称为“飞天”。
　　王后入海的第二个春天，渔人们看到她把一个孩子放在岸边。在海边的后族收留了这个孩子，他后来带领后族建立了锦鳞国。据说锦鳞国的王族保留了鲛人的特性，擅长潜水探珠，海中的鲛人会带领他们去找最好的海珠。有些王族的女性，甚至和鲛人一样，能从双目中流出珍珠般的眼泪……
　　巫师们在极北之地建立了丽月国，并且按照巫师的传统，选取最伟大的巫师为王，保持了巫师治国的传统。
　　武士们在西方建立了朱紫国。迄今为止，朱紫国民仍是五国中最骁勇善战的。
　　惜梦王看到这四个新国家的崛起，害怕他们复仇，于是发明了许多许多神奇的工具，保卫自己的国家。这个制造工具的传统一直保留着，所以惜梦国仍然是天下能工巧匠的聚集地。
　　五个国家大约和平相处了三百年，在惜梦皇朝第五代国君治世时，锦鳞国和霜岚国发动了进攻。
　　虽然锦鳞国民和霜岚国民都拥有特异的体质，但还是不能完全在惜梦国的奇巧兵器下取得决定性胜利。
　　三个国家一打就是十五年，当惜梦国君弥留之时，终于等到了向圣母许愿的机会。他说：“希望战争结束，请圣母把敌人远远地带离我们，永远不要让他们再踏上惜梦国神圣的土地。”
　　圣母实现了他的愿望——那一天，惜梦国的国境上忽然出现了连绵起伏的山岭，谁也找不到翻越山岭进入惜梦国的道路……
　　极少数滞留在惜梦国的锦鳞国、霜岚国战士，也找不到离开的途径，于是他们在惜梦国娶妻生子——这就是为什么惜梦国有混血的飞天和鲛人。

　　星醉听得悠然神往，一个劲摇头：“太不科学了！太不科学了——可是我不得不说：这个神话很美。”
　　“这个不是神话！”灵冰曜吹了吹胡子：“这是我们的‘历史’！”
　　“好好好！我不和你争。”星醉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只是问：“所以，小音就是飞人的后代？”
　　“不是飞人，是飞天！她是若干代的混血儿，但是却还能飞起来，实在少见得很。”灵冰曜一边点头一边说：“她家的血脉似乎很强。她哥哥在后宫服役，据说也能轻松地在空中飞舞。”
　　“义父，真的有人能从眼睛里流出珍珠？”星醉认真地和灵冰曜探讨：“该不会是身体有什么毛病，所以通过泪腺排出杂质？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上面说鲛人其实是一种长得很蠢的海洋生物。”
　　灵冰曜挠挠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从没见过真正的鲛人，现在的混血儿也没那种奇妙的致富本领了。”
　　“真的没人能找到离开惜梦国的道路？”星醉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这么多年都没有？这里该不会是类似于百慕大的地方吧？”
　　“百木大？”灵冰曜对星醉的用词一直摸不着头脑，也懒得深究，“圣母不让别人进来，那当然没人能进来。不过……月映亲王十年来一直致力于研究本国和外界的通道，也许已经研究出来了？毕竟，亲王是非常聪明的人。”
　　“是非常自大、飞扬跋扈、傲慢的人才对吧！”星醉撇了撇嘴。
　　她那天已经从司礼官那里得知：和她吵架的年轻贵族是惜梦皇朝“善良、正直、热心、俊秀”的亲王——月映大人。
　　尽管司礼官和义父在提到月映亲王时，都带着微笑，似乎对那个年轻人非常赞许，但星醉就是对亲王没好印象——也许因为月映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让星醉在内心深处感到自卑。

　　第二天，星醉起了个大早，如约来到宫苑中的鸣翠苑——一处坐落在竹林深处的小堂。
　　她来时，使女们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保持安静。
　　星醉还以为发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其实，不过是那个英俊的皇帝在四面无窗的小堂中抚琴——大概是要考核一下，看看星醉有没有音乐细胞。
　　星醉忍不住三呼“哈里路亚”——她虽然在乡村小学兼任音乐老师，但除了国歌能幸免遇难以外，所有的曲子到她嘴里都变调……她勉为其难地接下这副重担，完全是因为她妹妹星怡的音痴比她更严重（连国歌也不能幸免……），而整个乡村小学只有她们两个教师。
　　星醉和星怡好歹也在城里受过正规师范教育，要不是母亲死也不离开故乡，她们完全可以到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地方扬长避短，不在乡下误人子弟……
　　星醉畅想了一会儿，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鸣翠苑中，一手捏着点心，一手捧着茶水。她并没觉得自己这么自觉有什么不妥，于是一边高兴地等着顺利落选，一边吃吃喝喝。

　　翠竹绿雾衬托着身穿淡紫色缎袍的美男子，周围淡白色的纱帘在微风里浅浅摇曳，而且这个美男子还是在从事高雅活动——抚琴。这个场景足以媲美高成本电影中的唯美画面，更别提这男子是实实在在、如假包换的皇帝！
　　能免费欣赏这一幕，任何人都该心满意足。然而，星醉听了不到两分钟的“高雅音乐”，心中就泛起一个强烈的愿望：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如果她是个聋子，就可以面对如此美景，幻想月晗弹奏的是比《高山流水》凄美缠绵、比《渔樵问答》婉转悠扬的曲子；如果她是聋子，就可以在一曲终了时虚伪地赞美一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
　　但是！
　　在残酷的现实中，星醉不得不善意推测：如果月晗不是比她妹妹更严重的音痴，那就是她司马星醉对古琴一直抱有不正确的幻想。
　　七弦琴“嘣嘣”“嗡嗡”的呻吟，让星醉在心惊肉跳之余，忍不住开始质疑历史和文学中的浪漫描述：俞伯牙和钟子期真的是借助这种乐器缔造了友谊的传奇？任盈盈真的是用这种乐器让令狐冲惘然失神？
　　也许她的音乐细胞比自己知道的还差——她实在不嫩立即月晗陛下怎么那么悠然自得、无限陶醉。
　　唯一让星醉感到踏实的是，她今天从科学的角度落实了一件事：琴师鼓琴时，百鸟确实都不鸣叫。根据古人自大的推测，这是因为人家鸟儿羞愧得不敢叫。但根据星醉的观察，周围的鸟儿分明就是一早被吓跑了——这琴弦拨拉起来，声音跟猎人拉弓放箭挺像的……
　　星醉打了个哈欠，无聊到极点。她又吃了块点心，心中极度不满：这曲子是谁写的？怎么只有旋律没有节奏？好似长得没有尽头，让人永远猜不到下一个音是什么、会从哪里蹦出来……

　　月晗完全没有注意到星醉出现在一边，他早就全身心投入美妙的旋律。
　　这一首《新雨绿风》是他的挚爱，当年就是听了这首平和安详的曲子，才让他无怨无悔地爱上抚琴。
　　月晗释放了最后一个美妙乐音之后，微笑着轻轻舒了口气，似乎怕混浊的呼吸亵渎了神圣的乐曲：和往常一样，这次的诠释依然让他对自己感到满意。
　　这时候，他发现了纱帘外的星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