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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晨,琼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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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开双眼,全身软洋洋没有一丝气力。一缕阳光从对面窗缝透入,细细粉尘在光线中飞舞。
有人伏在我床前睡,青衣稀绉,乌发尚算齐整,只是杂了不少银丝在里头。
我抽了抽他握在掌中的手,略略皱眉。
“那里痛?”他惊醒过来,急急问。
我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
他一脸胡渣,眼里满是血丝,双颊陷得厉害,可四顾一下,这是我的房间并没有错。陈设与月前离开时一般无二,不同的只是墙上的画变了。
帮里没出什么事吧?我有些疑惑地问。---我记得我的上一个场景应该是镜湖。
“没什么事,烟烟。”他微笑起来,将我的手放回被中,说:“只是你一直没醒,吓得我。”他的笑容十分和煦温暖,任是我心硬如铁也不由得软了一软,只听他絮絮道:“这一回你不把旧疾养好,我是说什么都不能放你离开琼州了。幸亏潞海帮开了帮战……”
是了,镜湖一向是帮战第一宝地。我笑起来。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我留恋的,应该就是这一群兄弟了吧?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我是江湖名人排行榜中武技部份位列前十的高手,但在公开发售的排名表上,我名字前可是有把滴血的战斧的。----杀人太多,我已经是江湖不受欢迎的人之一。
想要我命的人实在是很多,若非有江湖第一大帮----侠客行----在背后撑腰,我也不能在江湖上纵横嚣张多年。我只是帮中一名可有可无的精英,比起工务内务弘化诸使,对帮派并没太大贡献,然而由于帮主大人的关照,众人对我倒也客气。
侠客行帮众并不很多,却个个都是顶儿尖儿的高手,白道那些伪君子们只敢在背后称琼州为恶人岛,当了面,还得笑嘻嘻称兄道弟,极之可笑。
弟兄们大多是各派叛徒,只有帮主简阳是正经八百的星宿门人、丁老怪的爱徒。
不过中原武林从来也没把星宿当名门正派的意思。
九大派,不过是江湖排名罢了,就连丁某人,也笑嘻嘻自承已乃邪魔外道。
“烟烟,你要什么,只管对我说,我自会给你寻了来,又何必这样奔波劳碌。”他望着我,叹了口气,“这几月你服了多少清心丹了?这药虽能消解些戾气,却于你身子有碍。薜神医说了,此后一年,你都不能再服那东西。”
清心丹可是好东西。我垂下眼帘浅笑,只要吃上几粒,把才子佳人往身上一套,再把头发染成青丝,便是洛阳皇宫都去得了。
我正出神,简阳又说:“若你还认我这个大哥,便得依我,在岛上住上三两个月,把身子养好些!”
那可不行!这岛上既没有奇珍异宝又没有嫩生生的小姑娘玩儿,连怪物都被帮中弟兄杀光,留在这里这许久,岂不得把我闷坏?
可简阳这人向来说话算话,我若真是偷偷溜走,他说不定便会真的与我翻脸;前一年有位内务使就是倚仗与他数十年兄弟,大胆妄为把武当派的细作娶了回来,不但妻子被诛,连自己也武功尽废,终日在海阁借酒浇愁。
“好嘛好嘛。”我白他一眼,闭上了眼----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怎么就这样累呢?
日日困在屋中,最多推窗看看蓝天白云夕阳沙鸥,我越发恹恹。
新来的婢女捧药进来,我一看那黑漆漆一碗,胸口发闷,气不打一处来。她没有依我的话端走,杵在榻前,可怜兮兮地说:“大人吩咐一定要奴婢看着小姐喝下。”
我看她一眼,她瑟缩了一下,眼圈红了。靠!我又不是男人,装这样子给谁看?我接过药碗,顺手往窗外一泼。
小婢女目瞪口呆,我瞪她一眼,挥手赶她出去。
没一刻,小婢女慌慌张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恕罪,是小婢一时不慎……”一个男子冷冰冰地哼了一声,小婢女尖叫一声,堪堪吐出半个字:“不……”
吵死了!是什么人敢到我这凝烟阁来撒野?欺我重伤未愈不是。
扬手招出凤凰,我破门而出。
那个怯生生的小婢女此时被捏在只翼人爪中,它穿白衣的主人负着手,面孔半扬,冷冷地看着半空中的我。“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秋水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阁下是谁?”虽然我很想一个呆若木鸡扔上去再用九阴神爪捏他,但还是忍住了。万一他是帮中客人,我岂不给简阳惹麻烦。我也不是不识大体的那种女子。再则这人身上污迹宛然,分明是我泼下的药汁……
白衣人唇角一弯,似笑非笑,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心中越发恼怒,却听他晒笑道:“容貌倒是不恶,怨不得简阳把你当宝。罢了,乖乖跪下磕个响头,看简阳面子,本座不与你计较。”
我怒极而笑,拍拍凤凰颈子,下得地来,望定他盈盈拜倒。他拂衣而笑,大喇喇仰面望天。膝弯甫挨地面,我猛然腾起,十指弯弯向他下盘袭去!
他见机倒快,恁是托大,冷笑一声不退反进,一手仍然负于身后,手执拆扇哗地展开,堪堪挡了一挡。手指与他扇面相接,一股大力煌然而至,我早有成竹在胸,一拨一引,将那力气反带回去,尽数回赠于他。
他冷哼一声,扇子合拢,欺上身来;我往后飘飞,取了霜刃在手,只闻金石交鸣之声,他与我又过了一招。
——原来适才他留有余地!不过是兵器相接,我胸中已气血翻腾,十分强忍才未将喉头腥甜逸出。他一招得手,终于定了一定,剑眉微挑,望住我不住冷笑!
我心中气极怒极,却十二分奈何不得。江湖中何时出此一人?我竟是半分也不知!
正在思忖,忽见简阳匆匆而来,面色急迫已极,近我身前居然一把将我揽至怀中,方才对那白衣人道:“不知烟烟如何得罪萧前辈?晚辈代她谢过前辈手下留情。”
何时见简阳这般谦恭?我依稀记得数年前,简阳上武当山来寻我,一言不和武当大弟子林灵素动了手,陷在了这名门正派的车轮战里头,待帮中兄弟得了讯息赶到之时,他一身是血,却打得武当人人心惊胆寒。凭他身手,也对此白衣男子谦和非凡?我看这人顿时多了些肃然。
白衣人倨傲地受简阳一揖,慢吞吞道:“你人品武功俱是上乘,与这妖女混在一起作甚?”他望我一眼,忽而大笑,“这妖女容色虽好,却是万万配你不上!”
我心中气苦,连指尖儿都颤了起来,一口真气刚提,却乱纷纷四下游走,终于再也忍不住,将一口心血尽数喷于简阳青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