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练习生]证人保护计划》君小渠

2、第二章

　　桌上的玻璃水杯已经见底，整个房间惨白如最初醒来的那个病房，仿佛黄明昊一如既往的世界，惨淡，苍白。

　　而在这样的世界里，坐着一个静如止水的少年，不声不响地聆听他的述说。像是感情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连语气都在微微颤抖，战栗的睫毛始终无力地耷拉而下，连眼皮都疲惫得麻木不仁。

　　“就是这样。”一切的宣之于口结束在简短平静的四个字上，所有的情感被瞬间堵上，所有的对视都已经失去意义。像是法官判定的一锤定音，他不知道有没有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思想，而坐在面前的蔡徐坤又有没有接收到，但辩驳的机会已被剥夺，他只能做个哑巴，留出静谧的时间让别人思考判断。

　　“所以，你是昊昊用心脏救回来的那个人，是吗？”

　　犹疑，然后点头：“是。”

　　无关痛痒，无声无息，连眉头都懒得皱起，蔡徐坤淡漠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个人，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彷徨不已。

　　“希望你带着他的心脏好好活下去。”涌过千头万绪，语言过滤器在脑海里提取筛选，最终将这么一句话送达舌尖，似乎是他至今为止唯一一句泄露感情的话。

　　“我能冒昧问一下吗？”黄明昊忽然坐直了身子，变得小心翼翼，“你跟昊昊……是什么关系？”

　　“……”表情出卖了他的想法，看得出来，蔡徐坤有一丝惊讶。

　　但其实黄明昊自己也很惊讶，为什么如此冲动地把一直好奇的问题问出了口。那颗心脏即使到了别人身体里还拥有的回忆，烙印在心灵深处的剪影，怎么可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迫切地……想要知道。

　　蔡徐坤缓缓地叹了口气：“是弟弟，很好很好的弟弟。”犹豫了几秒，继续开口，“昊昊……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正好是我毕业的那一年。到孤儿院做义工的我得知他的梦想，愿意资助他上大学，在他心里，一直都把我当做大哥哥。”

　　心口突然泛酸，黄明昊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听到最后那一句话，他竟然涌上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潜意识里并不认为钱正昊只是把蔡徐坤当做什么“大哥哥”，所以这才是这颗心脏的真实想法吗？那个死去的钱正昊，竟然一直深深地爱慕着面前的人。

　　毫无征兆的一滴眼泪，终究承载不了自身的重量，掉进手中紧握的水杯，在纯净无瑕的水面漾起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消失在了这杯水里。他若喝下，是否可以品出其中的咸。

　　嘴唇张张合合，最终没能把那句通俗易懂的话说出口。暗恋哪里有什么甜蜜，唯有痛苦得以流传。不过是心脏积攒起来的又一个秘密，他或许该继承这颗心脏的遗志，替逝者保守这份秘辛，至死方休。

　　“吃饭了吗？”蔡徐坤轻声问。

　　他试图摇头，却发现脑袋仍然沉重，便转而开口：“没。”

　　“吃完饭，我送你回家吧。”

　　已是晌午时分，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这样。

　　*

　　……两个人按照医院档案上的地址，找到黄明昊家的时候，竟然已经日落了。面对一幢隐匿在巷子深处的破败公寓楼，黄明昊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能，黑客就应该低调吧。

　　“还行吗？需要我送你上去吗？”

　　已经麻烦他许多，哪里还敢提更多的要求，离别是这个世间最难逃避的事情。他摆摆手，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好。”

　　蔡徐坤点头，看见黄明昊的脸被车灯照亮，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有车来了，站边上一点。”

　　两个人朝路边移去，脚步匆匆。

　　可是那车好似长了眼睛，车头直奔两人而来。车灯准确无误射（我觉得这个可能会被和谐）进黄明昊的眼睛，点亮他此时十足的惶然与惊恐，身体仿佛被封印在了一块石头里，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小心！”

　　一副温热的躯体扑了上来，让他冰冷的血液终于得以解冻，一股大力拽得他手腕一痛，整个世界扭曲得只剩下面前清晰的脸庞。汽车的漂移声划破他的耳膜，掩盖住快要破壳而出的心猿意马。视野在急促的呼吸中恢复，蔡徐坤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面无人色。

　　“你没事吧？”他将黄明昊扶起来，心有余悸地拍拍对方的肩膀。

　　黄明昊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肇事车辆已经跑远，事情发生得太快，两个人都没能看清车牌号，蔡徐坤挫败地挠了挠头，担忧地看了一眼黄明昊：“要不，我送你上去吧？”

　　黄明昊摆摆头：“不用了，刚才应该只是个意外。”

　　眸色沉了沉，蔡徐坤最终还是妥协点头：“那我看着你上去。”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这个不知道会不会被和谐？）尸的气味，黄明昊踏上满是灰尘的石梯，一步一步地向上爬。楼道墙角满是成片成片的蜘蛛网，天花板上垂落的日光灯泡早已年久失修，连脚步声都透露着一种诡异。

　　所以这就是他从前一直生活的地方吗？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渐渐升腾出一股恐惧，无关环境和过往，只是感觉到前方未知的危险。

　　打开破旧的铁门，失了润滑的门轴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叫，仿佛野兽在对他叫嚣。屋内黑漆漆的，好像……

　　他止住了要迈进去的步子，游移不定。

　　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些片段，方才那辆直冲他而来的汽车，还有坐在副驾驶座上，那辆迎面驶来的货车，那一场号称是意外的车祸。他转过头，仿佛都能看见钱正昊警官的侧脸。

　　天已入夜，罪孽与欲望开始滋生发芽，那些被黑暗掩埋的真相，到底在哪一日才能迎来破晓。面前的公寓让他察觉到一丝熟悉感，与之相伴的却是难以言喻的绝望。他开始彻底意识到，有些平静的生活再也回不去。

　　躯壳在惊悚和惶恐中竖起倒刺，他不去招惹别人，却总有人想要他死。为什么那些暗中保护他的警察没有出现，他甚至不敢去细想。

　　原来他是真的被这个社会抛弃了。从一开始，他的醒来就是一个致命的错误。黄明昊捂住自己的这颗心脏，凄惨地笑了。

　　对不起，让你白白浪费了一颗心。

　　背后有股疾风袭来，他似乎早已知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刚刚冲向他的车子是个意外，那么埋伏在这里的人手就是彻底向他挑明，有人要取他性命。更何况，在意识到这点的那一刻，他突然就回想起跟钱正昊坐在车里发生的那一场车祸。原来从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要杀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而死去的钱正昊，纯属被他连累。

　　想起方才蔡徐坤担忧的眼神，他要怎么跟他交代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要怎么忍受他的厌恶与仇恨。他竟然活生生地害死一条人命，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苟活的资格。

　　身体却没有传来意料之中的痛感，有人闷哼一声倒在地板上。

　　倏然睁开眼睛，对上蔡徐坤愤怒的视线：“你疯了？为什么不躲？！”

　　“我……”

　　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又有什么开始攒动。蔡徐坤一个挥手又撂倒一人，拉着黄明昊的手往外跑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风景在视线里倒退，在所有被高度模糊的背景里，他只看得清眼前少年狂奔的背影，义无反顾。从心脏里生出一根血线，硬生生地将蔡徐坤跟他的人生捆绑在一起，即使牵强，也终究成为无法忽视的存在。

　　存在即合理，所以黄明昊，心安理得地接受吧。

　　*

　　那伙人没有追上来。看着后视镜里空空如也的道路，蔡徐坤总算是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被那辆车袭击之后，他一直觉得不大放心，又想起早上黄明昊告知他的事情，警方还没有放弃对他的监视，证明他们要的东西还没能到手，没准会有人在他的家里守株待兔。

　　楼上半天没有传来动静，灯也没有亮起。不放心的蔡徐坤还是决定上楼看看，却正好碰上袭击事件。

　　车速逐渐平稳下来，城市里的霓虹街灯点亮了黑夜。

　　“现在可以告诉我，刚才为什么没躲吗？”

　　身边的人却仿佛被按住了暂停键，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蔡徐坤耐心地等待，知道或许他是需要一个足够缓冲的时间。他会回答问题，这一点他没来由地相信，即使答案不尽如人愿。

　　“蔡徐坤，你有没有害死过别人？”

　　呼吸微微一窒，手中的方向盘依旧平稳，只是不自觉地用了些力气，蔡徐坤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话锋突转，向来都是为了铺垫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回答，他无法忽视黄明昊那张惨白的脸，无法阻止自己往最坏的方向去胡思乱想。

　　别无他法，他只能摇头，等待他的回应，像是一个等待宣判死刑的犯人。

　　“等一下。”没能忍住，蔡徐坤抢先开口，“这些话题，到我家之后再说吧。”

　　一向宠辱不惊的人也有如此冲动的时候，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最近几天来第二次不经头脑做事情。蔡徐坤暗自叹息，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只是想到那个可能的答案，他的心跳又瞬间冰冷下去，即使黄明昊不说，他也能猜到啊。他足够聪明，却学不会面对。有时候机智和勇敢并不成正比，相反，越是了解一切的人，越是愿意选择逃避。不知者无畏，先知者，畏惧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