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练习生]证人保护计划》君小渠

3、第三章

　　接过水杯的时候，黄明昊不得不在心底讽刺地暗笑，怎么他的生活里，总是有那么多重复的情节。接踵而至的打击和刺激让他此刻不得不颓靡地蜷缩在沙发上，蔡徐坤看着面前的男孩子，忽然就失了言语。

　　他们的故事还未开始，就已经被赋予仇恨的设定。

　　客观来说，钱正昊的确是因为黄明昊而死的。若不是护送他去警局，谁会落得身首异端的下场。可这种事情分明就是无法避免的，当钱正昊踏入警校的时候，就应该为这一天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这个哥哥可能会伤心，也可能不甘，但没什么理由去责怪另一个人。

　　“能因公殉职，他也是死而无憾的吧，至少是死在了自己的岗位上，昊昊有多爱这个职业，我知道得再清楚不过。”蔡徐坤直视黄明昊的眼睛，眸中的沉静让人没来由地心安，“我不怪你，也不恨你。”

　　死亡给未亡人造成的悲痛实在是太难以磨灭，他已感同身受，不愿再牵连他人，就让所有的罪孽都随着逝者入土，留下的心脏仍在跳动，它应满载欢乐，而不是痛苦。

　　“就在我这里住下吧，现在你的住处已经不安全了。”蔡徐坤边说边往客房走去，“明天我陪你去报警。”

　　黄明昊的眼珠动了动，视线定格在桌前的玻璃水杯上。方才的绝望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迟来的惊恐和疲惫。齿间的力道硌得牙龈生疼，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颤抖，可唯有神情落寞。

　　“呐。”他忽然开口，止住了蔡徐坤的脚步，“你的……父母呢？”

　　迫切地期盼着什么，想知道他是否同样孤独，想知道他是否同样绝望，想知道，他是否算是自己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斟酌三秒，蔡徐坤绽开一个微笑：“去世了。”

　　明明是令人绝望的回答，却为黄明昊送去一片心安。人与人之间的安慰，起作用的从来不是袖手旁观，而是一起下地狱。看呐，世上有一个人跟他一样无依无靠，没有幸灾乐祸，却足以令他哑然失笑。不能被救赎，没关系，有人与他同受煎熬就好。

　　这世上最公平的就是所有人，生为苟且偷生，死为不得好死，大家都别想有好下场。

　　蔡徐坤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一刻的他们，心意相通到蹊跷。

　　客房已经收拾完毕，黄明昊站在门口，看见干净到发光的地板，突然自惭形秽到不敢踏进去，蔡徐坤无奈地叹气：“虽然你走进去肯定会毁掉我的劳动成果，这也是我不能乐见的，但房间收拾出来就是给你住的，进去吧。”

　　有些踟蹰，黄明昊无措地转过头：“钱正昊不跟你住在一起吗？”

　　对方摇头：“警署有专用宿舍，我们不是太亲近，只是他偶尔会跟我分享一些生活琐事。”

　　“这样。”

　　所以这份深藏于心的喜欢，终究被钱正昊妥帖珍放，竟没有越过雷池半步。那又该是怎样的小心翼翼，才会连亲近都失去勇气。蔡徐坤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黄明昊搞不懂，却很想去搞懂。

　　躺在陌生的床上，黄明昊却觉得没来由地安心。也许是回到了依恋的人身边，心脏的排斥反应都莫名地消失了。他似乎也开始顺着这份心意，不知不觉地靠近梦里的白月光。

　　对蔡徐坤是什么感觉，他知道。会心悸，但不是喜欢。那是专属于钱正昊的本能，他必须尽早把这份残存的腐渣清除出去。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冲动在身体里叫嚣，那是他的本能。自打醒来这世上，就恍若水上浮萍无根无依，他也以为自己会如此这般浑浑噩噩再过个三五年，等到真正醒悟那天再干出一番大事业，毕竟励志电视剧似乎都这么演。可是蓄意谋杀让他不得不把丰满羽翼这样痛苦蜕变的事情提上日程，这几天的心路历程实在是能抵过旁人三五年。

　　查清真相迫在眉睫，他若不反抗，只能徒手等死。

　　可是那份文件，到底在哪里？

　　反正也清醒，黄明昊披上外衣，敲开了蔡徐坤卧室的门：“我觉得有些事情，需要讨论一下。”

　　愕然片刻，蔡徐坤指了指床对面的椅子：“坐吧。”

　　“伤害我的人，可能是想要拿到那份文件的人。”黄明昊吐了口气，煞有介事地打开话题的开关。

　　对面的人挑眉，不置可否。

　　“无非是不想翻案的人，那位被害者的死对头。而警局内……”

　　“有内鬼。”话头被对方理所当然地接过，自己得出的结论被他人轻而易举地截获，像是成熟的果实却遭窃取，黄明昊有些恼羞成怒，却抵不过心底的残念爱慕，被悄然化解。

　　“对。”他只能如此苍白地附和一句，末了再象征性地问询，“所以，明天还去报警吗？”

　　“为什么不去？让他们知道你开始怀疑了吗？今天的事情想必无人不晓，如果不去才算是蹊跷。”

　　他说得有道理。

　　“而且，你不想知道内鬼是谁吗？”

　　蔡徐坤太过自满的语气让黄明昊错愕地抬头：“你可以分辨？”

　　“不一定成功，但不去就一定失败。”他斩钉截铁地说着一句废话，却足以让黄明昊蒙昧的心智豁然开朗。有时候他当真具备开导别人的能力，一个微笑，一个眼神或是一句无足轻重的言之凿凿，便能够拯救一颗摇摆不定的心。

　　蔡徐坤到底有什么魅力，黄明昊算是知道了。不可否认，那一刻的蔡徐坤好看到惑人心智。

　　调整情绪，黄明昊清咳几声：“还有那份文件的下落……我想应该不在我家。”

　　赞赏从对方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他们没有拿到文件，才会选择从你身上下手。”

　　没有想到蔡徐坤已经独自在心中将来龙去脉细细梳理了一遍，他尚处于浑浑噩噩之中，这人就已成竹在胸心知肚明，眼光和见识真是独到得令人只能瞻首仰望。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在这般强大的气场下俯首称臣，随声附和。

　　或许于钱正昊而言，这是他的光。那么对黄明昊来说，蔡徐坤是他空白世界里出现的唯一一抹色彩，绚烂缤纷，只是尚浅到可以忽略不计。心里豁然打开了一道缺口，那些妥帖的心思不小心露陷，淌进黄明昊滚烫的血液里，已不知道送进了哪条神经脉络。

　　时间从不等人，凌晨一点十八分，蔡徐坤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意从灵魂深处席卷而来，攻势猛烈如铺天盖地的洪水。

　　“早点睡吧，为了我的事请假，麻烦了，晚安。”明天是工作日，蔡徐坤原本是该上班的，今天也是。

　　他的语气彬彬有礼不失风度，可却疏离客气得紧，这让蔡徐坤原本困倦的大脑蓦地被刺醒了一秒，不满的话如鲠在喉，消弭在了无边无际的沉默之中。

　　“晚安。”想了半天，他还是只能挤出这句话。看着黄明昊推门出去，又缓缓将门合上，他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所以经历变故的，哪里只有他区区一个？早在不知不觉间，他跟黄明昊已经成为了难分难舍的命运共同体。

　　或许这样的结论言之尚早，但他实在无法割舍这份想法。最初怀着对昊昊的疼爱与留念去靠近，可当他得知真相选择不恨的那一刻，事情仿佛就已脱离了原本的轨迹，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原本一出爱恨情仇的虐心剧，活生生被他改成了携手破案的悬疑纪录片。

　　蔡徐坤哑然失笑。

　　*

　　黄明昊跟蔡徐坤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立难安，当然仅指黄明昊。

　　紧闭的大门阻断了旁的同事探寻的视线，面前穿着警服的男人安静地在纸张上记录着什么，笔头跟纸张摩挲的声音清晰可闻。封闭的房间，千万粒尘埃拥挤在狭窄的空间里，沉闷窒息令人困扰不堪，黄明昊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

　　他猜不出谁是内鬼，反而看谁都像是坏人。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信任危机，仿佛活在末日，周围全是地雷，踏错一步就粉身碎骨。大大咧咧会立刻就死，小心翼翼的后果是生不如死，二选一的选择题，却已经写好了标准答案，他若不参考，就是傻瓜。

　　“已经备案了，这边会尽快查出到底是谁袭击你们的。”警官的神情认真得如同誓死效忠民众的盖世英雄，却又话锋一转显露端倪，“冒昧问一句，这位蔡徐坤先生跟你的关系是？”

　　被点名的蔡徐坤看了一眼警官胸前的工作牌，“王海博”三个字映入眼帘。“我跟他没关系，跟他皮囊下的那颗心脏有关系。”

　　这话听来实在是中二，如果有第四人在场，说不定会笑得前仰后合，可他一说出口，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沉重。因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话里的意思。

　　“你是小钱的……”

　　“哥哥。”蔡徐坤点头，既算是承认，也就此致意，“如果我没记错，你似乎是带他入门的那位前辈。”他声音平缓，眼睛却锐利得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清楚地捕捉到对方脸色中那零点一秒的僵硬。

　　“是，他出事情，我也难辞其咎。”沉闷的烟嗓在封闭的空间中忏悔，却并没有夹杂着什么显而易见的悔意，连听者都难以被感动的所谓扼腕，又何尝用了半点真心。蓦地涌起一股心酸，黄明昊抑制住皱眉的冲动，尽力使自己面无表情。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这颗心脏拥有自己的意识。如果世间真有鬼神，也许心里真的住有钱正昊的一缕残魂也不一定。不然此时此刻，他怎么会那么感同身受，痛彻心扉。钱正昊，是你在伤心对吧？

　　假如王海博之类的人是虚情假意的骗子，那么钱正昊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骗子把谎言送给傻子，而他这个只负责袖手旁观的带刺者保护得了自己，却保护不了别人。他跟钱正昊真是两个极端，一个极尽所能地排斥世界，一个极尽所能地拥抱世界，结局却倒是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