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小皇帝决定当设计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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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秀在打量这根鞭子。
鞭柄为铁木，鞭身皮索，一共十三节，头尾皆可握，骨节分明凸起，是软硬的最佳结合。
使用者不光得炫耀腕力，更得展现灵巧，下手得有节奏与打击，最好有演奏的仪式感，胡打一通便是失了分寸。
于是他扬手上前，第一道鞭像破水的鱼那样冲出去。
目标是皇帝的脊背。
银龙乱舞，亮光抖擞，击脊点肩，缠腰绕背，鞭节在空气中甩出阵阵暴力的火花，暴力显出一种稳定的节奏。
哥舒秀扬手扬眉，他似乎以某地为支点，以技巧为轴线，将全身的能量与热情在此刻爆发。
动作不像动作。更像一种古式舞蹈。
江公公瞧得身心痴醉，这不是他第一次看，但这是哥舒秀伤愈后首次出手。阳光好看，他的脸与手一样秀气，连鞭子也比以前更神舞。
一切都是美的，除了重重坠下的血味。
江公公想起躺倒在刀下的牲畜血肉，那时的血味与这时的血味有什么不同？腥甜与辣鼻的程度分明是一样，可区别却是天与地。
毕竟这血的主人不是一般人。
他掌控天下，手中权力如同新生儿的肢体一样肆无忌惮地生长，心却在压抑下扭曲、变形，以至于他对享乐的追求是如此可怕。
更可怕的是，哥舒秀竟也敢配合他。
江公公连忙低头，阴影遮住他一头冷汗，他无时无刻不惊诧。
这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一对君臣。
二人踩碎伦理，碾压纲纪，所作所为是疯狂的极致，足以把整个帝国中精神最强韧的一批人给逼疯。
他不敢瞧皇帝，怕自己会习惯。
一个天天被打的皇帝就算了，一个喜欢看皇帝被打的公公……还是把头颅递给刽子手罢了。
所幸，鞭子是枕边的风，来得快去得更快。
哥舒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的气息似乎有些不稳。
察觉到了这一点，刚刚还被暴揍的皇帝忽回过头，他顶着一脊背的细密伤口，一脸关切地看向哥舒秀。
“打疼了吧？你伤口才刚好，不该这么用力。”
哥舒秀微微一笑：“许久未曾动手，不想让陛下失望。”
小皇帝叹了口气：“何必如此逞强？朕又不会怪你。”
被打的在关切打人的，帝国的权力巅峰每一日都在上演这样的荒谬戏，好在江公公已经习惯，他及时地递上了巾帕与伤药，皇帝却不急着接。
他顶着一身的血味接近哥舒秀，从他手上取过鞭子，扔在一旁，握住了这人的手，十指相连，似心与口相贴，奇特的是，他触摸皮肤一路向下，最后停留的部分却是一道伤疤。
伤口是王越葭留下，曾经犬牙交错血肉模糊，如今只一道浅印红痕，仍旧可以摸到那突兀的粗糙。
哥舒秀问：“陛下怎么了？”
小皇帝目光灼灼：“他伤你时用的什么武器？”
哥舒秀道：“是他的血。”
小皇帝的目光一僵：“他的血？”
哥舒秀讽刺地笑：“王越葭练的是‘十八天罗阴阳功’，这功夫原出于西域魔功，可化血为刃，遇水成冰。”
魔功魔功，只要用的人是光明正大，这功夫也是正义的。
小皇帝道：“这么说，他也有一滴血在你体内？”
哥舒秀道：“陛下留在我身上的不是更多？何必在乎他？”
这话便有些狡黠，可小皇帝没那心情领会玩笑。
他细细端详那伤口，眉心竟聚起一道戾气。
“伤疤用了药也不能完全祛除，可见太医院都是一帮吃白食的废物。”
他在咒骂中转念思忖，似想到什么，一瞬霍然开朗，戾气化作兴奋，表情一下从僵硬变得松快而流动。
“不如朕叫人在你手臂上文身，作一朵莲花之形？”
哥舒秀奇道：“不过一道伤口，陛下就这么在意吗？”
小皇帝笑道：“你明知朕在意的是什么，怎么还问？“
哥舒秀没说话，他觉得文身的主意也不错，皇帝的行动力就更不错。
他很快画下莲花图样，只是画完了不满意，描摹几番又重新推翻，修改十多次才定稿，而后带着图纸一路兴冲冲地来找哥舒秀，叫他躺在榻上，露出一截雪白手臂。
小皇帝凝视这手臂片刻。
皮肤无暇，是玉质与清露的代表。只是这伤面目可憎，仿佛过去的阴影从未离去，仍旧死缠不休。
小皇帝心一定，遣退了负责文身的太监，拿起了针。
哥舒秀心生疑惑：“陛下打算自己上？”
您有文身的经验么？手难道就不会抖？
小皇帝驳斥：“你还敢瞧不起朕？朕可是神功在手，下手可比那些太监稳得多。”
他语气炫耀中带着坚定，似已打定主意，要把王越葭留在哥舒秀身上的痕迹彻底清除，而且是亲自动手。
哥舒秀笑笑没说话，小皇帝小心下针，还未触及皮肤，他忽顿住。
这个在朝堂上以霹雳作风威慑群臣的年轻皇帝，忽然变得犹豫了。
他方才的豪言已被踩在地上，揣在手上的是一连串凝固而静止的忧郁。
哥舒秀疑惑：“陛下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凝视着哥舒秀：“会很疼的。”
这像是一种警告，也像是在认输。
可认的是什么输呢？赢家不是从来就只有一个么？
哥舒秀笑道：“臣又不是没受过疼，只要能叫陛下高兴，这点疼算的了什么？”
小皇帝淡淡道：“只是为了叫我高兴么？”
哥舒秀皱了皱眉：“陛下为何问我这个？”
小皇帝道：“朕在你身上刺朵莲花，你自己高不高兴？”
哥舒秀的笑渐渐下弱了几分，他不习惯对方这样问。
“陛下今日有些奇怪。”
您从不问我这些细枝末节，也不会如此追根究底。
从前都不做的事，为何今日要做？难道是心血来潮？
小皇帝道：“我从前不问，可我如今想知道。”
用的是“我”而不是“朕”，可见这时他做的是个普通男人，在向另一个普通男人询问心迹，打探心房。
无关权力与掌控，只是索取真相。
哥舒秀沉默下来，他对答案得细细思考。
“这朵莲花下还是不下，针口是利是平，对我都没什么区别。但陛下能以疼痛为乐，我想我也可以。”
这话不知是金砌还是玉塑，使小皇帝眉间舒展，眼里放光，他似乎得到了答案。
这位天下至尊就此转身，把金针一扔，把图纸一撕，然后回过身看向哥舒秀。
“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
“你若只是为了叫我高兴，这花朵就没意思了。”
哥舒秀诧异地看向他，“陛下在说什么？”
“你又不是个聋子，哪个字听不明白？”
哥舒秀疑惑：“陛下对这伤疤如此耿耿于怀，如今我给您一个机会亲自去除它，您又在犹豫什么？”
小皇帝伸出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脸庞：“从现在开始，只有咱们二人时，叫我本名。”
哥舒秀顿了一顿，笑容随着苦涩散开，这位主子的游戏越玩越大，手段和心情一样起伏不定，他自认为头脑不如这位锋利，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可既然对方主动求着收拾，那就露出本性吧。
哥舒秀一抬眉，一收笑，眉梢锋利如剑，他连呼吸都是冷的。
“赵凛，我在问你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凛笑了笑，表情松融如冰化水。
这就对了嘛。
眼前这个男人才叫他眼熟，收敛锋芒、做低伏小，这可不是哥舒秀的风格，哪怕是绵里藏针，他也觉得是不够带劲的。
玫瑰还是带刺的好，糖果也要加上鞭子才会美味。
于是赵凛心满意足，他回答了哥舒秀。
“我要你叫我的名字，日夜叫，心里去叫，床上更要叫得响亮。”他顿了一顿，对哥舒秀微笑道，“除此以外，对我要说实话。”
你不说，我看得出。绕来绕去，就显得有些浪费。
“那这莲花……你不刺了？”
“不刺了，我何必和一道伤疤过不去？”
赵凛坐了下来，用一种十分惬意的姿态盘了腿，脸上似漫不经心，手却放在了哥舒秀的头发上，指尖上下拨动，他在很用心地整理这人的鬓发。
“再者说，我习惯了疼，可你从未习惯过。”
哥舒秀心头一颤，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刺到，那根针本来被扔在地上，此刻却像是直直刺进了他的胸口，已经平复下来的血肉又滚烫起来。
原来不是游戏与试探，皇帝只是舍不得。
哥舒秀觉得身躯里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涨破血管，从脖颈，从眼角流出来，发狂似的想要显于人前。
可他忍住了，他从不习惯将喜怒显于人前。
只是这一瞬霍然顿悟，一个从未浮现的道理跃到了眼前。
喜怒从来都在他自己手里，赵凛想引导他悟出这一点。
哥舒秀不知自己会不会享受表达上的自由，他对真诚一向嗤之以鼻，认为只有计谋和伪装是乐趣，只有和他一样享受这种乐趣的人，才能和他在一起。
但至少今天之后，他确认了一点。
赵凛从不是喜欢他。
而是深爱。
小皇帝是天下共有，但赵凛只是他一个人的。
他会一直一直守着这份财宝，打死也不会放手。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小皇帝决定当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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