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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小皇帝替我理头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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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皇帝吃得十分满意。
第二日下了朝,他特意遣人放了一架软椅在院中,好让自己和哥舒秀躺在上头,披了一件软丝绸被,鲜花堆在一旁散发香气。他就更悠闲,用一两根手指小心挑动哥舒秀的发丝,像编织发辫一般小心抽|插、整理,他竟然能做这个简单的动作做上许久,竟不会厌烦似的。
小皇帝不愿承认,可哥舒秀知道。
这位天下至尊偏爱的不是花香果香,他就喜欢哥舒秀发丝间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于是手上拨弄、指尖挑动,一不小心让几卷发丝绕在玉扳指上,他就小心翼翼地把扳指解开,放在哥舒秀的手心里。
一片冰心在玉壶,大抵如此。
哥舒秀不动声色,默默将扳指扣在手心,然后挪动身躯,他又靠近了皇帝三分,伸上手,抚摸龙袍上一针一线精心刺绣。
龙角、龙目、龙爪,龙袍上一应俱全,道道象征权力,可哥舒秀不觉这纹路生动,只看着刺眼。他心里认定是刺绣过于繁复精致,失了人的气质。
在皇帝身上,他还是想看更简单、平凡的。
比如少了装饰的常服,或穿着暗纹寝衣的皇帝。
又比如什么都不穿,只是矫健与雄壮的完美体现。
这时他才觉得对方不是一个上位者,而像一条没有遮拦的鱼,任他刮鳞去片,下筷摆弄。
说到底,不安占据了心头。
皇帝给他的信任有些过分,已远远大于一个上司给下属的所有信任。能做的都已做,不该做的他也做。
那哥舒秀还在犹豫什么?
为何心头一股茫茫然的冲动无处可放?
怎么他一转眼,想的仍是去试探去欺瞒?
这就要问他自己。
一个人若是不安了太久,是不是就会忘了自己还有安定的时候?
一个欺诈的大师,会不会认为所有人都在与他较劲,试图在欺诈感情上一分高低,独显自己的本事高明?
别忘了,皇帝在某些时候与他并无二致。
同样善于蛰伏、伪装,忍耐屈辱与不甘。
皇帝忍不住问:“在想什么?朕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走神?”
哥舒秀收回越走越远的心思,他的笑还是绝美的,像阳光下初开的莲,层层叠叠花瓣不堪霜露之重,在细雨中微颤、轻抖,落下一地粉碎的晶莹。
“臣在信任的人面前才敢走神,换了别人是万万不敢的。”
什么叫强词夺理?这便是最佳范例。
皇帝容不下分神,拉了一下哥舒秀的衣襟,将那规整的纹路几乎扰乱成一条条不成型的线,而后他在对方锁骨的位置刮了刮,手在不该停的位置几番停留,动作粗率天真,显示自己要他十二万分的专注。
哥舒秀无论是人是魂,都是他的,必须牢牢攥在手里。
这份霸道才是哥舒秀所熟悉,他只把头往皇帝胸膛上一靠,软极了的发丝像融化的冰层一样往皇帝身上搁放,用一层层轻柔化解这刚硬,再规矩的人在这贴近下都会不规矩。
可是哥舒秀像是故意的,他下一句话就把该有的旖|旎都浇灭了。
“陛下的后宫时光都在我这儿度过,朝臣们难道不会有异议?”
小皇帝不屑:“一帮快进棺材的老东西,他们敢有什么异议?”
“可是他们不敢对陛下说什么,却敢给臣找麻烦。”
小皇帝横了横眉:“你这是从哪儿听说的消息?”
哥舒秀道:“陛下是让臣养伤,可没把臣拘在这儿。”
宫中眼线又不是没有,朝中消息怎么来的,您不是心知肚明么?
这份心照不宣传递给了皇帝,他抚上了哥舒秀的脸颊:“你是知道昨日朝会上发生的事儿了?”
昨日一上朝,就有人弹劾哥舒秀,说他行为不检,媚惑君上。
若是旁人,皇帝定然是严厉斥责,罚俸降级是免不了的。
可这偏不是旁人,偏巧是侍郎左文清左大人,皇帝儿时的伴读。
儿时,伴读,多么亲密而怀旧的字眼。
哥舒秀叹了口气:“那左大人公然弹劾臣,用词狠辣,直戳人心,可陛下不过申斥几句,连个样子都懒得去做。可见臣在陛下心中也不过如此。”
他故作嗔怨,皇帝一眼看穿,半笑半恼之间,拿手指弹了一下哥舒秀的额头。
“装什么装?你明知左文清他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朕的儿时好友不多了,还活着的,人品不错的,也就他这么一个了。”
你明知他是谁,何必在朕面前装腔作势?
哥舒秀莞尔一笑:“这位左大人虽是陛下伴读,却心系旧党,毫无政治立场。陛下何必姑息?”
皇帝皱眉道:“他的家族全是旧党,他也有自己的坚持,从未向朕隐瞒过立场。”
朕不会重用他,但也不会杀了他。
哥舒秀继续挑拨:“可他受了陛下庇佑,却在两党之间摇摆不定,陛下还是准备放过他?”
皇帝挑了挑眉:“不可以吗?”
哥舒秀笑道:“陛下是天下之主,想做什么都行。”
皇帝捻了捻他的下巴,像挠着一只金贵的波斯猫。
“别人吃醋是吃醋,你的吃醋可不是,更像是挑拨。”
“陛下说是挑拨,臣说这是提醒。”
“你认为朕对左文清有私情?”
“没有私情,但有故人情在。”
小皇帝的笑慢慢退去:“有又如何?”
哥舒秀淡淡道:“陛下有无论如何想保住的故人,臣自然也有。”
绕来绕去一大圈,终于还是点到了题。
小皇帝目光一利:“你说的是王越葭?”
哥舒秀道:“他对臣来说还算不上是什么人,只是目前为止,臣想保他的意思多过杀他的心思。”
可如今的王越葭却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命令是皇帝亲自下的,不是因为王越葭无视律法公然劫囚,而是因为他胆敢伤了哥舒秀。
这比挑战王朝律法还严重百倍,小皇帝绝不能忍。
他好奇于哥舒秀对王越葭的心,但一码归一码,该缉拿的人还是得缉拿,这是为了他与哥舒秀的尊严。
但哥舒秀却认为,此事该到此为止。
小皇帝怒道:“你希望朕撤了这通缉令?你把朕的话当什么了?”
金口玉言是什么?朝令夕改是什么?哥舒秀似乎得好好学学。
对面是怒火上头,哥舒秀这边软了又软,委委屈屈叹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臣最了解,陛下的通缉令拿不到一个活的王越葭,只能拿到一具尸首。”
“所以呢?”
“他若活着,臣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疤,恨不得早些把这人撕了。他若死了,臣便只会念他的好,想他一片真心被臣踩了数次,陛下可曾明白?”
皇帝先是一怔,转而一笑。
“你兜兜转转一大圈,提了左文清,还是想朕放过他。”
“陛下是吃醋了么?”
皇帝横眉收笑:“朕当然吃醋,你连这都看不出来?”
他是个从不走寻常路的皇帝,从不知羞耻为何物,更懒得去掩饰情绪,就差在明面上写一句“快哄我快哄我,不然朕叫你知道朕的厉害”。
哥舒秀心知肚明,于是动作熟练地往皇帝身上一缩,几乎要把自己彻底缩进这道雄伟的明黄里。
可是皇帝却轻轻推开了他,神情严肃地像一个卫道士。
“你每次惹了朕都这么卖乖,以为次次都能生效?”
哥舒秀假装惊讶,假装失意,又十分配合地长吁短叹一番。
“陛下这么快就嫌了臣?看来这儿是没臣呆的地儿了,臣还是收拾收拾,早点回官邸吧。”
“你这不知进退的逆臣!”皇帝指着他的鼻子怒叱,“先取鞭子来,好好打朕一顿!咱们再谈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