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允许亲吻的场合》我心悄

21、第 21 章

　　在家装了两天病，星期一早上还是要照常去上课，毕竟对于她这个年龄的高中生，什么天大的事都大不过升学高考。
　　佳禾以为事情发生后在学校的第一天会非常难熬，但事实是，并没有人再提起过这件事。
　　就像往常一样。
　　教室里每个人依旧忙着抄作业、刷题、给男女朋友发短信、吃早点......完全没有人过多地注意到她。
　　上早自习时佳禾还如芒在背，生怕平静的背后还酝酿着更糟糕的恶作剧，但直到课间操平安无事地结束都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语文课上，老师叫大家四个人一组讨论中心思想，佳禾回过头偷偷看向后排那两个周五和唐晓妍一起嘲笑自己的男生，他们一个正在挖鼻屎，一个在弯腰对着桌堂偷吃干脆面。
　　她这才忽然意识到，其实大家真的已经忘记了。

　　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周静婵那样的女生身上，一定会成为一个超级大新闻。
　　但因为主角是她，所以大家并不在意，大概大多数人都抱着“我早就猜到了啊”的心态，随便和其他人一起嘲笑她一下，然后就再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件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的小事上。
　　大家不在意她，也同样不会在意和她一样个子矮没亮点、在学校班级不属于任何小团体的唐晓妍，所以这场注定拉不到帮凶的蓄意报复，最终以无人问津的失败告终。

　　但佳禾并没有怎么特别高兴。
　　她忽然明白，其实很多时候，漠视往往比欺凌掩藏着更深重的恶意。

　　至少欺凌，当事人多年后回顾往昔，也许还会心怀歉意愧疚。
　　但漠视，注定永远得不到忏悔和抱歉，面对指责，当事人也许还会发出“啊？我有做错什么吗”的无辜反问。
　　在一个大集体中，对于某一个弱小者的困境，大多数人都会习惯性地选择充耳不闻，顺流而下......直到渐渐忘记。

　　但不管怎么说，上周五发生的事情，并没有给佳禾期望中平淡安稳的高中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除了唐晓妍不再问她借三角尺涂改液、不再叫她一起去上厕所，一切并没有发生多少改变，对于这样的现状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在学校和家庭中的情感缺失，已经在别处找到了足以让她暂时忘记所有伤痕的弥补。

　　整整一个星期的每一天，佳禾都在期待着周六下午少年宫的舞蹈课。
　　周五晚上，她早早躺在了床上，忽然收到一条江清明发来的短信。
　　“明天中午早点来，有东西给你。”
　　她原本就有些激动得睡不着，这样一来，终于彻底失了眠。

　　索性也睡不着，天刚蒙蒙亮，她就背上书包跑去少年宫，坐在小广场的长椅上咬着油条，一边做题看着不远处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们跳健身操，扩音器的大喇叭一遍遍唱着“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她正盯着卷子上一道物理题犯难地咬笔头，身后忽然覆过来一道影子，一只骨节匀称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点了点正确答案，“选C”。
　　佳禾转身愣愣地看着一身运动服的江清明，他在她出神的功夫已经拿过她手中的笔在题目旁边画出了完整的解题思路和模型。
　　“声源为S，观察者A，声信号P，这类题型很典型。”有一小团白色的雾气从他口鼻中呼出来，带着冬日清晨特有的冷冽气息轻轻擦过她的脸侧。一直没听到她的回应，江清明低头问她：“像这样用横纵坐标图画出来就更一目了然了，明白了么？”

　　她不加掩饰地满眼崇拜看着他：“江老师，你怎么连物理题都会？”
　　江清明被她问得啼笑皆非：“怎么，原来在你心目中，我对于跳舞之外的事一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明明是夸奖，怎么会被理解成这样......佳禾一时有点结巴，接不住话，只管忙摆手。
　　江清明在长椅上挨着她旁边坐下：“我是叫你早点来，可不是叫你早上来，是不是看错了？”
　　她摇摇头：“我知道‘早点’，不是‘早上’。”
　　他“哦”了声：“既然知道，为什么这么早就来？”
　　佳禾开始有些局促：“那个......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空气好！我来呼吸新鲜空气！”
　　江清明笑意渐深：“吸够了吗？”
　　她愣了下，红着脸点头。

　　江清明带她穿过小广场，顺着一条林荫小路往主教学楼相反的方向一直走，约莫十分钟的路程，然后在教职工宿舍楼前停下来。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很快出来。”
　　佳禾点点头，看着江清明转身走进了单元楼。

　　宿舍楼外面是个小篮球场，有两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在玩投篮，一个个子高些壮些，总霸着篮球不给另一个玩，那个身材矮小些的急得又蹦高又跺脚。
　　她找了个台阶坐下，饶有趣味地看着，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佳禾以为是江清明出来了，笑着回过头，站在门口的却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仔细一看还有些眼熟。
　　“你不是那天来看清明演出的小丫头吗？”老奶奶也认出她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呀？”
　　佳禾站起来拍拍衣服：“江老师叫我在这等他。”
　　那个之前总霸占着篮球的小胖小子扔下球跑过来，抱着老奶奶的胳膊撒娇：“你给我买牙签肉了吗？”
　　“小祖宗，买啦买啦。”老奶奶挎着菜篮，催促孙子先自己回家去，然后牵住佳禾的手往单元楼里走：“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走，我带你进去，正好我给清明炖了汤，你们俩人一块喝。”
　　“不行不行。”佳禾忙往后边撤：“这里是教师宿舍，我不能进去。”
　　老奶奶别看满头银丝，手劲却出奇的大，佳禾知道她不是有意的，但差一点就被攥出了泪花……
　　“这块地二十年前是个大学，清明他奶奶和我家老头子都是老教授，后来大学和北京那边合并了，校址也迁到北京去了，这就盖成了少年宫。所以啊，这栋楼既是职工宿舍，也是以前大学的教师家属楼，我说你能进你，就能进，知道不？”
　　老奶奶是个十足的热心肠，佳禾几乎是被拽着往前走，步子有些踉跄。
　　“江老师的奶奶，也是舞蹈老师吗？”

　　老奶奶脚步忽然停住，回头看她一眼：“淑芬在部队时就是文工团的干部，跳舞跳得特别好，经常给上面下来视察的干部们做汇演，从部队退下来以后就被北京的学校聘请过去当老师了。她舞教的好，对学生们也特别好……我现在还记得，那时候我们住对门，每周末总有家里远的学生到他们家去蹭饭，每次淑芬都炖一锅肉。那个年月，肉票可金贵着呢……”
　　回忆往事，老人家情不自禁叹了口气：“……六六年，有人指认她年轻时给领导跳过‘沙家浜’，叫人活生生给弄断了腿，再也不能跳了......一直到七六年，淑芬他们和我家老头那一批人才被批准回乡，舞是不能跳了，所幸还有学校请她给学生们讲课。”
　　佳禾心情沉重地听完这段往昔，脑海中自然而然又浮现出第一次在小剧场最后一排看江清明在舞台中央独舞的画面，心中又多了几分和以往不同的感受……
　　“那她老人家现在身体还好吗，有机会的话，我想去拜访她。”

　　她刚说完，忽然抬头看见江清明站在楼上一层，手中拎着一个纸袋，正往下走，看见她时愣了下。
　　佳禾有点紧张，正要开口解释，已经被老奶奶抢先又攥紧了小手。
　　老奶奶一边拉着她往上走，一边喜滋滋地瞧着江清明，扬扬另一只胳膊上挎的菜篮子：“小江呀，想奶奶给你炖的萝卜猪脚汤了吧？”
　　“都惦记好几天了。”江清明快步迎过来，接下老人家手里的篮子：“又让您受累啦。”

　　佳禾偷偷打量江清明，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为什么提到“萝卜猪脚汤”的时候，她觉得江老师唇边隐约泛起了一丝苦笑……

作者有话说

　　你萌猜江老师会给小稻禾什么东东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