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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心诚之六十 ...

  •   “你怕黑?”

      颜子疏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句。

      “有点。”裴子桓道,他想起自己幼时虽怕黑但却不能在弟弟面前表现出来,便整夜借着怕昙儿被妖怪抓走一说,哄的裴羽枢与他同睡了好些年。

      “大男儿家,怎的如此娇弱。”

      裴子桓对正安稳将自己当成坐骑的颜少爷此番言语啼笑皆非,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小时候挥霍过多,欠的债终要还。”

      颜子疏想到朔方那战,若不是裴子桓抱着舍己决心,仙门怕是至今都将与妖族纠缠不休。

      说起来,若不是裴子桓随口提起,这件事恐怕也不会被他想起。

      裴暮就像一把锋利的灵剑,锋芒毕露,却又极其不耀眼,明明有着一身光辉事迹,但却从不声张,以至于人们常常连有他这号人都会遗忘。

      颜子疏忽然对身下之人产生了兴趣,从他的角度,恰巧可以看到裴子桓侧颜,眉眼之间极近温柔让人不住心生亲近之意,怕是无人能拒绝与裴子桓这样的人交好。

      与他相处起来也是,如春风沐雨,让人由身到心皆为舒适至极,他从来都是顺着你,由着你,到必要时刻,虽不曾用激烈言语相对,饶是几句温温和和的对答,都能将人劝的心服口服。

       “裴暮,你朋友很多。”颜子疏道。

      裴子桓听他用的是肯定语气,便应道:“挺多,如何?”

      “无事。”

      颜子疏不再言语。

      蓦地,前方突然出现一盏漂浮在半空中、巴掌大点的琉璃灯,灯光澄澈,散发暖意,亮度虽不及点明整片谷底,却也足以照亮裴子桓脚下的路。

      “多谢。”不必想,也知道这是谁放出的法器。

      “裴某有个冒昧之请。”裴子桓见颜子疏不理他,突然想明白了方才他为何如此突兀便提及“朋友”之事。

      颜子疏自幼骄纵,看似不屑与人交好、自视甚高,其实他本性并不赖,赖就赖在他那口是心非、别扭至极的性格上。别看他那冷冰冰一副见谁都瞧不起总要用毒嘴刺上人几下的样,其实口毒心可善着呢。

      但若是对方不是极其灵通的真性情之人,怕不是几句言语交往之下,就对颜子疏定下了好死不相往来的标签。

      “且讲。”颜子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略有疑惑,道。

      “颜少爷可否赏个脸,与裴某交个朋友。”

      “不稀得。”颜子疏嘴上怎么说,手下却不自觉搂紧了裴子桓。

      “不稀得便缠到你稀得。”裴子桓厚颜道,征求颜子疏意见的是他,得到回复后死缠烂打的也是他,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此番举动不大要脸。不过裴子桓深,知对付颜子疏这种别扭的小家伙,脸?要不得。

      颜子疏觉得,裴子桓平日里看起来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样,不要脸起来还真是无人可敌。

      可又貌似……颜子疏眉心紧锁,心道:也没见他对别人如此,莫不是当真看我不爽?

      不过两人认识了近十年,同过生,交过命,此时这才谈个交朋友,说出去怕不是要笑死人。

      颜子疏越想越是觉得裴子桓还是对自己有意见,故借此想耍弄自己一番,却又控制不住心底念想,语气中带了几番小心翼翼,“裴暮,你认真的?”

      “认真的。”裴子桓收了那副玩闹样,字字坚定。

      “我有的不多,没什么能给你,你也不缺钱。”颜子疏道,“这般与我结交,于你何利?”

      裴子桓一阵无端心痛,安抚道:“颜少爷,你是商人,但我不是;你没有的,我一样样给你可好。”

      “颜子疏。”

      “子疏。”裴子桓唤道,“我句句当真。”

      “你也是那种人罢。”颜子疏突然冷道,态度转换一下子让裴子桓措手不及,“先糖后棍,哄得人一愣一愣,让他连被带入地狱都不得知。”

      裴子桓怔住,不知哪句话触了颜子疏的逆鳞,一时间更不知如何对答。

      “誓言但是立得勤,卖人也数你们最熟练!”

      灼热水珠打在颈窝,颜子疏不再有动静,裴子桓也不去想那是什么。

      他只觉雀跃的心像是一时又高空跌至谷底,半晌后,才哑声道:“捡你信的信,不强求。”

      于颜子疏幼时经历,他略有耳闻,因此对他这性格体谅多余适应,毕竟,他很少与性格如此偏激之人相处,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

      而此刻他只想将颜子疏搂在怀中,好好安抚一番,可无论此时说些什么,那些阴影都无法磨灭。但裴子桓相信,终有一天,颜子疏会走出来,去敞开心扉接受他人。

      颜卿,你没有的,我给你可好。

      裴子桓不知何为情欲,他只知,此刻欲念仅此而已,别无他求。

      他知自己不可随意许愿,但这个愿望却无法压抑的,在心底生根发芽。

      缚妖索还在不断向前延伸,裴子桓品不出自己走了多久,只觉两腿酸胀,身虚不已,身后还背着个看起来轻巧实则不然的颜子疏,直直累的头脑发涨。

      又过了半晌,他觉得一只手间多了粘稠感,不知为何物,便小声与颜子疏道了声“稍等”,然后停下来,一手撑着颜子疏,将另一只手探到灯前。

      入目为满手暗红血液。

      裴子桓不住急道:“你受伤了?!怎么不说!”

      颜子疏用鼻音应了一声,不甚在意。

      裴子桓可算是知道颜子疏为何要他背了——感情他腿受了伤还不吱声,若不是自己的手方才恰巧支在那个位置,怕是等他血流干了自己也发现不了。

      他赶忙将颜子疏放到一处轻缓地带,将琉璃灯叫过,只见血色早已浸透颜子疏不知何时换上的族服,那白底红纹的外衫角落如今有着一大片血污,却像一朵绽放的艳丽花儿,莫名有了诡异的美感。

      裴子桓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发颤,解开颜子疏衣服,只见他里面还穿着一身贴身劲装。

      “别管了。”颜子疏道,“一会儿就停了。”

      裴子桓不听他的,从自己仅剩的里衣上撕下布条,去包扎那伤口,没有药,就用身体里仅剩的灵力胡乱念咒,直到颜子疏看不下去,轻轻赏了他个巴掌。

      裴子桓抬起头看他,眼眶微红。

      颜子疏愣了半晌,避开他的目光,不自在道:“我说,别管了。”

      “怎的不管。”裴子桓叹了口气,继续试他那咒,此咒极其繁琐,饶是他师傅使用,成功率都不足三成,他便不顾错咒反噬,一遍遍尝试。

      不知试了几次,终于是让他试对了,只见伤口渐渐止住涌血,裴子桓舒了口气,面色苍白,比受伤的颜子疏更甚,还险些一头栽倒在颜子疏身上。

      “身体不行就别逞强。”

       “怎么回事?”裴子桓问。

      “方才摔到尖骨头上,划了口子,没太在意。”颜子疏下意识回答了他,道,“都说了你——”

      “闭嘴。”裴子桓厉道。

      颜子疏没想到他会凶自己,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都忘了骂人。

      “抱歉。”裴子桓感觉到自己态度有些不好,又道歉道。

      “……你有病吧。”颜子疏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裴暮当真是看他不顺眼吧!

      “你说有就有。”裴子桓不愿与他争辩,劝道:“我带你回客栈。”

      “我要去无妄道。”颜子疏道。

      “然后找个大夫,我学艺不精,这样拖下去对你腿不好。”

      “我要去无妄道。”

      “听话,好不好。”

      “滚你/妈的。”颜子疏暴躁道,“裴暮,你以为你是谁?”

      “你朋友。”裴子桓平静道,“母亲早已归寂,还请颜少主留点口德。”

      颜子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知道随意问候逝者实属缺德,但又拉不下脸道歉,只得道:“我要去无妄道。”

      “理由?”裴子桓看着他,那双眸子依旧温柔如初,却又坚定不已。

      “……我不能看颜氏毁在废物手中,我没时间了。”颜子疏烦躁道,“颜氏由不得再拖下去了。”

      “再等等,就几天,等伤好了我带你去。”裴子桓劝道。

      “不行,裴暮,我不能把它让给别人。”颜子疏一字一句道。

      “荣誉对你而言,比命重?”

      “不止是荣誉。”颜子疏揉着眉心,似是不愿再与裴子桓交流,有些东西不处于他这个位置,是永远不能理解的。

      但他知道自己要是想走,还得靠他。

      “裴子桓,我求你了。”颜子疏道,“算我求你,好不好。”

      裴子桓揉了揉他的脑袋,“抱歉,我不能将你置于危险之地。”这是他第一次知道,高傲如颜子疏也会这般低伏求人的一面。

      颜子疏突然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道:“那些传言……是真的。”

      裴子桓的动作像是被人施了咒,突然停住,定在原地。

      须臾,他语气无任何起伏道,“真的?”

      “真的。”颜子疏挣扎的站起来,裴子桓还蹲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裴暮,送我一程。”他不知裴子桓究竟能不能明白,这一趟对他来说多重要,或许裴子桓听到这话,会先一步捅死他也说不准。

      裴子桓沉默起身,背对他,道:“上来。”

      颜子疏再次伏在裴子桓背上,他能感觉到此刻的他,怒气滔天,却又在生生压抑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心诚之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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