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从和》林书音

6、温妈

　　“关于今天所召开的第四届心血管介入治疗大会，我先简单地讲几点……”
　　主讲教授坐在长长的椭圆形木质会议桌的尽头，就着这次的会议内容侃侃而谈。
　　靠近投影布的位置坐着恭良所属医院的院长，再往边上是王轩、温恭良和其他同事。
　　例行的探讨和研究之后，各参会人起身握手言谈，院长的几位老相识靠近。
　　“蓝院长，好久不见。”
　　蓝院长一看来人，热络地寒暄着。
　　几句话之后笑着介绍。
　　“这是我们的王轩，王医生，内科的主任医师，做手术很有一套。”
　　王轩微笑，点头致意。
　　“这是今年刚刚来我们医院的温恭良，温医生，别看温医生年轻，学术研究方面已经有不小的建树了。”提起这位A大教授亲自推荐来的新秀，院长赞不绝口，还开了一个玩笑，“说起来也算是我从X院挖来的人才了，大家好好珍惜。”
　　满堂笑声。
　　一位稍显年轻的教授来握手，“温医生我听说过的，这几年出了好几本书，里面的观点很是新颖，那书现在还在我书房的架子上还放着。”
　　恭良也微笑道：“见笑了，我算是抛砖引玉，各位前辈深藏不露，还是希望能引出更多医学界的真知灼见。”

　　夜晚七点一刻，天桥上望下去，或明或暗的灯光和行人的交谈声、行走声、私家车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很是热闹。
　　行进着的车车速越来越慢，副驾驶的院长看着前面的长龙发出一声感慨，“堵咯。”
　　黄医生一拍脑袋，“早知道刚才走世纪大道过，”再一看后视镜，后面的队伍也渐渐长起来，“得，退也来不及了。”
　　小车以龟速挪到了一个岔路口，蓝院长道：“小黄啊，这里停一下，我这边下吧，这个路口我走两步就到家了。”
　　“那您慢走。”
　　“路上小心。”
　　“开门当心，注意车啊。”
　　三人呈上结束语，院长冲他们摆摆手，关门离去。
　　车里的氛围顿时轻松很多，黄医生开启了拉家常模式。
　　“阿轩最近有什么安排？”
　　“回去写写报告，看看论文，上班。”
　　“王医生这么日理万机，同学会不去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人眼神一变，偏头看向窗外。
　　“……那天值班。”
　　“行，那我到时候带点剩饭剩菜什么的给你，让你闻闻香味儿就行了。”
　　王轩打趣：“老同学心这么狠？”
　　“不对你狠点儿哪行，那天打麻将你还赢了我不少钱，没让你请客不错了。”说完黄医生又想起什么似的，念念有词道，“你记不记得那个朱莉莉——我跟她起码二十年没见了，那天还接到她电话，让我给她贷款一百万，我说我也想贷，银行也得给我贷啊，结果‘啪’一下给我把电话挂了，你说有这样的人吗？”
　　“本来觉得当医生很赚钱，没想到穷鬼一个，分文不出，自然就挂了。”
　　黄医生一瞥恭良，依旧没有加入讨论的意思，悄悄指指手机示意。
　　王轩打开聊天界面一看。
　　“和温医生进展怎么样啊？”
　　这小子。王轩笑着摇摇头。
　　还没来得及回复，只听得身边人道：“黄医生，下一个路口停吧，我也走回去，刚吃完饭，消化消化。”
　　王轩忙说：“那我送你回去。”
　　两人下车的时候路况已经好些了，黄医生冲着他们一顿挤眉弄眼，在王轩打算伸手揍他之前开车溜之大吉。
　　恭良只说道：“走吧。”

　　夏日的夜晚颇显嘈杂，远远的就能听到他人的欢声笑语，更不用说原本就挤满商业街的小贩们。
　　路上碰到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扯扯王轩的裤腿。
　　“哥哥，给姐姐买支花吧。”
　　王轩被叫“叔叔”惯了，忽然被叫一声“哥哥”，立马心花怒放地弯腰摸摸小女孩的脑袋。
　　“多少钱一支啊？”
　　“十块钱一支，要是买一束的话还送你们一只狗狗哦。”小女孩指指挂在包上的小狗挂件。
　　王轩刚要掏钱，恭良就蹲下来递上两张大钞。
　　“拿两束给这个哥哥。”
　　“你这么喜欢，送两束给你吧。”
　　王轩拿着两束玫瑰和两只可爱的小狗挂件，站在风中凌乱了。
　　自我安慰着好歹也是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一边赶上早已走远的温恭良的步伐。
　　今天大概是个好日子，路过喷泉公园，好几对情侣在拍婚纱照。
　　高高的水柱和四散的晶莹的水花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喷泉前的新人笑得十分幸福。
　　其中一对竟是女子。
　　恭良忍不住再看，还真是。
　　见王轩的视线也落在那个方向，恭良有意道：“她们看起来很幸福。”
　　“是啊……可她们的父母怎么办？我还是觉得不孝。”王轩皱着眉摇摇头。
　　恭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这么说学长很孝顺父母。”
　　王医生喜形于色，看来孝顺这一点很加分。
　　“你也不用一直喊我学长，既然来了这个医院，以后都是同事了，叫我王轩或者王医生就行了。”
　　恭良眼睛都不眨一下。
　　“王医生。”
　　“……”叫名字就这么困难吗？
　　王轩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主动提到，“有什么事情可以问我，起码我也虚长你几岁，除了学术上，其他方面也能给你不少建议。”
　　恭良盯着前方由红转绿的信号灯。
　　“……如果一个人不想见你，避之不及怎么办？”
　　王轩心里一惊，难不成这是在考验自己？
　　随后接上，“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一个人主动，不能怕不好意思。其次脸皮要厚，用尽一切手段对她好，不能想着对方做了什么，而要想着自己没做什么。”
　　恭良若有所思。
　　“王医生，就到这里吧，我家这个路口进去就是了。”
　　“我送……”
　　恭良打断他。
　　“不必，王医生也早点回家吧，路上小心。”

　　“恭良？这不是恭良吗？”身后传来惊喜的叫声。
　　王轩寻着声音看去。
　　不高的一个中年妇女，着一条深紫色及膝连衣裙和一双磨得不成样子的平底鞋，头发和眼角已攀上岁月的痕迹，面色暗黄，气色并不十分好，但见恭良，那原本无神的双眼总算迸发出那么一点光彩。她的手里还拎着两大袋看上去是水果的东西，高高兴兴地上前来。
　　恭良叫一声：“妈。”
　　王轩这才如梦初醒般：“阿姨好。”
　　温雅芝上下打量了王轩一番。
　　“恭良，这是…….”
　　“我同事，也是医生。”
　　“哦~”
　　温妈妈露出很理解的表情，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了。
　　“小伙子多大了？”
　　“三十五。”
　　“哦？三十五还没结婚？”
　　“呃，是。”
　　“现在有女朋友没有啊？”
　　恭良轻唤一声。
　　“妈。”
　　“你过来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温妈的注意力一下转过来。
　　“我这才多大岁数就要你接，我好得很，自己能来。”
　　王轩见状，预先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目光交汇，颔首。
　　“阿姨再见。”

　　坐在沙发上的温妈觉得不对。
　　“那小伙子手上的花不是给你的啊？”
　　还在厨房倒水的恭良回一句。
　　“他给自己买的，他喜欢。”
　　深夜里温妈不停地嘀咕。
　　“这小伙子长得还行，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毫不知情王医生捧着两束花回了家，找到万年不用的花瓶，灌上水，撒入两片磨成粉的阿司匹林，再小心翼翼地把剪好根部的玫瑰放进去。
　　夜色下的玫瑰开得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