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从和》林书音

7、过去

　　办公桌上的花瓶被打翻，“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他妈的放开老子，你们这些警察就是仗着人多，有本事单挑！”一个满脸横肉，散发着浓重酒气的彪形大汉在地上打滚，四肢被四个警察擒住。
　　随后跟进来一对夫妻，丈夫瘦得像根竹竿，佝偻着背，捂着头，血还在汩汩地流着，情绪也很激动。
　　“你他妈先把钱还了爱怎么赌怎么赌，这个侄子真是狗娘养的。”后面是一长串混杂着方言的脏话。
　　妻子拽他：“你少说两句，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不嫌丢人啊。”
　　大汉把地板敲得梆梆作响，嘴里也骂骂咧咧的。梁学诚拉着那个丈夫，苦口婆心地劝，“你这侄子一时半会儿酒醒不了，先去旁边的诊所包扎吧。”
　　“先还钱！”
　　“先包扎吧。”
　　“先还钱！”
　　“先包扎。”
　　“先还钱！！”
　　“……”

　　穿着便服的杨和正好进来，见此情此景，拿了桌上两个一次性杯，灌上水就走上前。
　　“哟，这不是彪哥吗？”
　　悄悄使个眼色，其他警察立刻默契地放开擒制。
　　大汉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来人，摇摇晃晃地坐起来。
　　杨和随着他席地而坐，递上一杯水，熟络地寒暄道。
　　“彪哥，我玲玲啊，上回咱们还在婚礼上碰过呢，记不记得？咱俩好久不见，这回让我给碰上了，这杯酒你说什么都得喝。”
　　“彪哥”被唬得乐呵呵的：“喝，喝。”
　　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彪哥大着舌头问：“大、大妹子，我怎么觉着没见过你啊？酒喝多了脑子都糊了，记性不好，今儿我们好好聊聊。”
　　“那一定的——”杨和原本满脸的笑瞬间褪下，厉声喝道，“拷上！”
　　一直候在身后的警察闻声而动，火速把醉汉拷在铁凳上，后者反应过来想要起身，怎奈怎么也挣不脱，最后力气耗尽，骂了两句之后就不再挣扎。
　　那个小叔见状，声音也渐渐小了，杨和走过去，下巴往外一扬，对学诚说。
　　“把人先带去包扎，”后半句对那夫妻说，“放心去吧，我保证他跑不了。”
　　丈夫被妻子搀着，一步三回头地去了诊所。

　　一个略年长的警官坐在壮汉边上软硬兼施地劝。
　　“小伙子，我看你也年轻，欠钱不还说出去总归也不好听，有女朋友没有啊——没有是吧，你看你今天把这个钱给他还了，你们叔侄一家人，以后结婚红包也多给你包点，你说是不是？”
　　赵警官循循善诱，小伙子的酒这么长时间下来也醒了一大半，一开始那股嚣张劲儿没了，甚至还带了点不好意思。
　　事情的结尾是，侄子赔了100块钱医药费，答应欠叔叔的钱等这个月薪水发了就还，叔侄虽然不太亲密，起码没了一见面就怒目而视的氛围，和和气气地回去了。
　　王兵笑嘻嘻地凑上来：“还是杨姐有招。”
　　“学着点，以后这活你来干。”
　　王兵开玩笑地接了一句：“杨姐以后是要往上升啊，很快就不在我们局了。”
　　杨和喝口水，“就你能说。”
　　赵警官搭腔了：“这不是小王能说，我记着上次咱们去农贸市场那一块，那撞人的混小子眼睛滴溜一转就躺下了，抓着小梁的裤腿就喊‘警察打人’，还好杨警官一开始就拿手机拍着，不然又要花一番功夫。”
　　杨和笑笑，不说话了。
　　赵警官此时拿一包□□，递一条给王兵，“嘿嘿”一笑说，“我跟小王去门口抽支烟。”
　　搂着小王出了警局。
　　“赵警官，你就说什么事儿吧。”王兵给赵警官点上烟，再给自己点上。
　　老赵哑声问：“最近怎么没见杨警官男朋友？”
　　“哪个？就娘里娘气的那个？”
　　“你这臭小子怎么说话呢——”老赵吐出一口白烟，“就那个。”
　　“我就说，那个早跟杨姐分了。”
　　赵警官喜形于色了：“真的？”
　　“那还能有假，那天我亲耳听杨姐说的。”
　　“咋说的？你给我重复一遍。”
　　王兵有些得意，“那天酒仙桥那老头又打电话来说没人陪他，杨姐出的警，那老头拉着杨姐的手从生辰八字聊到退休养老，从十二生肖聊到婚姻事业，就差没问杨姐死了打算埋哪儿了，杨姐给我说的时候一不小心说漏了，说她现在没有男朋友，我追着问了半天，她说已经分手咯。”
　　阳光明媚的下午，百折不挠的王警官锲而不舍地问。
　　“杨姐，你该不会是被甩的那个吧？”
　　“……王兵，你是不是嫌自己事不够多？”

　　同样阳光明媚的下午，赵警官问。
　　“怎么就分了？”
　　“好像是那男的要出国吧，出了国找更好的去了呗，真不是东西。”王兵说着也忿忿不平起来。
　　赵警官听毕，啧啧嘴，“这谈了起码五年了吧，说分就分了。”
　　“我觉得那小子也配不上杨姐，杨姐这么漂亮，还这么能干，追的人早排到长城去了，哪轮得上他。”
　　老赵重复一遍杨和的话：“就你能说。”
　　短暂的沉默，吞吐间烟雾缭绕。
　　老赵先说：“你说我给她介绍……她乐意吗？那天我正好跟外甥在超市碰上她，他就惦记上了，一直撺掇我撮合他俩。”
　　王兵立马跳起来：“排个队行不？我这还要给杨姐介绍呢。我……”话说到一半硬生生拐个弯，“我哥，都喜欢她好久了，你这还要打个岔。”
　　“什么时候你哥就喜欢她了？我怎么没听说？”
　　“我这不是和你说了吗？”
　　“你哥什么条件？”
　　“我哥……又高又帅，有房有车，现在在医院当上主治医师了。”
　　赵警官笑了：“条件这么好怎么不早追呢？”
　　“这不是看杨姐有男朋友了吗？人不能横刀夺爱不是。”
　　“那选择权不是在你杨姐手上吗？看她喜欢哪个。”
　　没等王兵回话，赵警官掐灭了烟头，进去了。

　　夕阳西下的傍晚，温恭良坐在警局办公室的椅子上。
　　杨和正好交班。
　　恭良跟上杨和的步伐：“杨和。”
　　“杨和。”
　　“杨和。”
　　“杨和，吻我的人是你，要跑的人也是你，你能不能理智点？”
　　那个时候她醒着？
　　杨和僵在原地。
　　回身，她狠狠地盯着她，说话的语气如寒冰三尺。
　　“温恭良，你居然还有资格来状告我逃跑。”
　　恭良的眸子闪过一丝不确定，随即恢复平静。
　　“那你吻我是为什么？回忆过去？”恭良冷笑，“想不到杨警官这么有兴致。”
　　杨和脑海中有一闪而过的想法，随即被抛却脑后。
　　做不到撒谎，只好反客为主。
　　“那你来是做什么？如果你要确认我的旧情，我无话可说，我今晚还有事，如果你的问话已经结束，那我先告辞了。”
　　“杨和！”恭良略显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腕，一秒钟，尴尬地放开。
　　杨和的心跳陡然加快。
　　镇定如她，语气还是放软了。
　　“你说吧，说完我再走。”
　　“我们……我们可以谈一谈，这周六你有空吗？”
　　原本想拒绝的话在对上她眼神的瞬间噎住。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