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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幕 暗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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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岳见他如此,不觉有几分感怀。这陈宣虽是右相之子,却半点也不肖似其父。只是,人的身世际遇何曾由过自己……
陈宣静默良久,忽而锁眉,似是想到一件要紧之事。他犹移的望着仲岳,婉言道:“依大将军所见,元将军可会从命?”
仲岳观他神色便知道他在忧心什么,心下好笑,又隐隐有些钦佩,于是坦然道:“自然不会。令尊也并非当真以为陶冰能守住铁马关。遣他去,不过是为了逼迫元正抗命。元正此人,刚直太过。他决计不肯将铁马关交予弃城之将。想要元正不死……”仲岳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也只有如令尊所愿了。”
陈宣闻言,面色缓和了几分,点头道:“大将军洞若观火,我不必再多言了。只是不知,大将军有几分胜算?”
“……一分也没有。”仲岳背转身,抬头望向天上的彤云。那背影竟让陈宣觉出几分苍凉。
陈宣此时突然惊觉,俞仲岳竟是毫无胜念,不觉失声问到:“大将军惯擅征战,怎会一分也没有?!”
“既无天时、又无地利,更无人和……”仲岳萧瑟一叹,才到:“时机不对啊!”
陈宣疑惑:“‘天时’、‘地利’也就罢了,‘人和’却怎么讲?乌哈已然身死,漠西各部正人心涣散,难道不是良机吗?”话刚说完他就明悟,仲岳恐怕是在担心右相,便连忙开解:“如今朝中武将只余大将军这一只中流砥柱,右相他断不会再为难……”他越说声气越弱,这话他自己都说的羞愧。
仲岳回身,定定的看着陈宣道:“漠西不同于中原,各部本就自有法度。他们听从乌哈的驱使,不过为有利可图。骨沙海以来接连数战,虽将漠西联军逐出铁马关,却从未能重创他们。借着地利,相比我军他们几无战损。况且,令尊今日所想,便是冉鸿飞当日骨沙海所为。以彼时之危势,令尊尚能断其退路,四公子,纵使我信令尊,军中诸多将士能信吗?”
陈宣本就羞愧,听此一问更觉无地自容,不由得垂头抱拳道:“陈宣无能!当日不能劝阻右相……今日我必竭力劝谏,务求使他打消此念!”他话虽说的激昂,心中其实忐忑。他那父亲素来视他为业障,未必听得进去……
仲岳轻声一笑,言道:“我劝公子勿行此谏。右相计定之事,岂会因公子几句谏言打消。公子还是吟风弄月,少涉朝政为上。”
“你!?”这话听来似是嘲笑,陈宣却觉疑惑。
仲岳也不解释,只是道:“天色已晚,再迟恐路不好走,四公子当尽速回城。”
陈宣无奈的点点头,走到一旁从雪中找出薇玉掉落的短剑。他此时方才看清,这剑形制古拙,殊无纹饰,不像时下所制。若当真是件古物,能这般灿烂也着实令人称奇。又想,自己就如埋雪的宝剑,满身的才华、满心的抱负却碍于身世无法施展。他所想所为介与父兄相悖,若真要放开手脚必伤及父兄,他不忍。
“你还要看到几时!”薇玉见他捧着短剑出神,极是不快。
陈宣忙双手捧至她眼前。薇玉看也不看他一眼,抢下短剑还入鞘中。陈宣隐约看见剑鞘之上嵌着一只螺钿雌麟。薇玉见他先是捧着剑看个不住,现下又盯着剑鞘,心中对他的不悦又深重了几分,冷冷一“哼”。
陈宣连忙躬身道:“在下言语唐突,冒犯了姑娘,不敢祈姑娘原谅,只望姑娘不要将那些言语放在心上,白因我这等不贤不孝之人气坏了身子。”
薇玉怒瞪他:“公子是贤是孝与我何干!”
仲岳听得又是唏嘘,又是好笑。这陈四郎果然是个妙人。
陈宣本自伤怀身世,听得薇玉抢白才惊觉自己失言。看薇玉的样子,对他是憎恶已极,也不便再说什么,只能向二人拱了拱手,垂头丧气的往村外走去。
“四公子。”仲岳却在此时叫住了他。
陈宣回头。见仲岳整了整衣冠,极端肃的向他稽首。这次不似初见时的敷衍,一拜到底。
陈宣慌忙回拜。礼罢,又急托仲岳双臂将他扶起,惊惑道:“大将军,这是何意?!”
仲岳但笑不语。
陈宣注视他良久,突然朗声大笑起来。一扫方才的颓丧,他再次恭谨的向仲岳行礼拜别,吟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