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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溪溪初进纪家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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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簸中,纪府到了。柳溪溪掀帘一看,左右一长溜的雪白粉墙,一眼望不到边,下面用虎皮石砌了一围墙边线,上刻麒麟狮虎之兽,华美气派。正中一庄严大门,四开大合,红木铜扣,敦厚壮阔。门前一排六只镇宅石狮,脚踏绣球,怒目含威。
柳溪溪正欲下车,纪云瑄却拦住了她:“这是外院,离内院还远着呢,我们坐车进去。”说话间,马车又骨碌碌跑动起来,从正门旁边的一个边门进去。
一路上,古柏参天,绿荫环抱,两旁建筑,浑厚庄重,却又不失古朴典雅。四周回廊,仆从侍婢往来不绝,却悄无声息。庭院深深,宏阔高远,静穆清幽。
纪云瑄见柳溪溪只顾着四处打量,在一旁笑着解说:“外院这里,平日里只给爹爹作会客设宴、处理公务之用。女眷一般不到外院来,只在内院里走动。”
马车走了足足一刻钟,才来到了内院门口。柳溪溪甫一下车,呼啦啦围了一大群人上来。为首的一个中年美妇,年约三十出头,螓首蛾眉,粉面桃腮,锦衣玉带,珠围翠绕。未待柳溪溪行礼,她已扑上前来,揽了柳溪溪入怀,欲语泪先流:“三丫头,你总算平安归来了!可叫娘担心死了!”
娘?柳溪溪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一张娇柔面孔,跟前世的母亲完全对不上号,一声“娘”哽在喉头,硬是唤不出来。
正懵然不知所措之际,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她解救出来:“杜姨母,你吓到三妹妹了!”抬眸一看,正是一脸关切的安家齐。
纪云璃的亲娘,纪府的当家主母,杜念夏愕然抬头,正欲言语,旁边一貌若春花的贵妇,面露不悦:“家齐,你这是什么话?你杜姨母与你三妹妹骨肉情深,怎会吓到她?”此人正是安王妃,安家齐的亲娘,生得是玉面芙蓉,明眸生辉,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出一股无上威仪,贵气逼人。
安家齐上前行了一礼,徐徐说道:“家齐莽撞,还请杜姨母见谅。姨母有所不知,三妹妹落难之时不幸头部受创,导致记忆全失,我们如今对她而言,都只是一众陌路人。”
一言既出,众人皆慌。纪夫人更是珠泪涟涟:“我可怜的儿啊!还不快点叫人去请桢伯过来,给三小姐好好瞧瞧。”
纪云瑄总算从外围突破而入:“娘,我早已派人去请桢伯了。只是,你难道要让三妹妹在这里看病么?不如先回熙恩堂吧。”
纪夫人边拭泪边笑:“是,是,先回熙恩堂!你爹爹他们还在那里等着呢!我这是高兴糊涂了……”
一行人拥着柳溪溪入了内院。及至熙恩堂,又是各式人等,高矮胖瘦,上至耆耄老者,下至垂髫小儿,济济一堂。柳溪溪只觉得各式面孔,走马观花似的在眼前晃动,耳边各种称呼,让她不知所谓,一时头大如斗。幸好还有纪云瑄与安家齐,两人一左一右,不动声色地护住了柳溪溪,与不断前来的众人一一寒暄,言笑晏晏。
得知柳溪溪失忆,众人不免一阵唏嘘。感叹一番过后,逐渐散去,只余几位至亲,柳溪溪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前世她不过是一个单纯的高中生,现代的人际关系也简单,哪见过如此七大姑八大姨的错综复杂的裙带关系?直绕得头也晕了。
正要喝口茶歇歇气,下人来报,桢伯已到。于是又是一通忙乱。
那桢伯,全名纪崇桢,自小便是个医痴,人情世故皆不懂,只一心痴迷于医术药理。几十年的苦心钻研下来,造诣不浅,逐渐成为纪府的专职医师。
桢伯为柳溪溪诊过脉后,双眉紧拧。这所谓的失忆症,他平生竟是见所未见。踌躇了一会,方道:“请恕老夫才疏学浅,这失忆症老夫生平从未见过。请老爷夫人给老夫一点时间,待老夫回去查阅医书,方好对症下药。”
未待旁人开口,安家齐已虎着一张俊脸,沉声问道:“你是说,三妹妹这病你看不了吗?”
“这……”桢伯皱眉思索了一会,才缓缓说道:“老夫曾在前人遗留下来的典籍里见过此种病例,是由于脑部受钝击所致,当时病患头部有肿块,经活血消肿后,月余后得愈。可三小姐自脑部受伤,如今已过去近一年,即使当时有红肿,也应早就消却。消肿之后三小姐应能忆起往事,可如今……老夫才学浅薄,此症着实有些棘手。还望安世子能宽宥些时日,待老夫回去翻阅典籍,或能思得对策。”
安家齐脸色愈发难看,正欲开口说话,抬眼正对上旁边的安王妃递了个警告的眼色过来,不由得垂首噤声。
一直静默的纪崇霖端坐于高堂之上,清瘦的脸上一如以往的波澜不惊。他已年过四十,身姿却依然挺拔如松。两鬓微霜,眼射寒星,薄唇紧抿,不怒而威。他启唇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盅,徐徐说道:“有劳崇桢了!三丫头此等疑难杂症,我等也是闻所未闻。但毕竟人是平安归来了,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人安好,其余的倒也不急在这一时。还请崇桢多劳心费力,为三丫头寻得救治良方。”
“老爷言重了,为纪家除病去患,向来是老夫本分。”拱手行了一礼,纪崇桢转身退下。
安王妃笑着说:“今天一天,也把三丫头给累坏了。不若我们也早些散了,好让三丫头早点歇息。”说着起身告退。
纪夫人与安王妃又闲话了几句,起身将她送到熙恩堂门口。安王妃扶着门,回首遥望安家齐,唤了几声,安家齐却充耳不闻,只顾着和柳溪溪喁喁私语。
安家慧,安家齐的庶出姐姐,如今的纪云峰夫人,打趣笑道:“母妃,你就别喊家齐了。他如今见了三丫头,那两脚就跟树生了根似的,哪里还挪得动?”
纪夫人笑骂:“你这惯会贫嘴的!”一片欢声笑语。安王妃也只得勉强笑了笑,心知是不可能把家齐带走了,一双凤眸却还是不断地瞟着安家齐,眼底隐隐浮起一片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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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齐在纪府里陪柳溪溪用过晚饭才回了安王府。柳溪溪这些日子舟车劳顿,今日回府又被人看猴戏似的作了半天秀,早已疲惫不堪,遂早早洗漱了上床安歇。
夜阑更深。四下里静寂无声。疏木横斜,树影绰绰,一条黑影躲过打更巡逻的侍从,悄然潜入流雪轩。
二楼卧室里的柳溪溪,酣眠正熟,一点也未察觉一格窗户纸被人悄悄捅开,一支竹管伸进来,缕缕青烟,袅袅飘散开来。柳溪溪翻了个身,呼吸愈发沉缓。
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房门轻轻被推开,一条黑影闪身入内。借着清冷月光,绕过翠玉屏风,蹑手蹑脚蹿至床榻之前。伸手撩开鲛绡纱帐,见柳溪溪沉睡昏昏,领口松散,金色凤蝶纹身半隐半现。
来者纤细手指灵巧一动,扯开柳溪溪衣领,让凤蝶纹身完全显露出来。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许药水,动作轻柔地涂上柳溪溪的凤蝶纹身。惨白月光下,药水缓缓渗入凤蝶纹身,金色光芒渐渐微弱,逐渐转化为雪亮银光。
来者见状,蒙面黑巾上的眼睛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收了手中瓷瓶,将柳溪溪领口掩好,复又折身原路返回,一如来时般悄无声息。
月亮隐进了云层里,浓夜愈发黑厚。风吹树摇,叶落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