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绿珠传》茉莉JM

26、第二十六章

　　清爽的海风扑在脸上，夜空像是黑色帷幕，遮水盖地地笼下来，漫天的星斗像是繁密的金花朵，一颗两颗三颗地挤在一块儿，俯视着苍茫大地上渺小的屋宇人流。

　　海水在黑夜里散发着神秘的波光，如同静美的女子，和岸边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岸边，人们在地上铺了草席，草席上架着各家搜罗来的矮桌，桌上摆着烹调好的海鲜美食和各种调制的酱料，白州刺史和石崇已经在草席上落了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喝着渔民家里酿制的土酒。

　　不远处刘寡妇在那弹着琵琶，调子虽不精准，但也听得过去。只是她那一双眼睛不时地就瞟到石崇那边，难免有时弹错几个音。不过海风海浪的声音也大，偶尔竟然都把那琵琶的声音压了过去。

　　白州刺史举了杯，笑着对石崇道：“季伦兄弟，我今日代表白州的黎民百姓在这里多谢你的慷慨解囊了！”

　　石崇把玩着杯子，像是没什么兴趣，公式化地一笑道：“兄长过奖了，小弟只是尽微薄之力，不值得夸赞。”

　　白州刺史呵呵笑着，胡子都在颤抖：“哪里哪里，季伦兄弟谦虚了。兄弟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深得圣上的看重，难得又一副菩萨心肠，为官清廉，将来前途必是不可限量啊。兄长我以后还要靠着你提携提携了。”

　　石崇饮尽杯中的酒，亮出杯底给刺史看了一眼，没有接白州刺史的话，他听过的奉承话儿多得数不胜数，早就听得腻烦了。倒是这酒，味道却是他难得一见的粗鄙苦涩，数一数二的难以下咽，也是，村野之间哪来的什么好酒。于是石崇皱起眉道：“这酒味道倒也是特别。”

　　白州刺史自是没听出石崇语调中的挖苦不满之意，全以为石崇是在附庸风雅，借夸赞酒的味道好来显示自己的清闲高雅，于是顺坡下驴附和着：“自然自然。别看这酒简陋，以这天为被，以地为庐，这时就应该饮这酒才够味道。”

　　石崇勾了勾嘴角，没再说什么。

　　言谈间，已经有琴如并几个年轻的姑娘翩翩来了，刘寡妇的琵琶声变了调子，换了个欢快活泼的小曲儿。几个姑娘随着调子跳了起来，倒也轻盈可爱。白州刺史摸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石崇却只是盯着杯中的酒，神色莫辨，不知在想些什么事情。

　　白州刺史见石崇兴趣不高，于是开口道：“季伦兄弟，你看这几个姑娘，虽然不是个个出挑，但也有中上之姿的，你看前头那个，名唤做琴如，我倒觉得她娇美可爱，大方得体，一点也不矫揉造作。”

　　石崇托着下巴，随着白州刺史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神色间不见多少惊艳变化，只淡淡道：“确实中上之姿。”

　　白州刺史听石崇这无心之语，反而是欢喜，心里又默默打起了主意。送一个也是送，送两个也是送，好事成双岂不更好？

　　且说绿珠，此时正站在那大石头之后，摸着笛子，心里紧张忐忑着。她穿上了白州刺史搜罗来的那件紫色的齐胸襦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平时素净的脸本就是妍丽，此时更添一份动人，在夜色映照下显出一种朦胧神秘的美，仿佛传说中海上的妖女，罩着面纱，一双眼睛能勾的人失了魂魄。

　　那份写着新词的竹简被绿珠揣在了怀里，一切都准备好了，万无一失，可绿珠的手却忍不住地颤抖，像是预知了厄运却又不得不走进刑场的囚犯。这时候，她还是会想起陆遇。自己先打破了承诺，算不算得上一种不贞和背叛？

　　绿珠握紧了笛子，梁勇的笛子此时给了她极大的勇气。至少，家人和自己同在。

　　正当绿珠忐忑着，一双手忽然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绿珠吓了一跳，赶忙回过头来。站在身后的竟然是彩珠。

　　彩珠一副犹犹豫豫，不干不脆的样子，眼神闪烁着。绿珠定了定神，平静看向彩珠问：“有什么事情吗？”

　　“你……你……”彩珠几次开口，都没说出什么话儿来，绿珠不由皱了眉头问道：“你究竟是要说些什么？”

　　彩珠咬了咬嘴唇，这才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摸出来一只小玉佛，塞进了绿珠手里，随即快速地收回了手。

　　绿珠垂头看着手里的玉佛：“这是什么？”

　　彩珠垂下眼，有些犹豫道：“这是刺史大人赐给阿蔚的。我此时拿来送给你。”

　　绿珠有些诧异看着彩珠，半晌，才哑然失笑道：“送我这个做什么，就像你说的，我嫁了石崇石大人，还缺这些吗？你留着给阿蔚吧。”

　　彩珠抬起头，辩解道：“这不一样。这算是我欠你的。”

　　说到后来，彩珠的声音变得小了，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却是先大大叹了口气：“唉，其实想想，我似乎挺对不起你的。”

　　绿珠讽刺地笑了笑：“家人之间，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三个字。并且有些事情，不是对不起三个字就能够了结的。”

　　彩珠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绿珠于是握了握手中的玉佛道：“这玉佛，我收下了。还有什么事嘛？”

　　彩珠抬头，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梁绿珠，现在，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家人之间，到了提及谁欠谁什么的地步，那就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疏远至极了。绿珠笑了笑，把那玉佛放进了口袋里，挥了挥手，不再说什么。

　　月亮越爬越高，歌舞也也越来越欢快。负责烹饪的渔妇们都做好了菜，也加入了宴饮的行列之中。男人之间有划拳的，女人有唱歌的。不时有几个人到石崇和白州刺史那桌敬酒。白州刺史自然是开心，被自己管辖下的百姓像天神一般崇拜着，他心里不知有多高兴。而石崇则是有敬酒就喝，并不多言，也不谈笑。但不论喝几杯，总不见他脸色泛红，反而一如常态。白州刺史喝得说话都有些含糊了，一个劲儿地夸赞石崇的酒量好。

　　刘寡妇看酒宴进行得欢快，于是搬着琵琶扭腰坐到了石崇的身边，一个劲儿地往石崇身边腻歪。石崇对她视而不见，刘寡妇却屡败屡战，毫不气馁的样子。

　　酒酣饭足，也该是绿珠表演的时候了。白州刺史虽然喝得大了，但正事还没忘，于是赶紧让刘寡妇停了手里的琵琶，又着人去传唤绿珠。

　　“季伦兄，我跟……跟你说，你别……别看不上咱白州的人。咱们虽地方偏远，但山水却好，钟灵毓秀，那可是盛产美女啊。兄长我听说你洛阳那金谷园里养着三千姬妾！三千姬妾！我跟你说，她们，都是个屁！”白州刺史那“都是个屁”几个字说得可是心酸，只有老天爷知道他心里多羡慕石崇。三千姬妾，给他一半，啊不，给他一百个他都能高兴上天去！

　　石崇听白州刺史这口气，不由得倒来了点兴趣，转头看着他道：“哦？那不知兄长眼里，什么样的女子才能称得上高人一等了？”

　　白州刺史捋着胡子笑了笑：“兄弟别急，等看下一个出来的女子，保管是胜过你那三千姬妾不知多少倍的。”

　　石崇挑了挑眉：“那我就等着看看。”石崇心里其实并不信白州刺史的话，白州刺史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贪图名利富贵，沉迷酒肉美色，没本事没手段却满口空话的庸人罢了。但既然他能这样说，那也要有一定依据的，不然他自己怎么能下得来台。

　　那边，早有白州刺史的亲随去通知绿珠了。

　　石崇挡开了刘寡妇递到嘴边的酒杯，冷冷道：“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守妇道，我看你倒是不知这‘妇道’二字是怎么写了。 ”

　　刘寡妇听了，脸顿时似火烧一般，她敢怒不敢言，只得愤愤咬了嘴唇，抱着琵琶，提了裙角，径自往人群那边去了。

　　这时，那白州刺史拍了拍石崇的肩膀，道：“来了，季伦兄弟，你往那边看。”

　　石崇随白州刺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海岸一块大石头处，原本漆黑一片，待自己看过去时，却“轰”地燃起了一片火焰，火光照亮了四周的景致，这才看清那大石头上似乎是坐着一个人。那人盘腿坐着，姿势恭谨，并不张扬，但身段婀娜，衬着海上明月，竟有一种嫦娥仙子下凡了的感觉。

　　原来，那坐在大石头上的就是绿珠。绿珠身后摆着火堆，下面是不好烧的木柴，上面厚厚铺着好几层的干草，白州刺史的随从用火石一点燃上面的干草，火势瞬间就烧了起来。绿珠离着火堆近，甚至感到脸上一阵一阵烤的难受。

　　白州刺史满意地看着绿珠月下玲珑有致的影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样，季伦兄弟？”

　　石崇托着下颌不辨神色地看向那边，平静道：“才刚开始而已。”其实，他心里是觉得熟悉，总觉得这女子的身姿似乎自己是在那里见过的。

　　绿珠那边沉默了一阵，见火也烧得平稳了，于是从怀中掏出那竹简对一旁白州刺史的亲随道：“待会我开始吹笛子了，劳烦官爷帮我把这递给石崇大人。”那亲随低着头，点头应了，接过竹简往人群去。

　　绿珠深吸了一口气，这时候，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母亲微笑的脸，父亲沉默的背，宝珠伶俐的模样，还有……陆遇握着她手时的画面。最后，全部变成了眼前一柄老旧的竹笛。

　　绿珠把竹笛凑到了唇攀，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轻轻吐气，几个连续的音从竹管间流泻了出来，慢慢汇成了一曲弥漫着淡淡哀愁的调子。《明君》《明君》，不知昭君出塞时是不是也是这般的心境。不舍，不愿，无奈，自怜……

　　曲子像是从洞穴中传出来一般，每个音都浑厚深沉，情意真切，弥漫在海的上空，弥漫在每个人的心里。

　　石崇默默听着，终于知道为何会觉得这女子身姿熟悉，那日避雨，还有巧遇她在河边练笛。原来竟然是她。

　　这时，那白州刺史的亲随已悄悄到了石崇面前，把那绿珠嘱托给她的竹简递到了石崇的面前：“大人，这是那绿珠娘子托我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