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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江湖事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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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笼罩天宇。
天气已经转暖,就算是夜晚,气温也很适宜。
宫九敲门的时候,李祉旭刚刚洗完澡,长发还湿漉漉披在胸前。
他开了门,门外就是打扮的一丝不苟,贵公子样的宫九。
他手上提着饭盒,含笑道:“今日光顾着喝酒,倒没进什么饭食,这饭菜是我叫人专门准备的,一起来用点吧?”
李祉旭笑道:“你想的倒是很齐全——可是陆小凤也没吃,不能厚此薄彼啊。”
可是还没等他叫陆小凤,宫九突然就落寞道:“陆大侠那儿,我当然也送去了——二哥,我们许久未见,难道就不能单独吃一顿饭么?”
李祉旭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把我当成二哥,每一顿饭都一起吃,也是无妨的。”
虽然这样说着,李祉旭终于还是带上门,坐到了椅子上。
就像他看见陆小凤的时候,会想起意气风发笑容肆意的少年,他看见宫九的时候,也总会想起裹在锦缎里,却好像随时能哭出来的糯米团子。
但是那个糯米团子现在确实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
宫九将饭盒放在桌上,看了一眼李祉旭,见他随意披了件衣衫,黑发湿漉漉披在耳侧,与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再加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就算还有些病气,也已显出一种惊人的艳色。
他觉得自己很想伸手去摸一摸这张清瘦的脸,于是便不自觉地伸出手去。
李祉旭一侧脸避开了,然后皱眉道:“你干什么!”
宫九连忙缩回手,磕磕绊绊道:“我……我只是,只是看你的头发还是湿的,要不要我用内力帮你蒸干?”
李祉旭看了宫九一眼,那一眼让宫九觉得尴尬万分,那种将他看透的目光,实在让他觉得自己万分丑陋,他觉得下一秒李祉旭似乎就要鞭打他,呵斥他,对他进行恶毒而精准的嘲讽。
但事实上李祉旭只是说:“不用了。”
摆饭菜的时候,宫九终于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李祉旭看了他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好奇,我连你为什么让司空摘星来偷我,都不好奇。”语气很波澜不惊,却带着凉意。
宫九讪讪道:“你……你知道了。”
这么一来,简直像在教训一个小孩子,李祉旭叹了口气,语调也软下来了,道:“我怎么会不知道,除了你,我简直想不出来,谁会做那么幼稚的事。”
宫九撇嘴道:“阿秀比我幼稚一百倍。”
宫九所说的阿秀,就是尤靖瑶,在外她自称尤靖瑶,实际上,她是当朝唯一还没有出嫁的公主——端国公主李秀苒。
李秀苒会自称尤靖瑶,当然是因为她上辈子叫尤靖瑶,做了她两辈子的哥哥,李祉旭对尤靖瑶绝不能说不了解。
于是他说:“阿秀若是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因为没睡好脑子不清楚。”
宫九翻了个白眼,道:“总之就是,阿秀做什么都是对的,阿秀最厉害了。”
李祉旭不想和宫九辩白这个,因为就算是宫九,也是有很多事不知道的,所以他只说:“你若是来这儿跟我说阿秀坏话的,你就可以走了。”
宫九抿着嘴,灌了一大口茶,又问:“那说陆小凤坏话可不可以?”
李祉旭夹了筷白菜,说:“不可以。”
宫九瞪着那双凤眼,见李祉旭慢条斯理地扒饭,不管不顾地说:“可是陆小凤的花心风流确实是天下闻名,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我听说他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美人睡觉,十五岁起红颜知己就没断过。”
李祉旭刚想说话,有个声音却先打断了他:“这种捕风捉影的江湖谣言,九公子那么深明大义秀外慧中,也相信?”
陆小凤笑眯眯地推开门,进来了。
李祉旭听到陆小凤的调侃,先没忍住一笑,见宫九面色不好,就又冲宫九耸了耸肩,继续吃饭。
宫九咬牙切齿道:“怎么,陆大侠对我送过去的饭菜不满意?”
陆小凤笑道:“怎么不满意,我最喜欢玉仙斋的牛肉了——只是吃完了饭,总要来消消食的嘛。”
宫九冷笑:“陆大侠喉咙还真宽,饭吃的真快。”
“唉,你还真别说,这就是我的强处之一。”陆小凤道,“不过我这个人,也就这些方面的强处了——至于你说的那些嘛,我虽觉得绝不能辜负美人恩,却向来也是很尊重美人的。”
宫九斜睨着陆小凤,道:“你以为我会信?”
陆小凤挑了挑眉,以看晚辈的目光看着宫九,说:“少年人嘛,血气方刚,何况皇亲贵胄,想来也是温香软玉不绝于怀,不信也是难免的。”
李祉旭撑着下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宫九脸色数变,可是渐渐的,压抑着的愤怒突然也都消失了,他似乎终于不想再背着那虚假的外壳了,冷笑了一声道:“陆小凤,这江湖向来是,谁的拳头硬,谁说话算话,你敢不敢和我来一场生死……”
宫九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祉旭突然冷冷道:“够了。”
宫九的脸就突然僵住了。
“你可以出去了。”李祉旭的声音冷的像冰,身上带着不容辩说的某种气势,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或是高耸入云的建筑。
陆小凤不禁想想,这是不是才是真正的李祉旭呢?
宫九讷讷道:“我,我不是……”
李祉旭却似乎不想再说什么——当他不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身上的所有温情和暖意,都消散于空气中,然后聚集成了寒雾冰霜,他说:“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以回去了。”
宫九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
陆小凤原本已有些不忍,但是看见宫九的表情,却觉得后背起了一排鸡皮疙瘩。
青年俊秀的面容突然细微地抽搐起来,原本坚毅的冰冷的眼眸,现在却淹没在一片混沌之中,仿佛努力压抑着什么。
然后下一秒,青年已经踏了一下地板,蹿出了房间。
陆小凤摸着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对李祉旭说:“你这个堂弟怎么回事,他刚才……”但是当他看见李祉旭的模样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什么都不用说了。
李祉旭冷冷看着宫九跑出去的方向,寒冰融化,变作了担忧。
他说:“阿九向来再自信不过,但是也确实有自信的本钱。”
陆小凤道:“是了,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他那么厉害。”
李祉旭点头道:“是啊,再过一两年,我恐怕你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道:“那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吧?我可是也藏着不少本事咧,哼,下次见到他,一定给他点苦头吃。”
李祉旭听到陆小凤这么赌气的话,忍不住笑了,他看着陆小凤,道:“阿九不过只是个年轻人,你又为什么要和他计较。”
一时之间陆小凤瞠目结舌,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如此说来,也确实如此,宫九刚刚20出头,看他的行为,也简直和一个没见过世面没受过苦难的少年一样幼稚,可是陆小凤却不知吃了什么药,偏就和这么一个年轻人杠上了。
这简直就显得他很掉分。
想明白这一点,陆小凤暗暗苦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会那么冲动,是因为李祉旭。
因为宫九对李祉旭显而易见的赤/裸/裸的好感,令他心中,简直本能地产生了危机感——这大概就是他像是护食的食肉动物一般,突然充满了攻击力,却又少了很多判断力的原因。
但是看着李祉旭的脸,陆小凤却只说:“我也不过只是和年轻人玩玩,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位九少爷啊,确实天赋卓越,是个奇才啊。”
李祉旭含笑道:“你竟也开始以前辈语调说这话了——我却还记着,你被人说天资卓越的样子。”
陆小凤面带得意:“我可被不少人说过天资卓越。”
李祉旭面带浅笑:“那里面也包括我,别忘了,我可也做过你的师傅。”
陆小凤顿时又觉得脸皮发烫,道:“那怎么能算,你甚至不会武功呢。”
李祉旭回想那时候的陆小凤,就觉得好笑:“怎么不算,那个时候跟狗皮膏药似的缠着我的,要拜我为师的,不就是你?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可不止当了你一天的师傅。”
李祉旭刚说这的时候,陆小凤还有点尴尬,后来倒坦然了,大大咧咧道:“唉,你说的也不错,你当时确实教了我不少——但是我也教了你不少啊,你那个时候,可是连吃一顿饭多少钱,都不清楚的。”
李祉旭刚想回嘴,突然发现,提到钱的时候,陆小凤的眼神里,已多了些什么。
——那或许说不上怀疑或失望,也确实是一种隔膜。
李祉旭看着他,也渐渐收了笑容,然后他说:“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快问吧,我也不问你在关外的事——这都是朝廷机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陆小凤确实有很多事情想问,金鹏王朝的事完了之后,他就有很多很多问题埋在心底,但是他不想问,他想李祉旭总归该有他自己的想法,在他那个位置上,所做的事所想的事,定然是涉及天下苍生的。
——但是陆小凤姑且管不了天下苍生,他有很多问题,只为了他的朋友,为了他所在乎的人,这些人里也包括李祉旭。
但是当李祉旭把一切摊明白来同他说的时候,他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了。
他看着眼前的李祉旭,青年清瘦,苍白,目光却平和而深沉,发丝还带着湿气,就像尤靖瑶在水阁,因为气质忽略掉了她的容貌,从某种角度来讲,李祉旭也是一样的,你看着他的时候,知道他病弱而憔悴,但是再看的时候,却只能看到远山轻烟,寒潭薄雾。
终于,陆小凤先问道:“阎铁珊,为什么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