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晓梦致幻生

10、江湖事起一

　　江湖事总是瞬息万变，无数人无数事如汪洋中的水花，溅起一个水花，马上又隐没于水中。

　　但是一个总是激起江湖水花的人总归是会被记住的。

　　陆小凤喝着上好的女儿红，李祉旭饮着清茶，一个时辰之前，他们刚刚送别了花满楼，便来酒楼里准备休息一番，就听见酒楼里有人提起了陆小凤。

　　事情的起因很难分辨，只知晓两人动起手来的时候，其中一人就骂道：“你个狗/娘养的孬/种，还真以为自己是陆小凤啊。”

　　陆小凤就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唇上还没来得及长出来的胡子。

　　两人在酒楼的二楼，而吵闹是在一楼。李祉旭看了看楼下的人，见那被推搡在地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青衣，打扮的很齐整，唇上还真留着两撇小胡子。

　　李祉旭便笑道：“这人，还真比你长得更像陆小凤。”

　　陆小凤也看了眼，笑道：“真没想到，我在这江湖上，也开始能被人随口提起了。”

　　李祉旭含笑道：“是啊，你已经名动天下。”

　　陆小凤沉默下来。

　　李祉旭看着他，透过这个已然成熟的面容，似乎也能看到过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说：“你当年留书远行，不就是这样说的么？”

　　——名动天下，归日之期。

　　少年带着野心和不服输的韧劲，还有那满腔悲哀痛苦，留书远行关外，似乎还是昨天的事，然而到了今日，时间似乎已把他们带向了另一个时空，所有回忆往事，都已是镜花水月般的幻影。

　　见陆小凤并不多说什么，李祉旭道：“你是不是还有很多疑问？”

　　陆小凤笑了笑：“你不问我，我也不问你。”

　　李祉旭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你能问我的。”

　　陆小凤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向来觉得世上的事都没有什么可为难的，但是面对李祉旭的时候，总是非常为难。

　　——这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实在太特别的原因。陆小凤想，无论如何，该高坐庙堂之上的九五之尊，听起来实在不应该和他坐在这儿喝酒。

　　为掩饰尴尬，陆小凤举杯喝酒，抬头的时候，余光就瞥到门口走来了一个人。

　　那是个英俊的青年，穿着月白的长衫，披着绀青色锦缎外袍，腰间束着一条银白色祥云宽边锦带，带上挂着一块墨玉，乌黑的头发用嵌玉小银冠束起来，更兼身形修长，神态冰冷倨傲，看着就是非富即贵。

　　陆小凤会仔细打量他，是因为他一进门就面无表情的冷冷道：“什么陆小凤，也不过是条在泥土里钻来钻去的蚯蚓罢了。”

　　陆小凤虽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但若被说成蚯蚓，也还是不大开心的。

　　他盯着那青年，于是也没看到，李祉旭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在楼下喧哗的大汉登时便嚷嚷道：“你是哪里钻出来的小白脸，知道个屁啊——人陆小凤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在你妈妈怀里吃奶吧？快给爷爷我滚。”

　　陆小凤便笑了，无论如何，不经意间听到一个陌生人如此推崇你，是一件相当令人愉悦的事。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下一秒他便看见那青年一抬腿，朝那大汉踢去，陆小凤看那角度速度，就知道这青年绝不简单，这一脚下去，这大汉不说没命，起码也是废了。

　　一个能欣赏自己的人，陆小凤也决定欣赏他，所以他是万万不能让一个自己欣赏的人出什么事的，他指尖一动，原本执在手中的酒杯便飞了出去，酒杯飞出去的时候，他也踩着栏杆飞了出去，就好像一只风筝，跟着酒杯被拉了出去似的。

　　但在酒杯快触及青年的腿时，那青年却像是水蛇一般，整个人一扭，腿已变了一个角度，朝着陆小凤的位置扫了过来，陆小凤又是吃了一惊，强行变了方向，那青年踢腿的力度却全然没有减弱，但是在腿挨着他的腰的时候，陆小凤便一旋身，然后踩着大堂里的柱子急退而去。

　　这番交锋在一眨眼中发生，顷刻之间局势就发生这样的变化，一时之间就是那大汉都愣愣没有动作，寂静之中，倒是那青年先收了腿，冷嗤一声道：“我倒不知道，陆小凤原来是那么受男人欢迎的，我就这么一说，什么阿猫阿狗都出来了。”

　　陆小凤一挑眉，道：“哦？你不知道我是谁？”

　　青年看着他，目光冰冷如毒蛇一般，嘴角微翘，带着讽刺的笑容，语调却很迷茫似的道：“怎么？你很出名？莫非你是陆小凤？可是世人不是说，陆小凤有四条眉毛么？”

　　陆小凤便玩味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啧啧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想着出名——但是你要知道，有些出名的办法，更容易丢脸。”

　　青年便道：“打败一些阿猫阿狗，又怎么能使我出名。”

　　原本愣在一边的大汉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瞪眼道：“你说谁是阿猫阿狗？”虽这么说，却也不动手，在江湖上舔刀子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谁是硬茬子。

　　青年轻佻道：“谁应声谁就是咯。”

　　话音刚落，却听一清朗和悦的声音从二楼传了过来：“我也应声了，我也是阿猫阿狗咯？”

　　却是李祉旭。

　　陆小凤一愣，抬头看了看李祉旭，又去看眼前的青年。

　　看见青年一听见李祉旭的声音，那阴冷如毒蛇的笑容便如冬雪消融般变得和煦温暖起来，冰封的眼神也变作了温柔的水波。

　　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觉得心里膈应的慌。

　　李祉旭双臂撑在二楼栏杆上，看着楼下的人，笑道：“我也要替陆小凤说话，陆小凤确实是江湖上最有本事的人之一——我要这样说，因为我确实喜欢陆小凤啊。”

　　陆小凤听见这话，拼命压下要上翘的嘴角，同时也看见那青年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小凤暗想：这回没跑儿了，这人根本就是认识李祉旭，也认识他。

　　果然，李祉旭下一句话就是：“别闹了阿九，上来一起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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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像之前真的只是在玩闹似的，被称作阿九的青年，一到二楼，便好像是陆小凤失散了多年的兄弟似的，揽着陆小凤的肩膀道：“啊呀，原来这位就是陆兄啊，失敬失敬——之前只是开玩笑罢了，玩笑，玩笑。”

　　虽说着玩笑，青年的目光也很冷，手臂搭上肩膀的时候，也暗暗使了劲，一上肩，肩上就像是压了千斤重石，陆小凤脚步稍移，把那劲给卸了。

　　江湖人向来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陆小凤当然也不例外，吃了这样的暗亏，哪有不还的道理，于是他回身笑道：“这位兄弟多礼了，我岂能和小兄弟计较。”这样说着，做长辈样，也去拍他的肩膀。

　　青年却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刚巧避了开来，这角度时机动作，不是一流高手，绝对做不到。

　　陆小凤收回了手，觉得大牙痒得慌，却还是强笑着，坐下来了。

　　李祉旭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两人的交锋，语气平常道：“这就是名满天下的陆小凤了——阿九，你不是一直想要见见么？”

　　话毕 ，那青年便作揖道：“在下宫九，久仰陆大侠大名了。”这话说的可以，可陆小凤分明就看到，在李祉旭看不到的角度，这叫宫九的，又讥讽地冲他冷笑了一下。

　　如此见风使舵两面三刀厚颜无耻的男人，陆小凤表示，他这辈子第一次见！

　　陆小凤假笑着问李祉旭，道：“阿旭，这是你的朋友？”

　　李祉旭道：“这是我的堂弟。”

　　陆小凤便浮夸地“哦”了一声，故作震惊道：“原来是堂弟，那不就是贵胄，失敬失敬，务必让我来敬你一杯。”

　　说着敬一杯，陆小凤却拿起酒壶，将壶里的酒全部喝光，才道：“这酒太次太少，配不上宫少爷的身份，小二，快上你们店里最好的女儿红。”

　　陆小凤看着宫九，带着挑衅的目光道：“先来个十坛，且开开胃再说。”

　　陆小凤向来相信，别的不敢说，如论喝酒，他绝对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恐怕是碰到厉害角色了。

　　酒坛已倒了一地，陆小凤发现自己也以微醺，但是对面的宫九却仍带着那假到不行的笑容，假惺惺地说着：“陆大侠，相见恨晚呐。”

　　——要是早一点见到，非得打死这小兔崽子不可。陆小凤暗暗想着，又喝光了一坛，这是掌柜的弓着腰在边上说：“二位客官二位客官，小店的酒可都在这儿了，实在拿不出来了。”

　　陆小凤面上虽看着不动声色，脑袋却也着实有些发晕，他看着对面宫九仍旧谈笑风生，虽然心中知道对方说不定也和自己是同样的状况，但心中还是有种微妙地输了的感觉。

　　更何况，宫九抢先一步说道：“既然如此，也不为难酒家了，今日和陆大侠相见，本倒没想着喝那么多酒的——不过确实畅快淋漓，畅快淋漓啊。”

　　说着，叫旁边的小厮，去结账了。

　　此时天色也以将晚，三人商量了一番，就先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