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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占卜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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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风气着实算不上封建保守,但肯定也是算不上开放的。至少一名无甚关系的男子询问一名未出阁少女的名字怎么说也不好开口,就算这位少女的作风实在是汉子了些,陆轩觉得有些难为情。
杜淳然自己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不说她对于大俞朝的风俗实在是不怎么重视,而且常在江湖漂,连个名讳都不与人说那也太过说不过去了。
“我叫杜淳然,”说着,用手指蘸取她面前的一杯半冷的茶在桌上写下自己名字的笔画,“杜康的杜,淳朴的淳,自然的然。”
“唔,杜淳然是么。”韩轩偷偷的将这个名字在口中缭绕了很久,心里还不断地默默念着,知道了她的名字了,小公爷这样想着,以后就可以叫她的名字,或者是叫她杜姑娘。不、不
,叫杜姑娘的感觉太蠢了。
一心二用一般,韩轩仔仔细细的观察字形,努力揣摩出上天赋予她的过去和未来。他凝神静气了一阵子,弄得杜淳然也跟着不自觉的严肃了起来。
车窗外达达的马蹄声随初春寒冷的威风溜进了马车,杜淳然回身想要将车窗阖上,却耳尖一动,眉目霎时凛冽了起来,连忙于策算的小公爷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抬起头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
她将两手小指交叉塞入口中,气沉丹田,吹出一声尖锐悠长而又响亮的哨呼。几乎同一时刻,队伍的后半段便传来王镖头雄浑粗犷的声音:“弟兄们注意,来黑子了。”
黑子,是他们行话里面的劫镖的。
杜淳然将被在背上一直不离身包着黑布的长包裹摘下来,却并不拆下布条,而单单将武器拿在手中,撩开窗帘冷眼看着马车外即将到来的厮杀。
这个时候,杜淳然整个人都变得和平常不太一样了,她平常便是不多话的,占了这张算是娇俏的脸的光,看起来更像是东邻女伴。可是这个时候,小公爷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杜淳然是个江湖人。
武功高强,沉着冷静,惯于厮杀的江湖人。
在小公爷眼里,杜淳然只不过是将气质冷厉了起来,殊不知,杜淳然在警戒的同时早就调动起全身,这看似随便的坐在一旁,实则占据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将马车内侧的他守得滴水不漏。
“大概,”她说,“你得等会儿再说结果了。”
“才不会呢。”小公爷轻哼一声说,“我说过今天不会有血光就是不会有,你不信我?”
杜淳然没有说话,凛起精神,过了一会儿才说:“当真不会有。”
用的是肯定语气,不远处的几人的气息已经飘远,杜淳然的气息逐渐放松下来,也有心情与他说笑:“来,跟我说说我的名字有何吉凶之兆啊。”
“本侯早就说过了。”小公爷尾巴好似要翘到天上去。
“你的名字论说起来是大好的。”经过一场紧张对峙,桌面上的水渍早就已经干掉了,小公爷用自己的手指在桌上一遍遍描摹杜淳然的名字。“杜即棠梨,春生之木也,生机勃勃者,倒是和你相配的很。”韩轩调侃似的说道。
杜淳然耸耸肩不以为然。
韩轩继续说:“淳与然皆属水,以水催木,名姓相辅倒是极好。淳的意味为深厚、质朴,也有福泽绵长的意思。且杜姓是为牝,与女子命格相合。”
听到好话,任何人都会高兴的,杜淳然笑得眉眼弯弯。
“别高兴得太早,”韩轩又看了她一眼说道:“在八卦当中,杜门有隐藏的意思,适合隐身藏形躲灾避难,其於诸事皆不宜。水属阴性,淳字又兼了深远之意,有幽暗昏惑的命格。”他皱眉说:“你的经历必定是早年不遂顺,后来才有可能安康度日。”
早年不遂顺,这倒是真的,日后安康才是她一生最大的愿望。
看着杜淳然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踟蹰又犹豫,想想又说:“其实我昨天也给你相了面,你天庭中似有一分忽隐忽现的阴郁之色,飘忽不定。说不得你此生的节点应该就在这几日,你可要一刻都不要离开本侯的身边才是。”说道最后,他的神色又踞傲了起来。
杜淳然倒是笑了,还笑着不自觉的摸了摸陆轩的头,被当作小孩子对待,小公爷十二分不满的撅起了嘴。
真的好单纯呐,这个孩子,杜淳然不由得想到。她自己也仅仅和他相处了不到一天而已,若是她别有心思,岂不是要坏菜。她可不会自恋到认为自己倾国倾城把这个小公爷迷昏了头,那样的话,也就只能是这位生长在高门大派的少年实在是没什么社会经验。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出口提醒。
“小公爷,你可不要如此轻易的就替人家窥视天机,若是亏损了自己的寿数可如何是好。”杜淳然其实是半开着玩笑说这句话的,没成想小公爷却回答的的无比认真。
“不要把本侯当成小孩子看,我自然知道该给谁卜算。还有,要是这个世界上的术士卜卦都要折损寿数,还有谁敢钻研术数。”想了想他又说,“但是卜士也不能什么都卜算的出来,比如能够影响天地走向的事物,还有,就是卜卦人自己的未来,自己是看不见的,还有和卜卦人血脉相连以及联系密切的人,卜出来的也只是大概而已。”
果然,卜卦这东西就像是开了外挂,可外挂是随便开的么?天地人生游戏系统里面自然是没有如此多的bug,卦师这种职业顶多就是个奶妈,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逆天吧。
“那你如何卜出你今天的吉凶?”听到这里杜淳然倒是提起了兴趣,她提壶倒了两杯茶水,小侯爷美滋滋的端起来装模作样的品了几口。
“卜不出自己的,自然能卜算出别人的。我的近侍的吉凶还是可以预知的,他是个很可靠的人。”他一副我很聪明的样子。“至于你的吉凶……实话跟你说吧,我有一部分看不出来……”小侯爷的脸居然诡异的红了起来。
哎,怎么回事,杜淳然自己回想她和小公爷的对话,难道她以后还会和他有所交集不成,不要啊,麻烦的要死啊,自己的理想明明就是在这个不怎么样的时代好好过日子珍爱生命远离麻烦的。
眨眼间已过三天,从通州第一城陵城出发的一队人马已经走出了通州,此时此刻应该正处在兖州的地界里。
为什么说是应该呢?此时此刻,这一队人除了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的小公爷外都在拿着大砍刀奋力劈开面前如同纠结的虬髯一样的繁乱枝丫,杜淳然用力劈断一根近乎有小手臂那么粗的树枝后,活动了下肩膀和脖子,听到了预想中的咔咔声。
陆轩小公爷今早例行策算吉凶时,发现预先准备走的那一条路是大凶之兆,说不准就会出现血光之灾。就在大家,尤其是镖局随行的镖师们发出了十分反对的声音之后,杜淳然支持了他的说法。
官道是从这座名为匣山的阳面山脚一路绕过去的,已经有了快两百个年头,路途甚为平坦,来往的使役、行商络绎不绝,可就是这么巧,杜淳然姑娘在几年之前机缘之下知道了这匣山上却是隐藏着一窝挺难缠的匪寇。这堆强盗还真的是不走寻常路,据杜淳然的调查显示,这窝匪寇几年才下山一次,而且下手专拣那种官家衙役装扮成普通家丁侍卫的车马队,不干则已,一干就会狠狠地干上一大笔。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当官的昧下的钱就算是丢了也绝不能对外声张,也有吃了亏的官员想要调兵过来剿剿匪的,可是这匣山地形多变复杂,狡兔尚有三窟,找出个把人来的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小公爷的马车外边和内部一样土豪,刀枪不入红漆打底的沉水木作为外壳,还十分讲究的在其上雕刻了栩栩如生的腊梅傲雪,更惹眼的是拉马车的马本身就是乌云盖雪的两匹良驹。加上一看就是官家出身的侍卫,简直就是满山野里嚷嚷着快来抢我嘛。
就算是杜淳然说明了这样的情况,大家也还是很犹豫。匣山太大了,地形多变,草木丛生,当地人都很少有敢上山捕猎的,贸贸然进去简直就是找死。
小公爷坚持不能走官道,就在两相僵持不下的时候,杜淳然无奈的出声。
“我知道一条山道,”杜淳然说,“安全应该不成问题,我走过很多回。只不过马车是无论如何进不去的,只怕要委屈小公爷。”
陆小公爷的侍卫队对杜淳然的话倒是挺信服的。三天前对方隔着一段距离还没有动手,她就能提前感知得到,特别是侍卫长,他骑着马几乎不离小公爷的马车左右,时不时的就能观察到杜姑娘她细微之处的妥帖安排,还有她往常收敛的很好,只有不经意是才会放出的一身凛冽的气息,还有野兽一样的直觉。
听王镖头说,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令人赞叹。
最后的商议决定,留下镖局的少部分人走官道,剩下的人员跟着杜淳然先得劈开一条小道,再从她口中所说的山间便道绕过山头走出去和那些人汇合。
筚路蓝缕,当真筚路蓝缕。在地上还结着一层白霜的寒冷初春,杜淳然豆大的汗滴洒落。正在她挥舞砍刀干的热火朝天之时,一条丝绢手帕忽然被一只葱白玉似的手递了过来。
“你……你看你汗淌的,快擦擦吧。”抬起头一看,小公爷皎白的脸上附上胭脂颜色,半咬着唇,嘟嘟囔囔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