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雪》多木木多

15、第 15 章

　　第二天，范氏就带着杨曼去范家了。
　　杨曼喊着姥姥让屠氏抱到了怀里，旁边大舅妈方氏跟范氏说：“这是已经定下来了？”
　　“两家都商量好了。孩子们都不小了，何况高家也不差，朋宇那孩子是外子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范氏笑道，“我虽然舍不得，也不想耽误了她。”
　　方氏拍拍范氏的手，叫杨曼：“过来让舅母看看，是个大姑娘了。”
　　大人们要商量杨曼的婚事，这种事杨曼自己不能听，就让两个表嫂带走了。两位表嫂还领了任务，负责把关于成婚的一些事给杨曼‘扫扫盲’。
　　关键就是怎么做人的媳妇，怎么孝敬公婆，怎么处理跟小叔子小姑子的关系，怎么跟妯娌相处，等等。

　　不能去高家，范氏就给杨曼另找了一个去处：范家。
　　嫁妆什么的都好说，范氏攒了一辈子的东西，恨不能都给杨曼带上。卢家老太太留下的也有几十箱。先让人打家具，衣服被褥有范家人帮着做，剩下的就是些零碎了。
　　范家给范氏介绍了两个老金匠，手上的活是一等一的好。
　　这边正忙着，卢定安跑官的事有眉目了，他去京城的时间也定下来了，跟曹大人一起走。
　　曹子学在临洲任期将满，准备去京城交任。卢定安跟他一起上路，两人正好相伴。其实曹子学也是顺水推舟，打算送卢定安一程。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谁知道以后谁求着谁了呢？
　　卢定安比曹子学更急一点。他是想巴结曹家的。对曹子学来说，推哪个人一把都行，带上卢定安除了因为他更识趣以外，还有就是卢家在临洲的人脉不错。他觉得卢定安是个可造之才。
　　但对卢定安来说，不搭上曹子学的这条船，想再找一条就难了，他是下死劲的跟曹子学套关系。

　　就算杨曼马上就要定亲，卢定安也不得不走了。因为曹子学的行期定好了，他是搭边的，不能让人家为他误了行程。
　　定亲的事只好再加紧点，挑了个吉日，范家、卢家、高家三家碰头，热热闹闹的把定亲给办了。
　　第二天，卢定安就带着卢世丰跟着曹子学上路了。

　　卢定安走了，还带走了卢世丰，卢家顿时空了好大一块。范氏让卢世禄搬到她的屋里去住，杨曼也天天带着针线过去，一边做一边陪着弟弟和范氏。一家三口倒生出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来。
　　卢定安在路上也不忘写信回来。信中叮嘱杨曼要照顾弟弟，孝顺范氏。杨曼有了使命感，天天连轴转，比以前忙多了。一忙心事就少了。
　　范家也常常把他们一家都接过去住几天。杨曼跟范家的人在短时间里熟悉起来，范家人为了她的事忙前忙后，杨曼便由感激慢慢变成亲情。
　　两个表嫂席氏和俞氏天天陪着她，三个人坐在一起赶针线，做的都是她出嫁要用的东西。杨曼的手艺突飞猛进，也越来越坐得住，亲手绣着她出嫁的鸳鸯枕、嫁衣，出嫁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
　　杨曼刚开始知道自己要嫁给高朋宇的时候，没有太多的感受。她觉得自己更像个局外人，不管是绣嫁妆还是干别的，她都是在完成一件范氏和卢定安交待给她的任务。
　　现在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心情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她也开始期待未来的生活了，有点忐忑，但更多的是兴奋。

　　另外她发现其实古代女子和现代人没什么大差别。
　　跟席氏和俞氏在一起久了，三人不管是想法还是做事的准则没有大的差异。她们三个一起聊天，说衣服首饰，说自己家的闲事，说听来的八卦，说到好玩的地方也是笑声满屋。
　　唯一的问题是古代没有电视和网络，没有报纸和新闻，所以杨曼听得最多的还是东家长，西家短。
　　她们三个有时也会叫家里的下人媳妇、婆子过来一起做针线、聊天。下人们的消息比她们灵通。
　　杨曼本来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有些不安。范氏告诉她：“在自己的屋里跟自己人说话怎么没规矩了？难不成在自己家还要当哑巴？哑巴也要当值钱的哑巴，不是哑巴就是对的，该说就说，就算错了，也能知道错在哪里，下回就不会错了。总是守着规矩，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行？”
　　杨曼的胆子这才慢慢变大了，以前总怕她跟古代人差太多，现在看天下的人何止千百种？古代人也不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范氏发现杨曼更自然，更大方后，高兴的写了封信给卢定安报喜。她一直觉得杨曼‘胆小’，在自己家人面前说话都留着三分余地。
　　卢定安接到信也高兴，跟范氏说他已经到了京城，租了个院子住下。卢世丰被他送到京城官学里去了。
　　至于什么时候回临洲，这个卢定安说不好。但他说杨曼成亲时他肯定回来。
　　在信的结尾，他指点范氏从曹子学的妻子李氏入手，跟曹家再亲近一点。

　　卢定安这次补缺，肯定不会是临洲知府了。他想的是最好离临洲别太远，平级调动，高升是不指望这次了，下次再升就行。
　　离开临洲高家和范家的影响力就弱了，卢定安已经决定依附曹家。以他的资历，依附曹家两家可以说是势均力敌。曹家有的是官场上的人脉，但欠缺的是人手。曹家现在除了曹子学以外，官场上并没有人可以跟他们一起干。
　　曹子学是单打独斗，卢定安就决心做那个跟曹子学同进退的人。

　　进京后卢定安也看出来了，念着曹家旧情的人确实有，但这份旧情并没有那么实在。曹子学是需要他的，他在临洲的根基恰好可以弥补他在家世上的不足。曹子学本人也有一样的意思，所以卢定安写信给范氏，让她去跟曹子学的夫人李氏联络感情。
　　毕竟他跟曹子学不能显得太亲密，这份关系只能从内宅夫人之间走了。

　　范氏接到信后，赶着重阳节送了一份不是那么显眼的礼去曹家，等到杨曼十五及笄的时候，让人送了贴子过去。
　　及笄礼当天，卢家只是摆了几桌酒给杨曼做生日。请的客人有高家、范家和几家姻亲，算是家宴。一是杨曼年纪轻，给个小姑娘办生日犯不着大办。二是卢定安现在正是低调的时候，自从他走后，范氏除了走亲戚几乎是闭门不出的，平常应酬都是礼到人不到。
　　不过因为想请曹夫人过来，范氏请了一班小戏子过来唱堂会玩杂耍，借口给女儿热闹热闹。
　　范氏宠爱这个好不容易接回来的女儿不是新闻，临洲差不多都知道。有的听说了也随了份礼，人来的不多。但除了自家亲戚，还是有些外人带了礼物和孩子过来玩的。反正临洲就这么大，熟人就这么多，差不多各家都能扯上点关系。

　　开席前曹夫人李氏亲自到了。虽然范氏确实盼着她来，但也没想过一次两次就能把这关系牵起来，要是李氏端着架子，她自然要恭敬些，要是李氏不端架子，她就亲热些。不管清蒸还是红烧不都是菜嘛。李氏能过来，表示她也是个透亮的人。
　　范氏松了口气，立刻迎上去请李氏到屋里坐，再让世禄和杨曼出来见礼。

　　杨曼是待嫁的姑娘，要人三催四请才出门来表现姑娘家的矜持，但逢到人一进来就叫她见，那就表示这不是外人了。
　　曹夫人是外人，杨曼以前从来没见过她，范氏教过她，这就是‘表示’亲热的一种办法。
　　她走上前，深深的行了个礼。
　　“快起来。”曹夫人赶紧伸手来扶。范氏按着她说：“头一次见你，这礼可不能省。”
　　世禄跟在后面也做了个深揖，曹夫人一手一个拉到身边，笑道：“姐姐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好孩子。”
　　“当不得你这么夸！呵呵。”范氏笑。
　　曹夫人叹气说：“我的孩子都在老家呢，没带在身边，有时候我也想得厉害，可想想为了孩子好，还是不让他们跟着我东奔西走了。”她叫人拿来见面礼，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给世禄的是笔墨纸砚，给杨曼的是一套足金头面，看盒子大小，应该是三十六样齐全的。
　　好大手笔……
　　看来这交好的意思不是卢家一家的，曹家也有相同的想法，不然她一个小姑娘的生日就送这么大的礼物……曹家又不是钱多的没处扔。

　　杨曼挺高兴。曹家比卢家显贵，如果范氏想巴结曹家，曹夫人不接这茬，那范氏肯定会丢脸的。而且这事肯定不是范氏自己的意思，说不定是卢定安有这个想法让范氏去办。那范氏就是再难也会把它给办成。
　　曹夫人现在表现出友善来，范氏这条路就好走了。

　　曹夫人坐了半个时辰就走了，没吃饭也没坐下看杂耍。不过她临走前跟范氏说：“真不好意思，实在是因为家里有事。我娘从燕城过来看我，过两天就到。我跟我娘都快两年没见了，我家外子在这里，我也不好回老家去看她。”曹夫人眼眶微红。
　　范氏劝道：“既然老太太要来，这是好事啊，到时我拜见老太太去。”
　　“行，带着孩子们一起来。我娘就喜欢孩子。”曹夫人爽快的答应了。

　　过年时卢定安没回来。范氏打包了两大车的东西给远在京城的父子两个送去，杨曼随车送走了自己亲手做的护膝和棉鞋。卢世丰写信回来说京城比临洲冷，湿冷湿冷的，写字时墨会冻起来，脚常常冻得冰凉。
　　范氏心疼的哭，让卢世丰的丫头跟家里的下人成了亲，小夫妻两个一块送过去侍候了。给他做的棉裤厚得腿都没办法打弯。杨曼用羊皮缝了两对护膝，一副给世丰，一副给卢定安。
　　到了拜年时，范氏领着杨曼还去了一趟高家。高老和老太太对杨曼比以前随意多了，老太太打量着杨曼说：“姑娘家还是要胖些好，别老在屋里坐着。有时间多去院子里走走。”
　　其实杨曼是普通体重，绝对不瘦，但显然老太太觉得她更胖些才好。
　　吃饭时更是几次让人给她挟菜，还都是红烧蹄膀、东坡肉一类的，看来老太太真的嫌她瘦了。
　　她还见着了高妙章。自从她跟高朋宇定亲了就再也没去高家了，高妙章也在家里备嫁，两人都有半年没见了。
　　这次见面，高妙章显然比以前对她更恭敬了，居然一见面就很认真的行了个礼，逼得刚想打招呼的杨曼也收回手先还了一礼。等没有大人了，她对高妙章说：“干嘛这么客气？吓了我一跳。”
　　高妙章斯斯文文的说：“礼不可废。”
　　把杨曼噎得一怔，然后她捂嘴一笑。“好哇，你逗我！”两人都笑起来。
　　高妙章：“现在你可变成我们家人了，以后我爹我娘都交给你了。”
　　杨曼吃不准现在是不是应该脸红羞怯一下，古代女子说到这个不都要生气吗？
　　“你别恼，我是说真的。咱们见面不容易，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个了。以前我一直想谁会嫁给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直很担心……”高妙章拉着杨曼的手，“知道是你以后我就放心了。”
　　杨曼顿时压力很大，她不知道高妙章对她有这么高的评价，本来还想日后在高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还能找高妙章讲讲情……

　　去高家拜年，大的小的都见过了，唯独没见着高朋宇。没定亲前去高家也是因为他跟她都不是小孩子，就算她在高家住的时候，跟高妙章同吃同住也没见过他，因为他住到高老的院子里去了。
　　说起来，世丰和世禄还跟他一起读书呢。她这个当姐姐也无缘得见其真面目。

　　她和高朋宇看着很接近，从哪头都能扯上关系，还都挺亲的，现在他们都定亲了，居然连面都没见过。
　　杨曼觉得这真是黑色幽默。

　　过了今年，她和高妙章都十五了。最晚在今年年末，两人都该出门了。
　　紧张感突然加重了！
　　杨曼开始有点失眠了，白天绣着绣着就发呆。范氏看着担心，可她自己也紧张得快爆炸了。马上就要送杨曼出门了，她却觉得还有这么多事没准备好呢！
　　家具还没打好。
　　家具里面箱子柜子好说，方方正正的就行。最花功夫的是梳妆台和床，又要时兴又要好看，还想着做得大方些，能够用上几十年不退流行。范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老师傅，做南方的款式。南方款式比北方款式显得精细，这一精细时间就花得更多了。
　　老师傅只有一个人，只能先做床再做梳妆台，他跟范氏说能不能让他徒弟帮着做，免得时间来不及。因为东西做好还要让范氏看一看，有不满意的地方好赶紧改。

　　范氏看时间确实有点紧，就让老师傅的徒弟做几个妆匣来看看手艺如何。今天妆匣送来了，六个大的，十二个小的，盘云雕花，匣子角包着云状的铜片。大的是专用来放长钗的，都是三尺长二尺宽的大小，里面衬着猩红的绒布，盒底钉着几个铜卡子，免得钗子放进去乱动。
　　十二个小的二尺半长，一尺半宽，用来放手镯的六个，放耳环、头花、小钗、排钗的六个。

　　杨曼开眼了。她现在用的那一大一小两个妆匣是范氏拿给她，让她‘临时’用一用的，她觉得那就是漂亮得不像话了。这十八个大小妆匣拿过来一字摆开时，她的眼睛都要闪花了。

　　“你觉得好，我就让那个小师傅做了。不过大件的活还是不能交给他，还是让他师傅来。”范氏拍了板，又让小师傅给老师傅传话，说杨曼的妆镜要是玻璃的，还要做成三面的，就是一打开，正中一面大的，两边两面小的。
　　“再加两面小手镜。回头你进了高家门，送一面给高家大姑娘，也算你的心意。”范氏考虑得挺周全，连杨曼日后进门可能会引起的小嫉妒都想到了。

　　因为高家不流行用太新的东西，都是老东西一代代往下传，贵重是贵重，却未必讨小姑娘喜欢。可以想到高妙章出嫁肯定不会有玻璃镜子，大概是高大太太孔氏拿她的嫁妆给高妙章，高老太太再送些东西给孙女就齐了。
　　她给杨曼备下了，到时送给高妙章。不管这个小姑子有没有点想法，东西一送肯定就没了，至少人情有了。